夜間
對的人,愛的人 第2章(2)

近兩個月,除了逃避,她連想都不敢想。

江克森那邊沒有接听手機,倪予晨才想到他晚上有排醫院門診,最後,她沒有留言就按掉手機,而且,很心虛地覺得松了一口氣。

冷氣很安靜地運轉,空氣涼爽適宜,下午睡過,結果倪予晨半夜睡不著,在寂靜黑夜翻來覆去。

手機放在床頭櫃一直發出閃爍綠光,line又有未讀的訊息。晚間門診結束,江克森曾短暫和她通過電話,約好了下星期再去給呂醫師看診。他很少傳line,比較有可能會傳的只剩自己的妹妹倪芯恬或秘書韓昌進。

這麼晚了不可能還傳工作上的事,一定是倪芯恬傳來聊天。有時候,她會傳些日常生活很無聊瑣碎的事,什麼剛買一條7-11的香蕉,很新鮮、很好吃;剛剛有人在大頭照上放貝克漢半身果照;怎樣有人生四胎還全身肌肉、刺青?他老婆也瘦得很夸張,全家大概就他們的女兒最胖了;以及你放在辦公室的集點貼紙可不可以給我?這種0或是把加倍奉還、幾倍奉還這種流行的免費貼圖傳給她。

滑開手機,螢幕的光線在黑夜亮得格外刺眼,倪予晨眯著雙眼,點閱line的訊息,果然不出所料,倪芯恬傳line新貼圖給她,訊息不外乎又是「上網團購夏天的芒果好好吃,明天帶去公司分一半給你喔」這種。

倪予晨失笑,正要關掉螢幕,忽然又有訊息跳進來︰「你最近怪怪的,不要以為我沒發現,你還是老實招來吧,最好明天就說。」

有關「那件事」,也就是香港那一晚,倪予晨最近都是在心里這麼稱呼它的,她不在任何人面前提起沈致杰,絕口不提在香港發生的事。

S先生和N小姐——有時候,她腦海無端浮現那晚發生的事,就會想起沈致杰以戲論的口吻開玩笑用代號稱呼對方。當時,她茫然不解,完全不懂這游戲到底有什麼好玩。

回台灣之後,她才漸漸明白,他是故意的。

這樣一來,每當她想起「那件事」,就覺得跟自己無關,仿佛N小姐不是她,是另一個女人。說穿了,不過就是一個舉止輕浮、心態隨便、屈從欲/望、輕易受到男人誘惑、自我控制薄弱的N小姐。

只要認識倪予晨,包括江克森的母親,絕不會料到她會做出這種事呀;事後,連她自己也驚訝萬分,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這樣。

有時一個氣味誘發另一個氣味,一個男人的身影誘發她聯想,他在耳畔的呼息縈繞不去;室內若隱若現的陰暗光線,空氣振動的方式,他輕佻調情引發她輕笑……

她要自己下一秒跳開思緒,不可以再想。這太難啟口了,即使無意再度想起,她也會立刻禁止繼續回憶。

也許最終她承受不了內心壓力遲早會向妹妹吐實,她從不認為隱瞞是上策,但現在她對誰都說不出口,內心混亂,遍布荊棘與泥沼,連自己都無法探勘,又該向誰、又從何說起?

倪予晨關掉手機螢幕,室內瞬間一片漆黑,她轉開床頭櫃的台燈,起身去廚房倒一杯開水,咕嚕喝掉一半,回到臥室,困意席卷,她關掉床頭燈,手機忽閃爍綠光。

「我miss香港那一晚,我想再見你一面。」

她以為是倪芯恬無聊傳line,點開後卻楞住。那晚,沈致杰在她手機里輸入電話和line帳號,結束後,她始終不認為兩人回台灣會聯絡。

保予晨呆望那兩行字,點開後line瞬間顯示已讀。此時他在做什麼?怎會在半夜傳line給她?是否正等她回應?

她猶豫著,想著該如何舉措,最後還是沒回,只想要他別等了,傻子。

必掉手機螢幕,在黑暗中,她漆黑眼眸凝視著空白牆面,以為可以做到不在意,卻禁不住回憶那一晚——

她曾不小心踫倒了一只咖啡杯,咖啡滴落吸入長毛地毯里,香氣在空氣中彌漫,久久不散。

此時,當她回憶他的話語與呼吸、寂寞時凝視她的表情、在黑夜踫觸她的方式、他肌膚的觸感,仿佛錯覺,她聞到咖啡純然渾厚的香氣,飄散不去。

香港那一夜︰pmll:05

將那只厚重黑色公事包擱在牆角,倪予晨呆呆地佇立飯店房中央,那雙美麗的黑眼楮緩慢梭巡,環顧四周。

是一間精致典雅的飯店,牆上裝飾歐洲風景復制畫,要說有特色,倒也未必。

進來之後,沈致杰放下他的公事包,月兌掉西裝外套,俐落卷起兩邊衣袖,拿出櫃子里的咖啡膠囊很熟練地放進咖啡機,一連煮了兩杯咖啡。

這期間,倪予晨略顯不安,眸底蘊含隨時想走的神情。她專注觀察他,目光細細梭巡,想找出任何蛛絲馬跡、一丁點兒的不對勁,透露此處不宜久留,她該轉身離開。然而,他俊美側臉沉靜到毫無表情,甚至沒特別留意她。

進來之後,沈致杰舉止更自然了,看來毫無一絲慌張,黑眸冷靜,視線沒有和她特別接觸。

等到咖啡煮好,他才望向她,低聲問︰「要不要加糖?」

倪予晨搖頭,下意識移開目光。他投注的眼神讓她局促不安。他把其中一杯咖啡拿給她,她接了過去,還沒嘗之前當下決定喝完這杯咖啡就離開。

這是錯的,這無法解決任何事情,她的煩憂,日常生活的瑣碎、麻煩依舊存在,她的壓力依舊存在,不會消失。

總之,這不是她該來的地方。或許,連咖啡都不該喝,現在就離開。

隱約察覺她思緒翻來覆去,沈致杰沉靜看她好幾秒,忽開口︰「你頭發好直、好黑,你沒有染發嗎?」站在身後,替她解開馬尾綁繩,長發瞬間順勢而下,他手指輕篩穿過發絲,感覺它的涼滑柔細。

「咦!」當馬尾被解開,她輕微抗議,急忙將咖啡杯擱回玻璃圓桌,一不小心沒放好,杯子被她踫倒了。

她太慌張了嗎?她回眸,蘊含譴責的眸光覷他,他卻只是笑,黑眸深邃,唇角勾起,那樣意味深長的笑惹她心煩。

她上前扶起傾倒的咖啡杯,正想找尋面紙擦拭,他忽然握住她手臂,將她半轉過身,親吻她左臉頰下緣靠近頸項的肌膚,唇輕柔上滑,貼附耳畔,溫柔低聲說︰「別管了,沒關系的,明天服務生會收拾。」

她听到咖啡濕答答滴落毛毯的聲音,細微近乎無聲,香氣漫開,彌漫空氣中。

人們喝咖啡不是為了保持清醒嗎?第一次覺得咖啡無法提神,卻能魅惑人心,要不然他們怎會這樣?

「怎樣?」她一定是把疑問說出口,因為她听到他問,聲音溫柔,指月復不慌不忙刻劃她的唇形。

她輕輕蹙眉,搖起頭。

他們正在為彼此迷惑,空氣中飄散咖啡香氣,卻絲毫沒帶來半點清醒。

她以僅存的理智凝視他,終究啟口︰「我並不是單身,我……」正說明她的狀況,他卻低頭吻住她雙唇,將她剩下的話語堵住。

是堵住,還是吞噬?這一秒和下一秒她都沒弄明白。只記得他愈吻愈深,伸出的舌尖輕攪她唇肌內里,她怯生生地迎接,以舌尖輕觸他,才發現他也是緊張的。

他的舌繃得很緊,為了掩飾內心緊張,他緊密覆住她雙唇,吸吮舌忝舐,吻得更深,最後挑逗輕舌忝過她下唇。

一吻結束,沈致杰放開她,她怔忡退開靠向寫字台,神情羞怯含著茫然,雙手垂放身後兩側,美眸輕眨,眸底氤氳,困惑望向他。

內在深不可測的欲/望讓他俊美的臉龐變得更魅惑,黑眸漆深如墨,靜靜和她對視。

「你呢?有沒有女友?」她終于找到聲音,又問了一次,這是她第二次問了。

「沒有。」一瞬不瞬,雙眸未眨,簡短回應。

倪予晨想做點什麼讓他打消念頭,卻只是輕輕嘆氣。「我不行,我有男友。」

下一秒,她已往房門方向移動,正要彎腰拿起擱在牆角的公事包,他搶先一步,握住她的手肘阻止她離去。

「就不能暫時忘掉原有的身分?我只是S先生,你是我的N小姐。」

她側過臉看著他,他才松手,低聲說︰「沒有人會知道,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她黑眸微微瞠大,黑色瞳孔出現惶惑不安,他在她眼中望見自己身影,俊臉沉靜,聲音緊繃粗嘎︰「請你……不要走,我需要你。」

至少此刻,至少是現在。他沒說出口,她在內心替他把未完的話補齊。

後來,倪予晨留下來了,只因為在他眼里看到自己擁有相同脆弱、相同孤單的表情。

香港那一夜︰aml:39

好像有什麼東西正搔她癢,倪予晨笑著閃躲,煩不勝煩,干脆拉開薄薄的被單,將惺忪睡臉埋了進去。

棒著白被單,沈致杰親吻她下頷,沿著身軀的線條向下,听見她慵懶撒嬌的笑聲,白細手臂突伸出被單外推開他的臉。

沈致杰眼眸蘊含笑意,被推開卻還是故意湊近緊挨她,手伸進被單輕搔她癢;她猛躲不已,除了天生怕癢,他手里拿了小小冰冰的東西在弄她。

般得她有點火氣上揚,頻頻抗議。他一把扯下被單,讓她露出整張臉,剛洗過澡,她的頭發柔細,又黑又長,但笑鬧一陣,披頭散發地蓋住半張臉,慵懶凌亂,神情惱怒。

他整個身軀放松舒適,單手手肘撐床手掌托腮,黑眸蘊含趣味笑意,緊盯她不放,好幾秒之後,換來她蹙眉疑問,他才張嘴無聲說︰「你很性感。」

她撥開遮住視線的頭發,失笑嗔說︰「我才不信你,我明明狼狽凌亂。」

他好整以暇微笑,湊過去吻她的唇。「你不知道你很性感……」手指輕模她鎖骨附近柔滑肌膚,哼歌般反復。「你很性感。」

「你手里拿著什麼?」笑得蜷縮,忽用力扳開他的手掌,發現是個小小銀色指環,在他小指上。「原來是這個。」

恍然大悟,她笑了起來,這指環弄得她又冰又涼。「戴這做什麼?防小人?你也會怕小人?」戲謔口吻,取笑他。

「怕,很怕,戴了就防你這小人。」他反嗆回去,也是笑著鬧她。

「真的怕,你可以到橋下請老婆婆幫你打小人呀。」這可是香港赫赫有名的儀式。

他沒回應,她好奇拉他手仔細打量,揚眼俏皮覷他,黑瞳變得又亮又美,撇撇嘴,好笑說︰「怎麼我覺得你才是我的小人。」

他忽然將指環拔下,套進她手指上,而且什麼不挑,偏挑她的無名指,眯眼審看。

「我覺得你戴比較好看。」

「咦!什麼嘛!」錯愕瞄著手指,發覺用力也拔不出來,她才慌張說︰「不可以,我不要戴這個。」

試了幾下都不行,戒指卡得很緊,倪予晨一臉焦急,沈致杰只好幫她取下,但不是那麼好拿出來,過程中不順利還把她惹惱了,一把推開他胸膛要坐起身。是把他推開了,也坐起身,但她的指甲卻在他胸膛上不小心劃出一道痕跡。

不深不淺,倒也足以見血。都怪她指甲向來凹凸不平。她有個壞習慣,無聊、思考或緊張,都喜歡用一個指甲磨另一個指甲,她這壞習慣並沒有像某些小朋友會把指甲放進嘴里咬,但指甲老是被她磨來磨去弄得很不整齊。

就算沒有拆信刀這麼利,但她突然這樣用力一劃,還是劃出一小道傷痕。

沈致杰微蹙眉宇,低頭看了一下。她見狀,立刻慌張道歉。

「對不起。」

「咦!」他猛捉住她手仔細看了一下,她指甲半長不短,指縫很干淨,但就是表面全是不平整的。「你真怪。」

他認識的女生全部都會擦各色指甲油,定期保養,修整成圓弧縴長的形狀,沒有一個女人像她。

她默默抽回手,听見他說︰「不太像女人喔,倒像小孩子。」

忽想起大學時期,有次他們要對外比賽,在辯論社社辦練習,當時他負責結辯,這學妹排在他前面負責答辯,老是見她在台下彎曲手指不知在干嘛,原來就是在磨弄指甲。

倪予晨將手默默放到背後,磨蹭一陣,終于拔下戒指,隨即交還給他。

他接了過去,低頭把它戴回小指當尾戒。

她瞄了好幾眼他胸口,想起什麼,黑眸忽略顯憂郁,一臉的不高興。她下床默默穿上衣物,他坐在床緣看著她套起白襯衫,一顆一顆地扣上鈕扣,他忽開口︰「很晚了,我明早再送你回去。」

「我想現在就回去。」

「為何?」兩手一攤,忽倨傲不馴地說︰「好吧,我的錯,對不起。」

「你有什麼錯?」回首望向他,他黑眸深邃孤傲,卻有一絲難掩溫柔,她冷淡神情盡褪,些許動容,嗓音輕柔說︰「亂道歉很隨便喔。」

「哈。」他簡短笑出聲,唇角流露爽朗的弧線,勾手要她過來。

她搖頭,他遂起身,從後方圈摟住她,俊臉湊近,貼覆在她耳畔,輕咬她的耳垂。

「嘿,你有一對圓圓的耳朵,浣熊耳朵。」取笑的口吻,呵氣的輕呼,惹她肌膚微顫。

「才沒有,我的耳朵很正常,才不像什麼浣熊。」瞥看他,急急反駁。

「好,沒有、沒有。」後來,沈致杰了解她之後,明白只要她不想承認的事她都頑強力辯到底。

他俯低頭顱,吻著她的鎖骨,伸出舌間挑逗,听見她倒抽一口氣,情/yu瞬間在空氣里孳生彌漫,她側過身,單手攀附他手臂,向上輕撫他後腦的短發,觸感微粗微刺。

他很快地又解開她櫬衫的鈕扣,撥開衣衫兩襟,吻她下頷,含糊不清地說︰「我想跟你吃早餐,吃完早餐,再送你回去。」

倪予晨被他推回雙人床上,仰躺床上之後,他壓在她身上擁住她,她推他胸口,睜著雙眸靜靜凝視他,那一瞬間,她月兌口想問︰「這樣算什麼?」

卻忍住什麼都沒說。

後來,她閉上雙眼,他的吻落在她頰上,讓她感覺忘了自己,感覺天地都關上了,感覺紛擾世界遺落在後方,他們輕輕地用手撥開,再將它推得老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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