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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夫為綱 第6章(1)

顏慕林數月未曾回家,原只以為推開家門定然蛛網結塵,完全沒法住人,哪知道方才到門口,院門已打開,一名中年僕婦笑意滿面的迎她,「大人,您回來了!」

她退後兩步,左右瞧瞧,顯然沒有走錯門,可是這從天而降的僕婦卻教她吃了一驚。

那中年僕婦顯然明白她在疑惑什麼,連忙解釋︰「奴婢是睿王府上僕人,王爺早遣了奴婢前來照料顏大人府上。」

破門而入嗎?她走的時候可是將院門鎖好的。

不過那僕婦瞧著她唇角微彎,顯然心情正好。

顏家這院子總共只有一進,正房待客吃飯,東西廂房乃是父女倆的臥室,顏父亡故之後,東廂房便空置了。

正房對面是一間小小廚房跟兩間小的雜物房,一間房內堆放著些不用的雜物,另一間只放著一個大大的浴盆,被顏慕林拿來當作浴房。

這中年僕婦很是能干,不但將院子與各房間整理得干干淨淨,還燒了大鍋的熱水,等顏慕林將御賜之物收拾好,她已將浴盆注滿了熱水,在廚房里忙活了起來。

顏慕林泡在浴桶里,只覺累得要命,恨不得再醒不過來。

這一夜,賞了銀子,打發了睿王府的僕婦離開,顏慕林從里鎖了院門,一個人躺在自家的小院子里,翻來覆去,數月與慕容重同榻而眠,再回到一個人獨居的歲月,竟然失眠了。

她這一趟出公差,在建明帝面前得了個好的評賞,往日有三兩交好的朝中同僚便前來道賀,要她請客。

她與這些朝臣交往,略微交好一些的,不過是平日公務之上熟識一些,倒談不上有多少私交,便趁著有假期,請了三、四位同僚前去酒樓。

眾人都知她不善飲酒,當年考中進士,謝師宴上一杯就面若桃花,原也不指望她陪大家飲酒,只不過是聚在一起閑談罷了。

內中有一位來自安平州的同僚道︰「說起來,顏賢弟既然不善飲酒,我們不過是閑談,近日愚兄有位同窗原是任職登州同知,恰回京述職,正閑著,不如也請了他來吧?」

見顏慕林應了,忙使了酒家的小二持他的帖子跑一趟。

不多時,那小二已回轉,身後引著一名年輕的公子,瞧看紀大約在二十出頭,一襲青衫,目似朗星,溫文爾雅,含笑踏入雅間。

顏慕林恰坐在最里面,因此進來的人沒瞧見她,她反將進來的人瞧了個清楚,只覺面善,腦中一個遙遠的名字呼之欲出。

那年輕男子被同僚接了進來,眾人起身見禮,又落了坐,小二上了熱茶,添了碗筷便退了出去。

那同僚熱情的道︰「唐兄,今日我等前來,就是為了恭賀顏賢弟此次緬州順利回來,又得了聖上嘉獎的。」

唐文軒抬頭去瞧,卻越瞧越心驚,緩緩道︰「顏慕林?」

替他介紹的人連連笑道︰「早說了賢弟大名遠播,唐兄從登州而來,居然也認識賢弟。」

唐文軒早認識顏慕林,可是卻不是從今日。

對面的女孩子早已經長大,比他想象之中還要美麗,只是這個見面實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女扮男裝混跡朝堂卻是他始料未及的,他又緩緩道︰「慕兒?」似試探一般。

對桌的她目光驟然大亮,輕輕念出曾經溫暖過自己的那個名字︰「文軒哥哥……」

介紹他兩個認識的人倒詫異的笑了,「我這里還未認真介紹,你倆個倒哥哥、弟弟的叫上了。」

二人皆是一怔,瞧見眼下情形,都收斂了些許激動的神情,唐文軒重重的拍了拍這昔日同窗的肩,「連兄,今日真要大大感謝你一回!我與慕兒失散近十二年,今日乍然相逢,真是不敢相信。」

眾人去瞧,那向來清冷的少年御史,竟然也紅了眼眶,瞅著唐文軒的目光帶著幾許依戀之色,倒引得眾人好笑,「你們這番模樣,倒讓不知情的人以為是失散的一對小鴛鴦重逢了。」

唐文軒心中一動,抬頭去瞧她,一時只覺心中歡喜不已。

他原還擔心她早已被顏父胡亂嫁掉,既然如今女扮男裝上了朝堂,自然不能胡亂婚配。

這一夜同僚舊友相逢,顏慕林雖然不曾多喝,只不過小飲了三、四杯,唐文軒尚很清醒,但其余的人卻早已飲得大醉,被各自的家僕扶上了馬車,等將所有的人都送走,顏慕林滿懷欣喜的叫一聲︰「文軒哥哥……」

已經長成溫雅青年的男子也似難以相信,「慕兒?」

「天色已晚,不如我送你回家吧?」

睿王府里,被太後勒令要好生養傷的慕容重閑極無聊,遣了趙武去尋顏慕林,趙武去了一個時辰方才回來。

「王爺,顏大人今日請了幾位同僚吃酒。」

「她居然敢請人吃酒?」想起那個醉貓的樣子,又是那樣淺的酒量,慕容重就添了一重擔心。

「你去瞧瞧什麼時候散了,帶她回王府來。」

顏家的小院子還不及睿王府下人的住處寬敞,也不知道她一個人怎麼生活的。

趙武這一去又是兩個時辰,才垂頭喪氣的回來了。

「王爺,酒席散了,不過顏大人沒回來。」

「她不肯回來?」

「不是,屬下壓根沒露面。」

睿王爺氣得砸了桌上的硯台。「你不露面我讓你去干什麼?」

趙武委屈的瞧瞧睿王爺頭頂的金冠,暗道,王爺啊,你頭頂的金冠馬上就要變成綠冠了……

「今晚與顏大人一同飲酒的,還有最近來京述職的登州同知唐文軒,屬下已經打听清楚了,是一同飲酒的連臣連大人拿了帖子請來的,听說他們兩個是同窗。」

「那又如何?」不過是認識個把朝臣。

「難道這位唐文軒生得十分英俊?」

趙武為難的答道︰「王爺,這位唐同知的確生得十分英俊……」頂著睿王爺殺人的目光之下,他硬著頭皮小聲道︰「唐同知自然沒有王爺英俊,不過……不過屬下跟著顏大人與唐同知偷偷走了一段路……」

啪!

這是玉管狼毫被折斷的聲音。

「他們居然深夜孤男寡女在街上散步?」

趙武額頭的冷汗漸漸往下冒,可是又不能不稟報。

「王爺……尚未到宵禁,街上人還不少,應該不能算作孤男寡女吧?」

「哦……」听起來,睿王爺的心情好像還是很郁悶的樣子。

趙武擦著額頭的冷汗,萬般小心的,不著痕跡的朝後縮了縮身子,估模著離房門很近了,才道︰「不過屬下听到顏大人叫唐文軒作‘文軒哥哥’,唐文軒叫顏大人‘慕兒’……」身子一縮,便要退到房門外去。

「什麼?」

睿王爺慕容重面色鐵青,鷹眸倏然掃了過來,趙武嚇得差點跪下……王爺的面色太可怕了!

「沒錯……屬下……屬下跟了有毀距離……」

毫無預警的,案上筆洗朝著他迎頭砸了過來,趙武縮頭避過,那筆洗從他頭頂飛過,砸在了門板上,頓時粉身碎骨捐軀了。

「趙武,你可知道說謊是要掉腦袋的!」

趙武模模自己可憐的腦袋,內心哀嚎,顏大人你出牆不要連累我的腦袋啊!

他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絕對沒錯!王爺,屬下真的跟著他們走了一段路,還听見顏大人跟唐文軒說回顏家好生敘敘舊。」

他猛然想起,這下可是真正的孤男寡女了!又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可惜已經晚了。

這大半夜的,睿王爺長臂將案頭東西全部掃了下去,只听得瓷器嘩啦啦的著地聲,他大步往外沖出去,「備馬,本王去顏府瞧瞧去!」活像個趕去捉奸的丈夫一般。

趙武苦著臉追了上去。

慕容重到得顏家巷子口便下了馬,躡手躡腳往里走。

趙武牽著馬,找了個離顏家門口遠一點的角落躲起來,預備著不要被暴走的王爺波及,內心感嘆,王爺雖然從來沒有捉過奸,不過此刻倒捉得很是純熟啊。

慕容重輕輕推開顏家半掩的門,但見正房之內燭光大亮,房里的說話聲依稀可辨。

「文軒哥哥,唐伯伯、唐伯母可還好?」

「都好。」

「慕兒,這麼多年,自我在登州任職以來,數次派人前往荊州,只听原來的鄰居說顏伯父帶著你離開了荊州,顏伯母與老太太都已經過世,卻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我……子軒哥哥,我倒不知道你竟然是登州同知,真是可喜可賀。」

「慕兒,顏伯父呢?都坐了這麼久了,我也該向他請安問好了。」

「子軒哥哥,我爹爹……我爹爹五年前就已經過世了。」

房里溫文的男聲忽的一緊,像被人扼住了喉嚨一般,半晌才道︰「你……這麼多年,慕兒你一個人是怎麼過來的?」

她熟悉的清朗聲音透著歡喜,直往他的耳朵里鑽︰「子軒哥哥,你小時候就說要當官,當大官,我好生為你高興。」

慕容重緊握著拳頭,一顆心沉沉往下墜。

原來,他們是青梅竹馬,在他所不知道的過往里,他們一起歡笑追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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