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表情地听著,眼底卻有著清晰的落寞,扎疼了他每一條神經線。
「我沒有反悔!懊死!懊怎麼跟你說才好?我必須先把那些人的注意力引回美國,你才不會因為我再受傷,你懂嗎?」
「我不怕,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她咬唇,在挨了一記子彈之後,她不曉得還有什麼可懼怕的。
「我不會再讓你有為我挨子彈的機會。」他陰黑著臉,氣憤地說道。
「可是你走了,就不會再回來。」眼眶的淚水掉了下來,她說出心底的恐一回到那個花花世界,他可能就會發現她的平凡與無趣,一堆火辣美女等他欽點,他哪可能還記得她?
他整副胸膛都隨著她的眼淚融化,只能邊咒罵自己邊小心不踫著她傷口,伸出雙臂擁住她。
「寶貝,我會回來的,給你也給我多一點信任,好嗎?」他低吻她的額心,總是自信得像個無賴的嗓音,此刻听起來懊惱又緊張。
「你是不是後悔說要帶我回美國?沒關系,你說出來,我會接受的。」她哽咽,那顆子彈射穿的不是肩膀,而是她脆弱的心。
「不,不,不!」他抵住她的額頭,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我知道計畫突然改變,你一下子難以接受,但是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只是回去安頓好一切,很快就會把你接過去。」
她垂下眼簾,透明的淚珠從臉頰滑落,沒有血色的唇被一排皓白的貝齒咬緊。
「茜,我愛你。」他用一句告白,讓她不得不選擇相信他。
「你會回來接我……對吧?」
「我發誓,我一定會回來。」他灼亮的眼映照著她,用一個吻見證這個承諾,她眨眨眼,任淚水滾落,終于點頭。
「我等你。」
兩天後,貝邦德在大批媒體包圍之下,獨自離開台灣。
所有人都好奇,那日風光地倚在他懷中的未婚妻怎麼沒隨行?
抱歉,無可奉告。
經紀人派出的專業助理擋下所有問題,連隨扈都特地飛抵台灣護駕,好萊塢巨星的陣仗浩浩蕩蕩,台北機場差點被來自亞太地區的影迷塞爆。
擔心被認識的人認出,以及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左茜熙暫時寄住在獸醫診所養傷。
日子一下子沉寂了,看著電視轉播貝邦德旋風離台的消息,她心底有苦澀漫開,好像也有什麼在動搖。
不!她相信他。
他承諾過的,他會回來接她!他是考量到她的安全,才會獨自離開,他也想要她一起回美國……她不停地替自己搭建信心,給自己等下去的勇氣。
于是,一個月過去了,她搬回了他留給她的高級別墅,恢復正常生活。
別墅的種種費用,都會定期由美國某個戶頭轉帳匯入。二十四小時保全系統、一周兩次會有專人過來打掃,她被照顧得無微不至。
好像被金屋藏嬌似的,她的戶頭甚至會定期出現一筆可觀的金額,而金主自從離開台灣之後,就再也沒跟她聯絡。
一次也沒有。她日夜搭建起來的信心,開始出現動搖。
殘夏結束,秋天一眨眼就被寒冽的冷冬取代,第一波冷氣團也緊接著撲襲而來。
深冬的夜,空蕩蕩的別墅里,就她一人住著,孤單加劇。
縮在客廳沙發上,漫無目的地轉著遙控器,抬眼巡視了屋內一圈,她忽然覺得奇怪,以前自己都是怎麼一個人度過漫長的冬天?
那種覺得一個人生活是大爺的享受心情,無拘無束的私人空間,為什麼現在感覺起來除了空虛,還是空虛?
手指無意識地切換頻道,好像存心跟她作對,蛋幕上正播放著佔據她全部腦海的某人主演的電影。
目光一怔,大腦叫自己快點轉台,可手指卻遲遲無法按下轉台鍵。
那是一部愛情片,正好演到女主角不顧一切鼓起勇氣,沖到萬人迷男主角的公寓門口,大聲告白……
忽然,一陣濕涼滑過臉頰。她知道自己哭了。
螢幕上的貝邦德正深情款款地注視著鏡頭,那雙宛若水晶般的冰灰色眼眸釋放出醉人的溫柔,所有與之對望的女人都會融化在這樣的柔情眼神中。
不久之前,他也曾經像抱著電影女主角一樣抱著她,而且是用更溫柔的方式。
但現在,他跟她,已經是毫無相關的兩個陌生人了……
放下遙控器,拿起一旁租回來的雜志,翻開大篇幅刊登的那篇報導。
刊登在上面的是貝邦德跟好萊塢最新竄紅的美艷女星共進晚餐,兩人肩並肩曖昧地走出高級餐廳的照片。
已經空空的心,又被滲入的冷風凍得發寒。
看吧,她就知道,等他一回到那個身旁盡是香檳美人的花花世界,連她長得是圓是扁都不會記得。
「茜,我愛你。」
「相信我。」
「我一定會回來接你。」
那些承諾依稀還在耳畔,溫熱地暖著她的耳,但擺在眼前的,卻是已經過了大半年、連個人影都看不見的殘酷事實。
她被拋棄了嗎?
那他為什麼還要支付別墅的費用?因為心懷愧疚?一堆又一堆的疑問,從心底冒上來,把她轟炸得筋疲力盡。
幸好,好友的一通電話,把她從永無止盡的回圈解救出來。
「茜熙,你還好嗎?」但是當一向愛開玩笑的趙怡如,用著正經八百的態度這樣問她,重建起來的世界,一瞬間又粉碎了。
淚水涌破眼眶,她幾乎快拿不穩手機。
「怡如……我很笨吧?一直相信他會回來找我……」
「天啊!你看見那篇報導了?」
「什麼報導?」
「就是貝邦德要和賭場大亨女兒訂婚的……」趙怡如急忙收口,猛捶自己腦袋,笨笨笨!她不知道就算了,干嘛還提!
她一怔,心好像被在一瞬間被撕碎了。「是真的嗎?」
「你別胡思亂想,那些報導本來就是真真假假,沒有向當事人求證,都不算數。話說回來,你到底跟他聯絡上了沒?」
「……沒。」她閉上眼,淚水卻止不住。
「總不能這樣一直拖下去吧?」趙怡如嘆道︰「要分要合,至少都要當面講清楚,就算他是超級巨星,在愛情里也沒有特權。」
一個強烈到無論用多少冷靜和理智都壓不下去的念頭,從心底竄入腦海。
左茜熙霍地睜開眼,下唇已被自己咬得泛白。
「我要去找他。」她平靜地說,突然有一股不知從哪生來的勇氣,推促她做下這個決定。
「什麼?」那頭的趙怡如卻炸開了鍋,急急嚷道︰「那是美國欸!你人生地不熟的,英文又不流利,又沒有門道,要怎麼找到他……」
「我可以找季霖陪我去,他待過美國。」她抹去臉上的淚痕,情緒異常的平靜。
經過一段漫長的等待,心情從原本的忐忑不安,一路慢慢往下走,到現在只剩下等著接受事實降臨的平靜。
趙怡如說得對,即便他是好萊塢的天之驕子,但是在愛情里,他沒有特權,要分要合,是欺騙還是另有苦衷,或者只是單純的厭倦變心,他都應該講清楚!她拒絕再傻傻地等下去,她要去找他把話問明白!
洛杉磯。
加長禮車上,貝邦德一手輕扯領帶,一手支著下頷,視線定定地望著窗外,看似專注,思緒卻早已飄到太平洋另一端。
回來之後,一堆工作淹沒了他。廣告、名牌代言、談好的試鏡……他忙到一天睡不滿五個鐘頭,整個人都快被榨干。
他想念台灣,想念在頂樓的那方小天地,只有他和她,只有平靜和平凡。
他該死地想念她!
一個紅燈的空檔,加長禮車停在街口,他的視線也跟著街上的人群瞟動。
一群黑壓壓的人群魚貫地正要通過馬路,放眼望去清一色人高馬大的白種人,沒有什麼特別的。
他煩躁地正要別開視線,突然,一道穿梭在人群中的嬌小身影,令他目光一震。
一頭直亮的黑發,屬于東方女人的嬌小鼻架……該死!是她!
思緒還沒下達結論,貝邦德已經打開後座車門,沖向那群過馬路的行人。
混亂中有人認出了他的身分,開始失聲尖叫。「是貝邦德!」
整條馬路開始失控,交通癱瘓了,不耐煩的喇叭聲瘋狂響起來,人潮就像海浪一樣,以貝邦德所站的位置為中心,不斷涌過來。
他被人潮淹沒了,根本動彈不得,只能焦急地用目光找尋那抹熟悉身影。
遠處,左茜熙正拔腿狂追著扒走她皮夾的黑人,跑得連肺都快咳出來了,加上人生地不熟,英文又爛,根本不曉得那群鬧烘烘的人潮是在包圍什麼。
「站住!」她用發音不夠標準的英文,對著跑在前頭的黑人破口大喊。
「把我的錢包還來!」那黑人咒罵了幾句,仗著十分熟悉這一帶地形,腳步左彎右拐,很快就消失在某一條暗巷。
追丟人的左茜熙累得蹲下來,喘順了氣息,才慢慢循著原路走回飯店。
「真的好倒楣!」
因為是第一次來洛杉磯,她很興奮,也不顧季霖的勸阻,打算一個人到飯店附近的商店轉轉,怎知就在準備過馬路的時候,口袋中的皮夾就被身旁的黑人模走。
垂頭喪氣地走在陌生街道上,看見剛才人群暴動的馬路,她不禁好奇地停下腳步,伸長了脖子一探究竟。
對面,那聳立在眾人之中的男人也將目光投來。
兩人同時一怔,濃烈的視線在空中交會,化成了無形的絲線,綿綿糾纏。
是她!
是他!
兩人呼息一窒,思念在胸口洶涌,即便隔著鑽動的人潮,她可以清楚看見他眼底的狂喜。
一瞬間,卡在心頭的恐懼溶解了,她起了落淚的沖動。他是想念她的!她看得出來,那感覺強烈得藏也藏不住,不會錯的。
「茜熙!」貝邦德從震撼的怔然中回神,撥開阻隔在兩人之間的重重人海,瘋狂地想朝她拔腿奔去。
驀地,一個尖銳的警訊刺過感官系統,他目光一斜,看見左茜熙身後的街口轉彎處有張森寒的華裔面孔倏然靠近……是那幫垃圾的余黨!
胸腔狠狠地一抽,貝邦德推開了一層層的人牆,汗水沿著鼻梁滴落,扎疼了視線,雙眼卻不曾從心愛的女人身上移開半寸。
砰!砰!砰!
槍聲在夜晚的洛杉磯鬧區響起,現場頓時陷入更可怕的混亂。
左茜熙閉起雙眼抱住自己蹲下來,而那僅僅是幾分鐘,或者幾秒鐘的時間,另一道溫暖的胸膛立刻圈住她。
「Shit!保護少爺!」貝邦德外公派來的保鏢立刻涌上來。
「不!去追那個家伙,這次一定要把這些垃圾一網打盡!」貝邦德冷靜地下達指令。
左茜熙傻怔怔地抬起頭,才想開口,貝邦德已經握住她的手,半摟著她的腰一同站起身。
「你的腿還動得了嗎?」他問。
她怔怔地點頭,動了一下發抖的膝頭。
「跑!」他攢緊掌中的柔荑,轉頭奔入絢麗的霓虹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