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麗干淨的嗓音、自然不造作,是君島由代對眼前女子的直覺印象;當炎熠暖轉過身子,一張艷若桃李的臉龐,並不具備太多親和力,反而讓人感覺很有距離。
她不意外眼高于頂的兒子也會動心,只是光有驚艷美貌,怎可能拴得住他那傲慢不羈的心?
「你就是易萱?」
陌生的聲音,炎熠暖不由得心生防備,「請問你是?」
「我是阿謙的母親。」君島由代無意賣弄關子,立刻開門見山表明身分。
炎熠暖錯愕了一秒才反應過來,「夫人您好。」
大半生跟著丈夫游走商場,君島由代看得出眼前的女孩算是落落大方,只不過她馬上察覺異樣,「你的眼楮……」
「因為之前受了點傷,造成我目前的視力有些障礙,請夫人見諒。」她只憑聲音大概辨別來人的方位,但她當盲人的時間尚短,很難拿捏精準正確位置。
君島由代不覺詫異,一個漂漂亮亮的女孩子,真是可惜了一雙水靈大眼,「怎麼傷的?」
「其實我也不太確定,因為我傷的是頭部,連帶遺忘過去的記憶。」畢竟是夏侯家的女主人,她不奇怪對方知道她是誰,多少也能猜到她是特地過來找自己的;不曉得是否因為看不見的關系,知道面前站著的是夏侯謙的母親,她很難像平時一樣泰然自若。
又是一個大大的驚嘆號!君島由代沒想到,讓兒子動心的對象,竟是個來路不明的人,不過她直覺不討厭眼前的女孩。
「易萱,我可以冒昧請問你一個問題嗎?」
「夫人有話請直說。」
「你跟我兒子是什麼關系?」
炎熠暖沒料到對方會如此直接了當,說她沒有嚇一跳是騙人的,但她反而是松了口氣,若是喜歡拐彎抹角的人,那她可就別扭難受。
「夫人請恕我直言,這問題也是我想知道的。」
視力正常的人,很難了解不見天日的痛苦,隨著日常生活越來越多的不便後,她在剛發現失明時的鎮定也逐漸瓦解;她大概知道,夏侯謙的事業觸角眾多繁雜,相當忙碌,這段日子他大部份時間都堅持親力親為陪伴她,雖然有可能是她適應能力的確超凡,但她不能否認的是,夏侯謙絕對功不可沒。
當四周一片寂靜,她也許不安旁徨時,他總是用他獨特的霸道來轉移她的注意力,讓她忙著應付他的任性,以及豢養寵物似無微不至的照顧。
當他不由分說帶她出門散心,或者定時到醫院復診時,偶爾環境中有她來不及理解的雜音,而她無意間顯露出無助和不安時,他厚實的手心總是堅定地握住她的手,無聲地傳達,讓她知道她絕不孤單。
她比誰都想知道,他到底怎麼看她,暖床的女伴?打發時間游戲的女僕?有趣的寵物?還是……大多時候她還是拒絕多想;失明之後的她,感觸更加鮮明,夏侯謙的霸道、溫柔、任性、狂妄,甚至連不肯講理的跋扈都塞滿她心房,她很怕再鑽研下去,她會不可自拔地深限,她沒有忘記彼此地位的懸殊,也記得她的身分背景還不明。
因為炎熠暖看不見,君島由代可以很直接地打量她,「基本上來說,你這句話可以有很多解讀,是得了便宜還賣乖,所以恃寵而驕,還是故意語帶保留,等我表態?」
炎熠暖頓時一愣,不算客氣的字句,讓她更確定夏侯夫人是個直來直往的人,反倒卸下她懸在半空中的心,「正如夫人的疑問乍听之下讓人惶恐,但我感覺得出來,您並沒有惡意;我相信以夫人的蕙質蘭心,不可能真誤會我話里藏有其他玄機。」
保養得宜看不太出來年過半百的臉上透露贊賞,「我終于知道為什麼我兒子對你特別不一樣了,你真的很有意思!」
「夫人您過獎了。」從別人口中證實夏侯謙待她的確與眾不同,炎熠暖心情不由自主飛揚了起來,最近夏侯謙總影響她,害她出現好多難以理解的心情,唉!看來他不只打算掌控她思緒,也想接管她的心情。
「其實,我特地回來台灣,起初是因為金美向我投訴你的事。」
「不瞞您說,我對金美小姐真的太不禮貌。」她此刻才察覺,自己不畏懼強權、敢以下犯上,甚至更敢作敢當,以前的自己到底有多敢?
君島由代臉上笑意更深,「我這樣說可能不太好,不過金美的脾氣也夠讓我頭痛的,要不是因為她母親是我多年好友,我根本不可能無聊收什麼干女兒,但這次若沒有金美向我告狀,我可能不會知道阿謙金屋藏嬌,也不會發現他藏的是這麼有趣的女孩。」
金屋藏嬌?炎熠暖不確定這形容是否恰當,基于身分關系,她無意特別反駁。
「易萱,雖然我們是初次見面,我對我的眼光有信心,我很欣賞你的個性,完全不反對你繼續和阿謙保持‘特別的關系’。」
君島由代話中有話,倘若炎熠暖眼楮沒有出問題,一定會驚訝,眼前夏侯夫人那溫婉柔順的外表,與其俐落豪爽的個性相去甚遠。
她不知道該對這突如其來的支持,表示怎樣的感想,可她總算知道,夏侯謙隨心所欲的好惡,與無比強大的自信,究竟是其來何自了!
炎熠熙坐在辦公桌前,看著費心得來的資料照片,漆黑雙瞳中跳動著點點火光。
桌上內線響起,秘書轉達有客來訪,听見來者大名,他斂起眸中怒焰,胸口的忿忿仍暗暗燒得旺盛。
第一次走進敵方陣營,夏侯謙神情一派輕松,儼然像是參觀樣品屋似的。
秘書上完茶水之後,空氣里流動對峙的氣息更鮮明,半晌後,夏侯謙率先表態,「我想你可能會有事找我,因此我自己送上門來。」
真是討人厭的自在口吻!炎熠熙狀似悠閑地把玩著筆桿,其實隨時準備給夏侯謙迎頭痛擊。
「那你認為我有什麼事找你呢?」辦公桌上一疊就診時被拍下的照片,以及病歷資料,炎熠熙越看臉色越沉。
「我知道你找人調查我,你猜猜,我為什麼不反擊也不閃避呢?」有幸听他正面回答問題的人少之又少,炎熠熙還不在他名單內,所以他的回答視心情而定。
炎熠熙早料到夏侯謙是故意的,明擺著不怕他發現要找的人在哪里,他欣賞夏侯謙在商場上犀利果斷的作風,但是無端犯到別人,而且是他親愛的家人,要他如何平心靜氣?
「一開始,人就在你那里?」他指的是他登門詢問那次。
夏侯謙微笑默認,炎熠熙很想沖上去撕爛那張嘴,沒見過笑得這麼可惡的人,他深深覺得,伊漠澤那只狐狸的笑臉可愛得太多。
夏侯謙並非不識時務的人,他今天來的目的也不是挑釁,他試圖擺出無害的姿態以求暫時休兵,「看在我有誠意親自來找你的份上,先消消氣吧!」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事關他唯一的姐姐,炎熠熙只能先壓下怒火,按兵不動。
他的目的早已經達到了!夏侯謙在心里默答,不過他不會蠢到告訴炎熠熙,除非他想挑起戰火。
「你知道她失明了吧?」
炎熠熙痛心地點頭,從他找到的資料看來,是康爺請托那晚造成的意外,只可惜夏侯謙先他一步讓肇事者得到懲罰,害他痛失親自動手的機會!
「那她失憶的事呢?」夏侯謙當然曉得,以炎熠熙的能耐,不可能只掌握半套消息,他這會兒只是禮貌性先開個口。
「除了她被軟禁在你家的詳細狀況不明,其他的事我都清楚。」即使沒有咬牙切齒,炎熠熙陰郁的表情還是很嚇人,「不,還有件事我不懂,你發出追殺令是因為她嗎?」
正常人都很難不畏懼炎熠熙與生俱來的氣勢,不過只有在正常人的範圍而已,夏侯謙仍然不痛不癢,狂妄的神情未減半分。
「沒錯。」明人面前不說瞎話,把事情講清楚、說明白,就是他今日來的主要目的,「我把她留在我家,以及我發出的追殺令,難道你還想不透個中原因?」
「不可能吧!」同樣都是男人,他明白一個男人為了一個女人大費周章的目的,只是哪里來的理由?夏侯謙不像是會盲目追求的人。
「這種事沒有常理可言,遑論什麼可能不可能,一旦注定相愛,千軍萬馬都難阻擋。」
炎熠熙不能否認他的理論,只是狐疑他口中的相愛,「你看來不像是听天由命的人。」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一向是盡人事、听天命的,不過是在我全力以赴竭盡所能以後,還不能扭轉干坤的前提下。」
「你的意思是……」
「因為我們有共同在乎的人,所以我特地來告知你一聲,別擔心,她在我身邊很好。」如此就已經是破天荒了,賣他那倔脾氣又令人心疼的女僕一個面子,可以說是從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的夏侯謙,放任炎熠暖佔領他的心後,便會設身處地替她著想,即使做不到把人雙手奉還,至少別讓愛她的家人替她擔心。
太令人震撼了!兩個看似同極相斥的人,怎會兜轉在一起?炎熠熙試圖從夏侯謙臉上找出一絲虛偽,可夏侯謙特地跑一趟,開這個無聊玩笑的機率,應該等同于零才對。
「你說,你們是相愛的?你可別忘了,她現在失去記憶,說愛或恨,準確度能有多大?」
「她是失去記憶不是變成白痴,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她優越的判斷力,我有把握,無論她有沒有發生這次意外,她都會是我的人。」想起那天金美被嗆的畫面,夏侯謙唇鋒不覺微揚。
炎熠熙無言以對,他們姐弟從小智商、情商都是水準之上,他親愛的姐姐比起他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可以姑且先相信夏侯謙的誠意,只不過從夏侯謙口氣里的專制,看來他們之間的發展已經……
從男人的角度來說,夏侯謙要是說他們沒什麼,他可能還會對他破口大罵「無恥的騙子」,可在知道自己的姐姐,讓這個和「可惡」畫上等號的男人給吃干抹淨……這感覺還真是不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