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過後,顏慕林隨同他前往軍營視察,順便安排軍務,為此次剿匪做準備。
軍中眾將士皆隨他駐守北疆,此次朝廷大勝蠻夷,打得他們俯首稱臣,大約二十年無力再戰,北疆除了一萬守軍,其余的全撤了回來,屯兵京郊,等待皇帝重新安排。
眾人見得他帶著個俊秀的官員進了大營,早有他手下通曉朝中之事的武將私底下議論。
「瞧,這位就是那位找王爺麻煩的監察御史。」
「姓顏的那位?听說容貌比之女子還俊俏的?」瞄一眼顏慕林,連連點頭,「傳言倒是一點也不差。」
另有人低低冷笑,「容貌是夠美了,可惜不過是個娘娘腔,慣會耍嘴皮子的,連老子的一拳都承受不住,要是放在北疆戰場之上,早被打死了。」
「既然拳頭下面沒辦法見真章,不如今晚將這小子捉到酒桌上好好教訓一頓?」
有人提議,立即得到了一眾武將的應和。
顏慕林渾然不知,只靜靜坐在營中,瞧著慕容重處理軍務,又點了幾名武將剿匪,剩下的十幾人也叫囂著想要領軍前往,換來他一頓訓斥︰「不過區區蟊賊匪類,哪里就勞動這麼多人前去?你們不會都是在營中憋悶久了,想著去緬州散散心透透氣吧?」
這些人渾然不懼,笑嘻嘻應和︰「還是王爺最知道我們的苦楚,朝中那些文官好生嗦,與他們打過兩回交道就恨不得回北疆去,滿嘴的規矩道德。」
慕容重笑罵道︰「你們在北疆野慣性了,無法無天,是該收收心了。」
武將只有在戰時才吃香,當邊疆安定之時,這些在戰場上殺伐慣了的人倒真的不太適合去地方為官。
這也是建明帝如今最為頭疼的事,因此朝廷這次對得勝回朝的武將們雖有封賞,卻大多並非實職,而是留在京師駐守,再作安排。
這些武將有的是追隨老王爺征戰沙場的,有的是後來與慕容重浴血奮戰的袍澤,顏慕林奇異的瞧著慕容重,仿佛自進了軍營,慕容重便似換了個人一般,臉上是發自內心的明朗笑意,快快活活的與軍中這幫將士笑罵無忌,與她這些日子瞧見的那個卑鄙陰險,張揚跋扈的皇室子弟全然不同。
他與這些武將們在一起,甚至並無那種俯視的目光,瞧著他們,就像瞧著……自家的親兄弟一般。
這感覺太過怪異,她全然不能理解,只能靜觀其變。
慕容重與這些人交待完軍務,又含笑道︰「此次剿匪,聖旨已下,陛下特令顏大人與本王同往緬州,隨同協理與地方官員交接之事,三日之後便要出發,不如趁著今日有暇,大家請顏大人同飲一杯,如何?」
早有武將上前道︰「末將正同幾位兄弟們商議今日作個東,請王爺與顏大人前去吃酒,也好做踐行酒,只是生怕顏大人再上朝堂彈劾,說將軍帶著末將們吃酒,到時候陛下責罰下來,卻是末將等人的不是了!」
這人一張嘴尤為厲害,既敲打了顏慕林,又應和了睿王的提議,顏慕林忍不住將他細細打量一番,見他臉寵黑紫,五官剛硬,笑出來的一口白牙生生將這剛硬給沖淡了幾分。
朝堂上的刀光劍影她已經見得多了,當下深施了一禮,「眾位將軍為國征戰,論理顏某實不該再多嘴置喙,只是軍律乃當初太袓擬定,御史之職不過糾察百僚,綱維庶政,職責所在,顏某本人對諸位將軍還是極為敬重的!」
慕容重心中暗贊,小丫頭此刻倒全無剛阿之名,真是聰慧,應對得當!
除了今日值守的各營主將,其余的十二名武將簇擁著慕容重與顏慕林出了營,瞧見停在營門口的車駕,不免要笑,「難道顏大人方才來時就坐著這輛馬車?」
顏慕林面上訕訕,也知營中眾將騎術皆精,紅了臉道︰「顏某乃是讀書人,騎術不精,上了馬恐怕也會跌下來跌斷了腿,讓眾位將軍見笑了。」
她這般坦白自己的弱點,更教慕容重刮目相看,只是他不動聲色,等著看戲。
丙然他營中將士都是些毫無顧忌的家伙,已有人笑出聲來,「顏大人這般扭扭捏捏坐在馬車里,就如同出門踏青的小娘子一般,無甚趣味?不怪道京中傳言,顏大人貌美如花,依下官瞧著,還不如王爺英武俊美。」
慕容重心中暗笑,卻又出口假作斥責︰「好好的怎麼扯到本王身上來了?」
卻听得顏慕林含含糊糊道︰「王爺生得……生得實是俊美非凡,在下望塵莫及。」這一番話,想來她說得十分不情願,可是不知為何,听在他耳中,卻意外的熨貼。
那武將向來是個二愣子,倒不曾想過已經觸到了顏慕林的痛處,她常生恨自己這副容貌太過俊俏,雖生作女子不錯,可是扮作男子卻是大大的不利。
他撓撓頭,又憨憨道︰「既然顏大人不會騎馬,不能體會出縱馬馳騁的快意,不如今日顏大人與末將共乘一騎?」
若是個曲意奉承之輩,定然說得諂媚無比,或者別有用心的,定然笑得不懷好意。
顏慕林但見他的粗黑臉龐之上坦坦蕩蕩,瞧著他年紀尚小,大約有十八九歲,想來自己這副皮相在他眼中倒真的不過是娘娘腔而已,只覺這位小將軍坦蕩,好意難拒,當下想也不想便答道︰「好!」
眾人眼瞧著春風拂面的王爺在彈指之間黑了臉,全然不明白其中原因,已驚見他鐵臂伸出,將顏大人攬在懷里,縱身上馬,絕塵而去,眾人紛紛上馬隨後。
只有跟著他前來的貼身護衛趙武深明其中隱情,一臉的疑惑,模模鼻子自言自語︰「難道王府真的要辦喜事了?」抬頭之間,眾人已經去的遠了,他連忙翻身上馬,打馬疾行。
慕容重懷中攬著顏慕林跑出半里之地,才放緩了速度,雙手往她胸前模去,模到她胸前纏得緊緊的裹胸,被她的小手一把打下去,「你……你老實點!」
他俯身在她耳邊低低威脅︰「顏大人,你最好給本王老實一點,本王的軍營可不是你拈花惹草的地方!」
顏慕林氣得轉頭來,一雙亮得驚人的明眸定定盯著近在咫尺的鷹眸,一字一頓,嘲笑道︰「王爺的軍營不是下官拈花惹草的地方,難道是王爺拈花惹草的地方?」
慕容重鷹眸之中剎時濃雲密布,他冷笑兩聲,「顏大人果然好口才,只是你大概沒有忘記吧?本王早就警告過你,最好管住自己這張嘴,否則本王定然會親自管一管!」
顏慕林驚慌之下拿手去掩唇,可惜已經晚了,慕容重已經箍著她的腰背,重重吻了上來,氣勢駭人,似要將她整個的吞進肚里一般,嚇得她在馬上腿都軟了……
這個男人發起火來真是可怕!
遠處馬蹄聲漸漸逼近,顏慕林使盡了全力去推,可惜他身體宛若鐵塔,根本推之不動,她心中著急,生怕這一幕被眾人撞破,以後無顏在朝中立足。
還好在眾人追上來之前,慕容重又打馬跑了起來,他座下乃是千里良駒,比之眾人坐騎更勝一籌,很快就將眾人甩開,巍峨城門展眼在望。
顏慕林終于長出了一口氣。
京城的品紅閣里,今晚眾多客人被拒,向媽媽站在門口嘴巴都快說干了,有些人就是不肯離開,最後迫于無奈,只得說了句實話︰「今晚品紅閣被睿王爺包了,其余閑雜人等都不許進來。」
那些尋歡客霎時作鳥獸散。
滿京城去數,除了太子爺,還真無人能與他比肩。
不過太子爺一向修身自好,從不曾涉足這些風月場所,出了名的賢明,因此敢在風月場所稱大爺的,除了睿王爺,別人不敢稱二爺。
見來人都散了,向媽媽扭著肥碩的腰身吩咐關門,又親自抱了品紅閣秘藏的酒扭身上了二樓。
二樓最大的雅間里,坐了足足三十幾個人,睿王爺帶來的人就有十幾個,每人身邊坐了一名姑娘,都是品紅閣數得上名字的,尤其睿王身邊那一位玉蓮姑娘,以詩畫揚名琴藝揚名,如今尚是清倌人。
玉蓮姑娘向來目無下塵,與閣中前來的尋歡客詩畫唱和,或者彈一首曲子,已是天價,但今晚坐在睿王爺旁邊,用向媽媽的話來講,叫「小妮子春心動矣!」
六七年前,睿王爺雖年紀頗小,卻是品紅閣座中常客,如今在北疆淬練六年,威嚴日重,卻再不是當初的毛頭小伙子,只不過懶洋洋半倚在塌上,時不時接過玉蓮倒的酒飲一杯,卻教人不敢輕易貼上身去。
反觀睿王爺身邊的那位少年郎,身著雨過天青色的長袍,束手束腳,被翠袖貼上去,巴巴喚道︰「大人來飲一杯。」目光火辣辣直恨不得將這位少年吞進肚里去。
其實也不怪翠袖,這位少年郎委實俊美,竟然難得一見,偏偏又坐懷不亂,只極力躲著翠袖貼上去的身子,「在下不善飲酒……」
其余武將懷中皆各摟著一名姑娘,言來語去,好不熱鬧,他這般別扭,倒與周遭的氣氛極為不符。
在座的皆是軍中粗漢,眾人摟著懷中的姑娘喂酒香嘴兒的,忍不住回頭調笑顏慕林。
「顏公子莫非還未曾嘗過女人的滋味?」
「姑娘還不將顏公子摟到懷里好好親熱親熱?」
翠袖乃是風月場中老手,當下便嘟著紅女敕的嘴兒要往她臉上蓋個印子,見這位少年郎躲得愈加厲害,更是不依不饒,「公子若非要躲著奴家,就飲了奴家這杯酒,不然今晚公子就去奴家房里陪奴家……」
這些本不過是風月場中套話,顏慕林卻被嚇得一跳,生怕被這姑娘拖住留下來,趕緊接過她手里的酒,一飲而盡,頓時從嗓子眼里一路辣到了心里,肚腸瞬時都熱了起來,面上騰起兩團紅雲,竟然教場中一干男人都瞧得呆住。
她自己尚且不覺得,又被身邊坐得近的武官端了酒來敬,「顏兄弟道不善飲酒,我瞧著很是爽快呢,怎的只肯飲翠袖姑娘的,卻不肯飲我們兄弟的,莫不是嫌棄我等兄弟是粗人,不配與你同桌飲酒?」
盛情難卻,這稱呼也從營中的顏大人到方才的顏公子,如今卻是顏兄弟,她哪里好推拒得了,只得硬著頭皮一一飲盡。
場中這些武將本來便有心為之,見她飲過四五杯之後,便來者不拒,都察覺出這已是有了四五分醉意了,一面詫異她這樣淺的酒量,一面暗暗心喜,加緊了敬酒,一圈下來,她足足飲了十五杯。
等到睿王爺察覺,叫一聲顏慕林,卻見她暈暈乎乎轉過頭來,目光一時幾乎找不到他,伸出縴秀玉指來,捧著自己的腦袋將它定住,似乎發現什麼好玩的事一般,呵呵傻樂,「睿王爺你太沒有儀態了,搖來晃去,這是在為難下官嗎?」
慕容重嘴角抽了抽,簡直不知如何回答。
眾人俱是傻了眼,指著她哄堂大笑,「王爺……他的酒量怎麼這麼淺?」簡直白辜負了眾人那一番算計,根本不用灌就醉了嘛,這才幾杯酒啊?
慕容重起身來,指著眾人道︰「你們憋了這些日子的氣,原想著將這位好生教訓一頓,不過這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挨不住兩拳喝不了一甕,最多能寫一手錦繡文章,牙尖嘴利,與這樣的書生有甚意氣之爭?」
原來軍中將領心中作何想法,他不是不知道的。
眾人再瞧瞧捧著自己腦袋發懵的少年郎,又生得這樣秀麗無雙,秋水明眸此刻瀲灩生波,盈盈瞧過來,頓時教人心頭一跳,快要控制不住一般,哪里還真狠得下心來同他比真章?
翠袖伸出藕臂,喜滋滋道︰「奴家這就扶了顏公子回房歇息。」玉蓮姑娘也站了起來,準備陪睿王爺回房,卻見得睿王大步下塌,伸出鐵臂來已將那秀麗的少年郎攬進了懷中,「本王這就送顏大人回府,明日還有公事要忙,諸位且盡興。」
翠袖尷尬的收回了手,回頭看到玉蓮僵硬的臉色,心中頓時好受了許多。
玉蓮自忖才情容貌無一不是撥尖的,今晚已作好了開苞的準備,只巴望著此次一步登天,能侍候的這位爺高興了,月兌籍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哪知道他竟然連留宿都不曾有過,心中極是不甘,指甲死死掐在掌心里,將幾管青蔥似的指甲幾乎都要折斷了,這才緊追了幾步,對著快要出門的睿王爺擠出一句邀請的話︰「王爺請留步……」
慕容重懷抱這柔軟的身子,早已欲心蠢蠢,著急回府辦事,被這女人一留,轉頭,不耐煩的皺眉,示意她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