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的夜好冷,蘇深雅緊緊裹著身上單薄的睡衣,還是覺得海風透骨的寒!而他們出口的字字句句都如碎玉落地,連回聲都是刺耳的。
「沫沫,你還在生我的氣?」
「生什麼氣?我不記得了!」
「上次,在浴室……」
她打斷他︰「我不記得了。」
「我真的沒別的意思,我听見你在里面哭,敲門你又不肯開。我一時心急才沖進去……」
沫沫很認真地看著他的眼楮。
安諾寒揉揉後腦,眉峰收緊。「我那天喝醉了,後面的事我記不清了。沫沫,我沒做什麼不該做的吧?」
「我也記不清了。」她有些失望。「以後別再提這件事,讓我老爸知道,打死我也要讓我嫁你!」
安諾寒點點頭,深表贊同。
沉默一陣,他主動找了個話題︰「你是不是要和誠去希臘,如果去,記得把你和誠的照片寄給我!」
沫沫低頭捂著嘴,看不清表情,只能听見隱隱的笑聲。「你千萬別把你和深雅姐姐的照片寄給我,我不想看!」
「為什麼?」
「她比我漂亮!!!」
安諾寒用雙手捏捏她晶瑩的臉。「傻丫頭,等你長大了,一定比她漂亮!」
「哼!不理你了!」沫沫打掉他的手,一轉身跳下沙發,走了兩步,又轉回去,拿起沙發墊丟在安諾寒的臉上︰「我哪里不漂亮?我不打扮而已,我好好打扮打扮,比誰都漂亮!」
「那你為什麼不好好打扮?」安諾寒唇邊的笑意更深,眼楮里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每次他露出這種的眼神,那表示發生的結果早已在他的預料之中。
「女為悅己者容,你又不懂欣賞美,我干嘛為你打扮!?」
「對!我不懂,你的美麗,你的個性,你的歌聲……只有誠會懂!」安諾寒的聲音很輕柔,沒有任何一點諷刺。
可沫沫的臉上卻有種被人諷刺的惱怒︰「你等著,總有一天我要讓你看清我的美!」
她轉過身,想要走,他在她背後無奈地嘆氣︰「你呀!永遠都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沫沫背對著安諾寒,所以他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從深雅的角度,剛好可以看見沫沫臉上僵硬的惱怒。
「是你太老了,跟我有代溝!不!四歲一個代溝,我們之間至少有兩個代溝……」
深雅攏了攏睡衣,關上房門。因為她不想去看清沫沫眼楮里滑落的淚……
她不知道安諾寒是不是經常會說這句話,可她知道,這句充滿寵溺縱容的話一定深深刺傷過一個女孩兒脆弱的愛!
那晚,安諾寒沒有回來,他獨自坐在沙灘上用手指在細沙上畫著什麼。
陰雲遮住的月光照不清他指下的圖案……
蘇深雅悄悄拿出他書架上的相冊,翻開。一張張載滿回憶的照片為她講述著溫暖的故事。
第一張,安諾寒看上去只有十幾歲,懷里抱著一個可愛的嬰兒,嬰兒的揮舞著小手,對著他笑,水盈盈的眼楮里還有未干的眼淚……
第二張是小女孩兒抓周的照片,所有的東西都被丟得亂七八糟……她努力伸著小手,緊緊抓著他的衣袖,對著他笑……
掀至第二頁,女孩兒學會走路了。安諾寒牽著她的手走在沙灘上,女孩兒跟不上他的步伐,卻不肯放棄,她急切地扯著他的手,跌跌撞撞跟著他的步伐……
後來,女孩兒蹲在海邊的礁石上,拾著被擱淺的海螺,胖胖的笑臉上已經隱約可見沫沫精致的五官。安諾寒在不遠處的沙灘上用手指畫畫,他的表情很認真,可印在沙灘上的卻是一只頭超級大,五官完全變形的加菲貓……
翻到第三頁,蘇深雅被一組照片驚呆了。
初春,湖光瀲灩,櫻花繽紛,沫沫躺在遍地的白色花瓣上,枕著安諾寒的腿睡著了,他小心地幫她把一片落在唇邊的花瓣撥開,十七八歲的他更加帥氣,稜角分明的側臉凸顯出他的個性中的叛逆……
盛夏,梅雨時節,細雨微斜,沫沫高舉著粉色的雨傘,旋轉著,大笑著,因為飛濺的水花濺在安諾寒深陷于沉思的眼眸,讓他看上去十分狼狽,但他卻快樂著……
深秋,火紅的楓葉點綴著空蒙的山色,安諾寒在山間追著沫沫,樹枝劃破了她的裙子,她笑得越發燦爛……
寒冬,冰天雪地的黑夜,冰雕的酒店似童話里的城堡。
皚皚白雪中,安諾寒用厚厚的白色皮毛包緊沫沫,抱在懷里,沫沫滿臉驚喜地指著天上的極光,他則努力地把她的小手往懷里扯……
……
蘇深雅合上影集,走到窗邊。
皓月照清了沙灘上的圖案,一只笑得無憂無慮的加菲貓……
安諾寒說的沒錯,動人的不只有轟轟烈烈的愛。
還有在一種愛,溫和如人的體溫,清淡似白開水。因為擁有已成習慣,再暖再濃都感覺不到它的存在……
第二天一大早,安諾寒和他的父親出去安排訂婚的事宜。
安諾寒的母親去通知一些親友。蘇深雅坐在他的書房里看書。
敲門聲響了兩下,她剛要說請進,沫沫的笑臉從漸啟門縫里擠進來。「深雅姐姐,想吃冰激凌嗎?」
「沫沫?進來坐。」蘇深雅連忙笑著起身。
沫沫抱著一大杯草莓冰激凌走進來,乖巧地放在她桌上。因為只有一杯,蘇深雅說︰「你吃吧。小女孩兒真好,怎麼吃都不用擔心發胖。」
「哦!」沫沫很天真地對她眨著眼楮,抱起冰激凌。「那你不開心的時候做什麼事?」
「找人喝茶聊天,把心事說出來。有些事放在心里很重,說出來就會很輕。」
沫沫用小勺舀了一些冰激凌,送到嘴邊,又放回去。「跟小安哥哥聊天嗎?」
「有時會。」深雅想了想,才說︰「他平時不愛說話,倒是很會安慰別人。以後你有不開心的事可以找他傾訴。」
「他?」沫沫不以為然地搖頭︰「他只會像嘲笑白痴一樣笑我。」
「會嗎?」
「當然!有一次我坐在院子里哭得很傷心,他問我為什麼哭,我說因為他送我的彩筆被同學偷走了。他不但笑我,還說我傻。」沫沫笑著對她做了個很可愛的鬼臉︰「你也想笑吧?笑吧,不用忍著。」
蘇深雅真的笑不出來,甚至有點陰冷。面對著沫沫那雙水汪汪的大眼楮,她忽然覺得那天真的背後,有種超乎想象的深奧。
「如果我是你我也會哭。」
蘇深雅以為沫沫會問為什麼,沒想到沫沫用勺子攪動著杯子里融化的女乃油說︰「你哭,他會認為你是在意他,我哭……他就當做是小孩子在搶玩具,隨便再買一個哄我玩。」
「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沫沫抱起冰激凌,坐在沙發上大口大口地吃。
安諾寒不會懂,有些女孩兒貪吃,因為吃能讓她快樂,沫沫貪吃,是因為吃才能讓她不去回味痛苦……
她的冰激凌吃完,蘇深雅才開口。「你喜歡他,為什麼不告訴他?」
沫沫一臉雲淡風輕地回答︰「因為我老爸和風叔叔特別不講道理,讓他們知道我喜歡小安哥哥,他們肯定把他打暈了,直接仍我床上……」
「啊?」深雅吃驚地看著她。
「然後,逼著他負責任!」
「……」她很難相信有父親會做出這樣的事,可沫沫的表情一點都不像開玩笑。
「我才不要嫁一個不愛我的男人,拿我一生的幸福當賭注。我又不是沒人要,何苦在不懂欣賞我的男人身上浪費時間,浪費感情。」
「說的容易,要忘記一個人太難。」
「為什麼要忘記?小安哥哥對我那麼好,不能成夫妻,也可以做兄妹……」
「你真灑月兌。」深雅不禁重新打量一番眼前的沫沫,玫粉色的連衣裙讓她看來像是一株含苞待放的玫瑰,還未綻放已是香氣四溢,色澤動人,待她舒展花瓣,傲然綻放,怎會不誘人采擷。
年輕真好,可以灑月兌地揮揮手,把希望寄托給未來。而她,自以為情深不移,殊不知青春易逝,鮮花易謝,不知不覺她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
「不是我灑月兌,我是不想折磨自己。暗戀本來就夠苦了,更何況暗戀自己的未婚夫……」
「未婚夫?」蘇深雅驚得大腦一片嗡嗡聲。
「小安哥哥沒跟你說過?」沫沫也驚訝得瞪大眼楮︰「在機場的時候你不是說他經常跟你提起我?」
「他,他……」
沫沫苦澀地笑了笑。「他沒說過。他從沒提起過我,對嗎?」
沫沫的表情讓蘇深雅十分歉疚。有一瞬間她差點月兌口而出︰在昨天之前,我跟他什麼關系都沒有。他根本不愛我,他是騙你的。
可她的理智馬上讓她打消這個念頭。因為她深知自己一旦說了,安諾寒的苦心就會白費。
這件事她必須謹慎些,稍有差池,他可能會責怪她,甚至不再娶她。
「或許,他從不提起的人才是最在乎的人。」蘇深雅說。
「從不跟女朋友說自己有未婚妻,這是在乎我的表現麼?!」
見她不回答,沫沫又問︰「深雅姐姐,你和小安哥哥在一起多久了?」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她不知所措,她不想欺騙一個如此可憐的女孩兒,卻不得不敷衍。「很久了。」
「三年了多了吧?」沫沫的語氣充滿理解︰「你一定為他付出了很多吧。」
「只要能跟他在一起,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你真執著。難怪小安哥哥那麼愛你。」
這句話听來很刺耳,沫沫下一句話更加刺耳︰「我還年輕,以後的路還很長,我相信有一天我也能遇到一個與我兩情相悅的男人。」
「你不是已經遇到誠嗎?」
「誠?」沫沫長嘆一聲,搖搖頭︰「誠不愛我。」
「為什麼?」
「我多打了一個耳洞,他會說好酷,不會問我疼不疼。我忘記穿外套,他會夸我漂亮,根本不關心我冷不冷!當然,他更看不見我的裙子被勾破了,我的鞋帶松了……」
回憶起機場里,安諾寒俯身幫沫沫系上鞋帶的一幕,蘇深雅忽然覺得嘴里不是滋味,酸酸的。「不是每個男人都像安那麼細心。」
「總會有的。」沫沫無言地垂下臉,慢慢站起來,慢慢走向門口。「不打擾你了,有空再聊。」
「沫沫!」深雅忍不住問︰「你沒問過安,怎麼知道他不愛你?」
沫沫拉開門時,回過頭,笑容澄澈如溪︰「因為他曾經親口說過︰我的年紀做他妹妹他都嫌小,他根本沒法把我當成一個女人看……他什麼都願意為我做,除了愛……」
對一個女人來說,再沒有拒絕比這更狠,更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