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禁忌 第7章(1)

老爺子今日來到了家中,眾人皆跪坐在大廳的榻楊米上,一歡在里頭幫忙奉茶,低眉斂眼的,很低調的存在著。

藤原愛子比平日略顯拘謹的跪坐在一旁,雙手優雅的擱在大腿上。藤原英司正靜靜的喝茶,未發一語。

「悠太那小子回美國了?」藤原蒼喝了一口茶後,淡淡地開了口。

「是的,父親大人。」藤原愛子輕輕地道。「學校還有課業未完成,悠太又受了傷,所以沒去跟父親大人請安,請您見諒。」

老爺子哼了一聲。「那小子就算身上沒傷,以前也不會專程來跟我這個老頭子請安。」

藤原愛子一愣,忙低下頭。「父親大人,悠太不懂事,都是我的錯。」

「的確是你的錯,養出一個書念不好、只會調戲女人的公子哥兒!」藤原蒼這回話可說得重了。因為心疼小兒子早逝,所以他平日對這小兒子家的事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沒想卻鬧出這樣的事來。

「父親大人?」藤原愛子詫異的望向藤原蒼,因為打從她嫁過來,老爺子從來不曾這樣嚴厲的斥責過她,現在這是?

「你以為你不說,這事就可以這樣瞞過去了?你為了悠太身上那一點傷,把自己的媳婦趕出門淋了一整天的雨,這話要是傳出去,豈不是說我們藤原家仗勢欺人了?幸好希晚是個懂事的,沒四處嚷嚷,否則你叫我拿什麼臉跟童家交代?」

「父親大人……」

「我知道你不喜歡這個媳婦,希望悠太娶進門的是你認識的名門千金,可你別忘了自己是怎麼進藤原家大門的,我藤原家家大業大,根本不需要靠裙帶關系來壯大自己,何況藤原家一向重信義,當初既與童家定下了婚事,不管你喜不喜歡,希晚都會是藤原家的媳婦,這一點,你給我牢牢記著,別再惹出這種事來,否則,我不會再顧死去老三的瞼面……懂了嗎?」

藤原愛子著著實實愣住了,千想萬想都想不到,自己在藤原家的身分竟連一個童家小輩都不如。老爺子因為童希晚淋雨生病而氣到親自過來責罵她,怪罪她便罷了,竟還出言警告?

她當真氣極,全身不住地顫抖著,可她能說什麼?她在藤原家表面光鮮亮麗,其實說到底只是一個卑微的存在,若不是她至少還替藤原家生了個兒子,恐怕老爺子連看都不會看她一眼。

「媳婦知道了,父親大人。」咬著牙,藤原愛子吞下眼淚,低下頭,眼角余光中只見藤原英司好看的唇角正微微上揚著,一陣氣苦攻心,胸口驀地乍疼起來,手不自主地搗住胸口,臉上一陣蒼白。

藤原蒼看她這模樣,終于緩了臉色,續道︰「不過說到悠太,這回你倒想錯了,回美國前,他已經親自來探望過我這個爺爺。」

嗄?藤原愛子抬起頭來,臉上有些驚疑不定。

英司拿著茶杯的手也微微一頓,抬眉望向祖父。

對悠太有點認識的人都知道,他絕不是那種會沒事獻殷勤的人,他跟老爺子的關系也一向不太對盤,這回怎麼會突然去跟老爺子請安?

藤原蒼看看愛子又看看英司,突然微微笑了。「悠太請我將婚禮提前,他說他迫不及待想娶希晚進門了……」

藤原株式會社總部,位在日本最熱鬧的東京。

此刻窗外正飄著細雪,從位于高樓層的海外事業部部長辦公室往外看,城市被一片白雪所覆蓋,少了幾許顏色。

齊路正嚴肅地向藤原英司報告著近日來與中國高層的投資交涉進度,可是今日的藤原英司看起來十分心不在焉,望著窗外不時地皺眉,緊抿的雙唇顯現出他此刻內心的糾結與郁悶。

齊路有些無奈,如果不是他還算有點了解這個男人,他可能會以為藤原英司對他的報告十分不滿意。

想著,齊路索性合上了報告書,好整以暇的喝著秘書送上的茶,半晌,整間辦公室里無聲無息。

終于,藤原英司發現了一絲不對勁,緩緩地轉過身來看著齊路。

齊路拿起茶杯朝他舉了舉。「今天的茶特別好喝,茜可能知道你心情不好,把壓箱寶拿出來了,誰知道你根本食之無味,對吧?」

英司挑挑眉,不語。

「打從你家弟媳病了以來,你總是心事重重,為何?」齊路唇角帶著笑意,但一雙黑眸卻是十分認真而嚴肅的。「若說是身為大伯的關心,這樣的關心會不會太過了?再說,算算日子,你弟媳的病也應該好了,你還是那副冰塊臉,我可以問一下原因嗎?」

「如果茶喝完了,你可以先去忙。」

咦,現在這男人是在下逐客令嗎?

「不會是像我猜的那樣吧?英司?」齊路忍不住又問。

不是他過于神經兮兮,而是英司最近的改變太明顯,先是派人查探童希晚的底細不說,一听到童希晚在外頭淋了幾個小時的雨,就放下要事馬上飛回日本;童希晚生病的那幾日,他更是心事重重、心不在焉,怎麼瞧都不是什麼好預兆。

英司再次轉身望向窗外。

見狀,齊略真要撫眉嘆氣了。

「加彥那邊動作頻頻,一直跟董事會成員接觸,老爺子是你接班最大的依憑,如果他不挺你而改挺加彥,你就接班無望了。」齊路不得不提醒他。

「你以為我會不知道嗎?」英司冷冷地開了口,腦海中再次閃過老爺子那日說要提前舉行婚禮的話,而且還是悠太主動提的,這當真很不尋常,就算童希晚生得雪白美麗,但悠太什麼美女沒見過?更不是那種會想要早早定下來的性子,竟會開口要求提早舉行婚禮?這個訊息不僅讓他錯愕不解,更讓他郁悶難當。

「既然如此,你就該快刀斬亂麻,她不是你可以要的女人。」他不得不說,雖然這麼說很殘忍,畢竟英司的兩任未婚妻都死了,這麼多年來,除了有伴,愛情根本不存在于這個男人的生活里,難得遇上一個上心的女人……卻根本不能屬于他。

英司不禁笑了,嗓音低柔,神色卻帶絲冷意。「如果舍得下,我還需要心煩嗎?」

想到那個女人即將在三個月後成為他的弟媳,體內就有一股無名火在竄燒,悶得他都快要窒息。

「只不過是個女人而已,我不止一次告訴自己,就算再難忘我都會忘掉,否則我第一任未婚妻死後我是怎麼活過來的?我一樣可以再跟另一個女人訂婚,雖然第二任未婚妻也死了——」

「英司,別說了。」齊路不忍的打斷他。就算英司從不輕易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他的痛與苦,可是身為他的好友,又怎會忘了當年他失去第一任未婚妻時的痛不欲生?

沒想到老天爺卻跟他開了第二次玩笑,在他決定接受老爺子的安排娶另一個女人之後,那女人竟也在婚禮前意外身亡,自此沒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女人或是結婚的事,背地里都說英司是受到了詛咒,這輩子與婚姻無緣。

餅了這麼多年,現在英司好不容易揮去陰霾,有了在意的女人,那人卻是弟弟的未婚妻,當真叫他情何以堪?

「我只是要說,我也想過要放棄,比起即將迎接我的大好江山,一個女人不該成為我的絆腳石,可是,日日夜夜,那個女人的身影卻一直出現在我的腦海……齊路,你知道嗎?在她來到藤原家前,她早就已經成為我的女人……我是她第一個男人,在她還不知道我是誰的時候。」

本來正在喝茶的齊路,嘴里的茶差點一口噴出來——

「你說什麼?她已經是……你早就跟她……上過床了?而且不是在日本?」這個消息未免也太勁爆了吧!

「嗯。」

「那是在哪里?」

英司沒好氣的掃了他一眼。「我不會還要跟你報告這個吧?」

齊路放下茶杯,定定的看著他。「當然不用。既然如此,你想怎麼樣?把她搶過來?哥哥搶弟弟的妻子,傳出去可是會遺臭萬年的,你想清楚了嗎?而且,如果你想這麼做,至少也得等到你順利接班以後吧?」

英司當然懂齊路的意思,只要他先接了班,就算之後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老爺子為了財團的面子也會選擇壓下這樁丑聞……

英司的心一凜,眯起眸。「婚禮將在三個月後舉行。」

連他這個準接班人都不確定老爺子何時要正式把財團交接給他,旁人更不可能確定接班的正確時間。如果老爺子剛好選在婚禮當天宣布接班人……想到此,英司更是不安與煩躁。

「那就想辦法在三個月內接班,如果不行,就讓他們三個月後無法如期舉行婚禮,但不管哪一個,你注定要因為這個女人背負罵名,那女人若願意選擇跟著你,也將是無名無分……你自己想清楚。」

齊路話落,辦公室內頓時無聲無息,沒人發現辦公室的門並沒有關好,一抹縴細的身影悄然的來又去,只留下一抹淡香。

藤原英司的確沒有深思過這個問題——童希晚是否願意無名無分的跟著他?

這陣子她躲他躲得像躲鬼似的……

就算最後他真的成功將她搶到自己身邊,但在這種公然搶弟媳的狀況下,他也不可能被允許娶她……

她愛他嗎?或許是的。他藤原英司還不至于連一個女人喜不喜歡他都看不清楚。但,她對他的愛是以讓她勇敢不顧一切,不管其他人的目光,只要跟他廝守在一起,她就會覺得幸福嗎?

可笑,他竟一點把握也沒有。

因為除了第一次相遇時那女人主動獻身給他之外,之後的每一次交集她都避他如蛇蠍,甚至還用接班人的位置來威脅他,要他不準踫她……如果她不愛他,如果她愛的是悠太或是名利、權勢,那麼,她早該可以反咬他一口,把他直接推進谷底翻不了身,但比起自己,她卻好像更顧忌著他的未來……

說她笨,她還真笨。

想著,山林之間一陣異聲傳來,藤原英司驀地眸一眯,長腿停下,靜佇在冬日的陽光里。

潺潺細流的水聲在耳邊拂過,這一點都不讓人意外,因為他信步走到這里已經逐漸接近後山的溫泉,可是,他卻仿佛听見有人在哼歌,輕輕慢慢地,帶點悲傷的味道,這曲這調這嗓音……

是她?童希晚?

他記得她第一次唱歌給他听,唱的就是這個曲……

唇一抿,英司一邊听著一邊往溫泉處走去……

這一幕,著實讓他喉間一緊。

他就靜靜的站在原地好半晌,動也不動地看著她,直到童希晚終于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他灼燙不已且毫不避諱的目光——

「啊!」童希晚嚇一跳,忙不迭地蹲下,把整個身子藏在溫泉水下,只露出一張慌亂羞紅的臉。「你……你怎麼會在這里?」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吧?」英司的嗓音低啞不已。「我听優花說你出門了,怎麼又出現在後山?」

他用了個「又」字。

童希晚的臉更紅了。想到第一次來到後山時自己親眼撞見他的「好事」,心不由得越跳越快,眼楮下意識地往他身後瞧去——

「今天只有我一個人,抱歉不能讓你一飽眼福了。」英司嘲弄的看著她,慢慢地朝她走近,蹲在溫泉邊。「這樣看來我們應該算是扯平了吧,今天倒是讓我一飽眼福了。」

他一靠近,童希晚就聞到了淡淡的酒氣,下意識地往後退,直退到了溫泉池的另一頭邊緣,高高綰起的長發垂落在頰畔,她戒懼的眼神望住他,像防賊,但微蹙的眉卻帶著一抹擔憂。

這男人大白天的為什麼一個人在家喝酒?為什麼?

「我上哪兒去不必跟你報告吧?」離他遠些,她才能鼓起勇氣頂撞他。這男人的殺傷力太強大,每次靠近對她而言都是風暴。

「是不用,不過,你到底想這樣躲著我到什麼時候?」

「我沒有躲你。」

「那為什麼說謊?明明來後山,卻叫優花跟我說你出門了?」

「那不是針對你……我並不知道你會找我,不是嗎?」她只是防備著他可能會來找她——但她當然不能這麼跟他說。

英司冷笑。「如果知道呢?就會乖乖的等我來找嗎?」

當然不會!她無言的看著他。

「童希晚……」他突然極溫柔的喚著她的名。

那溫柔的嗓音,讓童希晚的身子顫了顫,本是戒備的眸子也柔和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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