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埃走後,董曉芙又轉了進來,推開那未上鎖的房門,走到她早就相準了的地方,拉開床頭抽屜,拔下右耳上的那只耳墜,然後將其塞了進去,帶著算計的笑,離開了房間。
從書坊結束了一天的忙碌,董小埃帶著那張樸實認真過活的笑臉入了韓府,只是才剛剛走到大門口,便被一臉肅容的丫鬟翠兒給請進了大堂。
前廳里,韓夫人坐在上首,然後還有韓文堯,董家小姐,她雖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還是有禮地依序向大家請安。
韓夫人溫和地點了下頭,伸出了右手,攤開手掌,問道︰「這只翠玉瓦環,你有看過嗎?」
董小埃一看,立刻答道︰「回夫人的話,小埃從來沒見過。」
董家小姐一听,不滿極了,立即從韓夫人身旁跨出一步,正要發話,韓夫人伸手制止了她。
再向董小埃說著︰「不用急著回答我,你可以向前來,再看個仔細。」
董小埃搖搖頭,老實說著︰「老夫人,我站在這兒就看得很清楚了,我是真的從來沒有見過這種耳墜。」
董家小姐似再也無法忍耐了,大聲地說︰「你說謊!我早上好心地去看你,耳上戴的就是這一副,我們談了那麼久,我不信我人就站在你對面,你會沒有看到。」
她不曉得董家小姐為什麼會這麼生氣,一點也沒有意識到現在的狀況全是針對她,「董小姐,我是再的沒有看到啊,這種貴重的東西,我一向買不起的,就因為買不起,所以我向來都不會去注意的。」
董家小姐氣呼呼的︰「你說謊!只要是姑娘家,哪有可能不會去注意到這種東西,你耳上不也掛著一對嗎?」
她模上了自己的右耳,解釋道︰「我是怕沒戴,耳洞會密合起來,才忍痛買了這一副最便宜的,沒有壞就一直戴到現在了。」
為什麼這個笨笨的董小埃總是有一堆讓人生氣到無法辯駁的理由?現在連韓哥哥都在笑了,似在笑她的無理取鬧,可惡!等一下一定不會再讓韓哥哥偏袒她了。
「我靠訴你,我不管你現在怎麼說,我已經把我今天去過的地方都翻了個遍,就是找不行這副耳墜的另一只,如今也只剩下你的房間沒找過,韓伯母、韓哥哥都已經同意,現在就等你點頭了。」要不是韓伯母、韓哥哥堅持要這丫頭同意,她早就栽贓成功了。
喔!原來是這樣啊,早說就好了,何必氣成這樣,「小姐的意思是說,懷疑東西是掉在我房里了?其實小姐可以直接去找,我一點都沒有關系的,那現在就走嗎?」
好!你現在就盡避有著自信吧,韓伯母、韓哥哥的眼神也透露著她的大驚小敝,等一下找到了之後,看你們還會站在黑丫頭的那一方嗎!
眾人都移到了董小埃的房里,也因此時正值準備晚膳的時候,董母恰巧不在,來福還在看著那花呢。
一入房間,董家小姐便開始裝模作樣了起來,積極地往地上找去,連隱密的角落都不放過。
覺得該是他說話時候的韓文堯,笑笑地安撫道︰「曉光,既然到處都找不找,你也別生氣了,我再讓人打造一副一模一樣的給你,好嗎?」
看到韓哥哥對著自己軟言地笑著,她差一點就真的這麼放棄了,可是看到黑丫頭那傻傻的模樣,竟能得到韓哥哥的全副注意,她的妒意就又升了起來。
董曉芙任性地說︰「我不要!我到處都找不著,那一定是她撿到不還,我不是早就要搜她的房間了嗎?只是伯母和韓哥哥都不同意,一致地相信她是清白的,我現在就找給你們看,證明我並沒有亂誣陷人。」把話說得死死死的她,立刻就動起手來了。
韓夫人並沒有阻止,韓文堯也只是看著。
董家小姐這回連裝個樣子都沒有,直接爬到了床上,拉開大抽屜,手往她藏耳墜的地點換去,嘴角剛要彎起……但這一模讓她臉色一變,不信邪地又模了一次,最後她氣得將里頭的東西全丟了出來,一樣還是沒有,氣急敗壞的她從床上跳到了地上,蹬蹬蹬地沖到小埃面前,不客氣地指向小埃的鼻子,「說!你把耳墜藏到哪去了?」
董小埃一臉無辜,「我不是說了嗎?我從來沒有看過小姐的耳墜,小姐是急壞了吧,我來幫你找找好了。」很好心地動起手來。
董曉芙氣得一跺腳,心里可是急得很,直揪住小埃的手,一股氣直沖入腦,很是不客氣地質問道︰「說!你說!我明明把耳墜放在那個抽屜的,你又把它藏到哪里去了?!」
「啊?!’小埃的腦子都快打結了,這是什麼跟什麼啊?
董曉芙霎時臉色遽變,她這樣說不就等于間接宣告東西是自己藏的嗎?她當場僵住。
這場鬧劇可以結束了吧?韓文堯說道︰「妹妹還是跟以前一樣頑皮啊,總是在嚇唬著大家,好了,現在也該是到了吃晚膳的時候了,妹妹就留下來一起用吧。」
董家小姐狠狠地吹著自己的唇,心想︰耳墜一定是被韓哥哥事先拿走的,都是為了黑丫頭而做,真是可惡!這黑丫頭到底有哪一點好呢!「不了,韓哥哥,我頭昏,想先回去了。」
後知後覺的小埃這才明白她是被討厭了被栽贓了,轉頭看看少爺。是少爺替她解危的嗎?
韓文堯可不介意小埃那慢了好大一拍的反應,只覺得真是可愛極了。
晚膳後,韓夫人找上自家的兒子,並讓小埃退了開去,「娘觀察得也夠久了,既然你這麼喜歡小埃,那麼就訂下日子,把她娶進門吧。」
「娘,您不覺得小埃這樣憨直的人,一點心機也沒的好姑娘很值得喜歡嗎?」
「是啊,秋蝶就是個有心機的姑娘,結果反而害了她自己,反倒小埃這樣還更討人喜歡呢。好啦,現在既然你自己承認了,娘也用不著再等下去,再逼得你這個永遠都不會听娘的話的小子娶妻生子了,改明兒個娘就找個媒婆去跟董母提親。」
「娘,」韓文堯搖搖頭地叫了一聲,「還不到那個時候呢。」
韓母不解,「這不是你喜歡的嗎?今天你都這麼的相信小埃,還事先預測了曉光會把東西給藏起來,然後你也早就把耳墜從抽屜里拿出,來證明你的猜測是對的,小埃是清白的,都做到了這種地步了,為什麼還不娶?」
韓文堯說道︰「因為我覺得很嘔啊,那個小埃對我所付出的心意,一直都還是懵懵懂懂的。」
單純的小埃還是繼續過著她單純的日子,起床之後,張羅著娘和弟弟吃飽喝完了藥後,再自行走去書坊。
在人還不是很多的大街上,突然她听到有個人在叫著她的名,很小聲、很小聲地︰「小埃,小埃……」
她停下了腳步,向後看著,有誰在叫她嗎?
左看右看的就是不見有個熟識的面孔,也沒人向她走來,認為是自己听錯的她,頭轉了回去,再繼續走行,可那小小的聲音還是不斷地,甚至是有點急地鑽進她耳中,「小埃,小埃……」
的確是有人在叫她啊,她又回了頭,這回找得更仔細了;只見有一只手——縮在兩房之間小巷弄的手,朝著她不停地揮動著。
她疑惑地想著,只見手,不見頭,到底是誰啊?
她走了過去,看清楚了人後,驚訝極了,還未來得及叫出聲,便被那人給拉了進去。
那中年人一身員外打扮,長得還算是好看,只是衣裳卻是破舊髒污的,往常的酒味也變得極淡了。
他緊張地說行︰「別叫,別叫!我不能被人發現我在這里,你爹我做生意失敗了,你那個二娘,就那麼地無情狠心,把剩下的值錢東西都卷走了,害得我連進跑躲債主的盤纏都沒有,還好身上還到下一點點的現銀,才能逃到這里來,也還好我盤算得沒錯,你們母女倆會搬回這里來。啊,先不管這個了,我生意場上那些往來的人都是些厲害的角色,我怕他們早晚有一天會追到這里來,啊,重點是這個也先不管了,我現在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你拿錢來給爹吧,順便連酒錢也一起。」
突然又見到了爹,董小埃沒有任何的想法,不論這個親爹是一點也沒盡到該照顧他們的責任,即便他們離去,爹連挽留都沒有,便將娘早上塞給她的一些些錢拿了出來,「爹,我身上就只有這些了,您先拿去把肚子給填飽。」至于酒錢是沒有了。
等董小埃離去後,董秀紱看著手中的那幾枚銅錢,心里很是不滿意,只有這一點錢,哪能滿足他的胃口啊。
回了家,服侍完少爺,董小埃笑得滿足,猶如春風拂上她的臉,每天都能待在少爺身邊,真是太好了呢,腳步非常地輕快。
等董小埃所有的事情忙完了回來,才能睡得著的董母,見著了小埃的好心情,心情也跟著愉悅了起來。
「小埃啊,來,坐在娘的身邊。」小埃貼心地走了過去,共坐床沿,董母模模女兒的手,「小埃啊,少爺對我們有天大的恩德,少爺是個大大的好人,可是少爺的身分是我們這種人所比不上的,你千萬不能喜歡上少爺呢,人家少爺要娶也該娶個門當戶對的,可不會挑上我們這種人家,知道嗎?不然到時候受傷的可是你自己呢。」
小埃慌得亂搖自己的雙手,「我不會啦!娘。」頭一回她對娘說了謊,說得很慌、很慌。
做娘的哪會不懂女兒的心思啊,「小埃,娘現在的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我們搬出去吧,至于錢的事,娘再去見少爺,求他讓我們慢慢還。」
這一說,小埃更慌了,搬出去那就再也不能天天見到少爺了,可又不知該如何回答的她,突然就說道︰「娘,我今天見到爹了。」
董母卻只露出些許驚訝,對那個人,她早已寒了心了,于是淡淡地說︰「他見了你應是當作沒看到吧?」
董小埃搖了搖頭,「爹說他生意失敗了,二娘也走了,只能躲債主躲到這里來,看起來很可伶,所以我把娘早上拿給我的銅錢全給爹了。」
那些錢夠她爹用嗎?以前小埃還小,他說要出外賺更多的錢,結果一去就沒有信息,幾經打听,小埃的爹在外地發達了,自己還想著,許是他太忙,所以才一直沒有聯絡,于是她便高興地帶著小埃前去團圓,沒想到那人竟已討了另一房妾,年輕又貌美的,連兒子都生了,接下來的生活,當然是受盡二娘的嘲諷,小埃的爹卻是吭也不吭,她們幾近過著下人般的日子,做盡了奴僕丫鬟該做的事,讓二娘給使喚來使喚去的,那人也只是冷眼瞧著,甚至連她們要搬離了,二娘還把所生下來的來福強塞給了她們,要她們一並帶走;帶走來福她不介意,可寒心的是那二娘竟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不要,還有那個人連留也不留他們。
失神了好一會兒後,她才鄭重叮嚀著︰「下次再遇著你爹,盡著一份孝心就好,答應娘,不要做出超出自己能力的事來,好嗎?」
小埃明白自己不是聰明的人,爹哪有可能會要求自己什麼啊,「好。」
數天後。
在韓文堯的房里,屏風依舊立在那兒,韓文堯閑逸地泡在浴桶里,說道︰「听府里的下人說,最近總有個四、五十歲的落魄男子在府門外徘徊,探頭探腦的,還試圖打探府內的情況,你若遇到了,不僅不能回答任何問題,就算他靠過來了,你都要馬上避開,知道嗎?」就是怕她听不懂關心的話,不得已之下只好用命令的。
董小埃站在屏風外,很想把身體挺直,可迫于氣候的冰寒,只能縮得身子,很忍耐地不要搓雙手發出聲響來,讓少爺發現;一個服侍人的人是不可以喊辛苦的,可聲音就變得不太有精神了,「我會的,少爺。」
嘩啦水聲響起,很快地韓文堯便穿戴好了衣物,在董小埃還未察覺的時候,。一件披風已搭上她肩頭。
她抬頭仰望高出她一個頭的少爺,張大眼,後知後覺地啊了一聲,「少爺,這是……」
韓文堯把她攬進屏風內,進入溫暖的地方,不可思議地道︰「不是才剛入冬嗎?你怎麼就冷成這樣?」
身體相觸,那溫暖的體溫不斷地傳來,明知該保持距離的,可是她只想更靠近一些,但她還是強迫自己離開那個誘人的懷抱,不太好意思地說︰「沒辦法,我本來就很怕冷。」
嬌軀驟離,使他很想立刻將小埃給攬回來,不過,他知道,真要再攬回來,小埃可能會嚇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暫且就放過她了吧,「怎麼不多加一些衣物?」
話一出口,立刻意識到,話不該如此說的,是自己疏忽了,沒幫小埃添購冬衣,因為小埃哪有多余的錢買啊,遂改口道︰「這件披風,等會兒你就先穿回去。」明天他得叫人多做幾件厚實的棉襖和披風來才行。
董小埃立刻急得要把披風月兌掉,嘴里也沒閑著︰「不行啦!少爺,這是少爺的,我不能這麼做的。」把月兌下來的披風遞了過去。
他真的懷疑他的慢慢來是不是做錯了,都過了這麼久了,小埃還是不懂他的心,「萬一你要是染上了風寒,傳染給了我,你要負責嗎?」
董小埃笑笑地說著︰「少爺,這事不會發生的,小埃雖然怕冷,可是從來沒有生過病。」披風還是往前遞。
韓文堯的嘴角一扯,突然笑了,笑得讓人很有壓力,「我是少爺呢,難道少爺的話你都不用听嗎?」
啊!董小埃憨憨一笑,不知怎麼搞的,她最近好像愈來愈不怕少爺了,不過還是听話地將披風給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