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邦德這輩子從來沒有這樣慌張過,他總是很自信,很驕傲,覺得世界就掌握在他手中,他想怎樣就怎樣。
但是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女人躺在自己懷中,生命力一點一滴地流失,就算有再強大的自信,也會瞬間崩塌。
「茜,你听得見我嗎?」不顧巨星形象,他伸出發顏的手,捧起那張蒼白沒有血色的臉蛋,眼眶已經泛紅。「我愛你……我需要你!」
一張眼,視線還蒙蒙的,眼淚已經先掉下來,她虛弱地喃喃︰「好痛……」
「你忍著,救護車就快來了。」害怕移動到她中彈的左肩,他只敢握緊她的左手,將之壓覆在心口上。
「你……你沒事……太好了……」目光遲緩地梭巡過他全身,確認他毫發無傷後,她徹底松了口氣,盡避來自右肩的劇烈疼痛已經吞噬了她大半意識。
看她痛得幾乎快暈厥,他心如刀割,火氣也跟著沖上來,這種時刻,也管不得旁邊有閑雜人等在場,他發出撕心裂肺的低吼︰「你這個大白痴!你可以推開我,或是警告我,為什麼要用你的身體幫我擋!」
眼皮顫了數下,她氣若游絲地說︰「那個時候……我下意識就這樣做了……根本來不及反應……還有……可不可以不要再說英文……」
都這個時候了,她還有心情開玩笑?貝邦德又氣又心疼。
「好,我改用中文跟你說,你要保持清醒,听見了沒!」剛才一個心急,他下意識就說起英文。
「啊……真的好痛……」
暈倒了!
「茜熙!」見她雙眼緊合,貝邦德的心髒一記猛縮,幾乎快停止跳動。
「把她抱起來。」一道淡然的聲音飄來,貝邦德抬頭看見一張斯文俊秀的面孔。
是季霖!
「你應該也不想鬧大吧?要是帶她去醫院,你的身分就會曝光,好萊塢巨星卷入槍戰,這可是很聳動的頭條。」季霖推推眼鏡,冷靜地分析。「我的車就在外頭。」
貝邦德懂得他意思,立刻將臉色蒼白的左茜熙打橫抱起,在季霖的幫助下上了車,返回他的診所。
「我不需要助手,你也幫不了忙。」將左茜熙弄上診療台後,穿上手術衣的季霖又是一臉冷靜地對他說。
「該死!我不要她離開我的眼楮半步!」貝邦德焊然拒絕。
「你在這里沒幫助,與其在這里妨礙我,何不去解決善後?」季霖冷淡地說完,刷地一聲拉上藍色簾子。
貝邦德頹坐在診所大廳的沙發上,一手還撫在剌痛的胸口上,全身血液都在怒火與自責中沸騰。
因為他的曝光,才會又將這些人引來,這一切都是他思慮不周所造成的,他恨他自己!
他早就知道那些人想對他不利,想藉由傷害他,好給外公一個血淋淋的警告,外公那邊早就給過他很多提醒,甚至還想派保鏢貼身保護他。
但是就在一切有定論前,他對自己的生活產生質疑,沒有告知任何人就離開好萊塢,跑來台灣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在那段對生命意興闌珊的時間里,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安危,有種跟命運賭氣的感覺,看那群人能把他怎麼樣,反正他已經厭煩了一切。
但是現在不同了,他生命中的缺口被填補了,找到了真正愛著真實的他的女人,他對未來終于又有了期待。
他想帶她去遍他曾去過的地方,他喜歡的餐廳,喜歡的風景,喜歡的音樂電影,所有一切都想與她分享,才會決定結束美麗的平凡生活,返回好萊塢。
這是第一次,他對自己是被全世界關注的蜜糖先生這個身分感到自傲和自豪,因為那代表與他在一起,她可以得到萬千羨慕。
他希望她虛榮,而且是因為身為貝邦德的未婚妻感到虛榮,他要自己可以成為她用來向全世界夸耀的一個寶物。
「Shit!」陰郁地瞪著藍色簾子,一想到簾子之後的她正受盡折磨,他真想宰了那些渾蛋和自己。
不!他不能再讓她因為自己,而深陷在危險之中!
大手爬抓著留長的發,貝邦德掏出手機,按下一組號碼,電話不出五秒鐘就被接通。
「混帳東西,失蹤這麼久都不用給家里人一通電話,你是何居心?」彼端傳出一道老邁卻硬朗有力的嗓調,听得出來,擔憂成分多過責怪。
「外公,我需要你的幫助。」他用手背抵住額頭,太陽穴一陣劇烈跳動。
「那些垃圾找你麻煩了?」彼端沉吟。
「他們傷了我的女人。」他磨牙切齒。
「電視轉播的那一個?記者說是你未婚妻的那一個?」貝邦德外公提高音量。
「對。」連零點零一秒的遲疑都沒有。
「那群人在東南亞都有巢穴,我的人遠在美國,很難布署,你懂我意思嗎?」
「我懂。」又是生硬的咬牙聲。
「那些人想動的是你,不是你的女人,這你也應該清楚才對。」
「我要帶她回美國。」
「現在不是時候。」
太陽穴又是一陣暴跳,抵在額前的那一手開始揉起來。以前的他,從不介意外公的黑幫背景,也不介意每次家庭聚會上,外公和他那幫忠心手下總是想勸他退出好萊塢,繼承外公的勢力。
但現在,他該死的非常介意!若不是愚蠢到爆炸的黑幫內斗,搞得連他都受到波及,也不會讓他的女人受到傷害。
「先回來吧,讓那些人把目標轉回美國,她才不會又因你受傷。」經歷過巨風駭浪的老者,氣定神閑地建議。「如果你們真的相愛,暫時分開一段時間也好。」
對外公這個老狐狸來說當然好!他大概是覺得找到了可以挾持外孫的籌碼,正得意洋洋地在心中算計著!
但目前局勢看來,他確實不該再繼續待在台灣,無論對他或是對左茜熙,這都不是一件好事。
想到剛才她俏臉青白地躺在自己懷里,貝邦德握緊了拳頭,整只臂膀的肌肉線條與青筋都賁起。
思緒千回百轉,最終仍是妥協了。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以拿自己的性命去賭,卻沒辦法賭任何一個可能失去她的可能性。
「我知道了,我會先回美國。」貝邦德往後一靠,被淚水扎疼的雙眼瞪著天花板。
她討厭消毒水的氣味……自從沒有了爸爸媽媽,每次生病她都是一個人上醫院看病,每次掛號或是等領藥的時候,看見別人有家人關心陪伴,她更覺得自己很落寞。
左茜熙在一陣強烈的排斥感中醒過來。
不是醫院,是她熟悉的地方,季霖的獸醫診所。有神乎其技的季霖在,她知道自己月兌困了。
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她又轉動眼珠。
首先映入眼底的是光線,刺眼的日光燈,慢慢轉過頭,看向左邊,一張性感俊美得讓人心跳加快的男性臉龐,就靠在她手臂邊。
昏迷剛醒的緣故,她腦袋還有點糊糊的,一時間轉不過來,頗吃力地抬起左手,輕踫了一下他的前額。
雖然只是指尖稍稍劃過,貝邦德卻突然全身一震,像是被巨大的沖擊力撞醒似地立即彈坐起來。
視線一對上水盈盈的眸子,他表情迅速堆滿了狂喜,溫暖的手掌撫過她臉頰。
「嗨,我的睡美人,你終于醒了。」他的嗓音因為激動而沙啞低沉,眼神溫柔醉人。
她扯動蒼白的唇瓣,聲音沙沙澀澀的,順著他的幽默不客氣地回道︰「王子都長得像你這樣嚇人嗎?」
貝邦德撐起雙臂,低下頭輕啄她的嘴角,確實感受到她的溫度,懸在心上的那顆大石也終于可以放下。
「季霖已經把你肩膀的子彈取出來,別擔心,情況很樂觀,休息兩個月,你又可以活蹦亂跳。」
「我相信季霖的醫術。」她微笑,臉上還是毫無血色。
胸口一陣無形撕裂的痛,他真想把她揉進自己體內,代替她受傷挨疼。
「以後不許你再干這種傻事,就算前方有槍直直指著,你也只能躲在我的背後,不能跑到前面替我擋。」貝邦德兩手緊攏著她秀白的左手,放到唇邊輕輕一吻,低垂的眸光泛著深深眷戀。
「抱歉……」看他俊朗的臉龐因為自己瘦削不少,她好自責,想必昏迷的時候,都是他寸步不離地守在病床旁陪伴她。
心頭頓時升起了濃濃暖意,她終于有了家人,一個會在她生病受傷時,全心全意陪在左右的家人。
「下次吧,下次我一定會躲在你身後,讓你保護我。」不想讓他太過自責掛心,她許下了諾言。
「說定了,以後可不許你賴皮。」他表情鄭重地說,落在她潔白手背上的吻,如陽光烘照般暖燙。
「那個人為什麼想殺你?」甜蜜的慰問過後,她按住他的手背,開始試著厘清一切。「那時候你被人偷襲,也是跟這次的事有關?」
「事情很復雜。」他皺眉,不知該不該讓她知道得太多。
「我救了你兩次,我有權利知道內情。」她難得露出倔強的神色。
「一切的源頭要從我外公說起。」他反手握住她的柔荑,嘆氣說道︰「我外公是美國東岸最大的華裔黑幫創始者之一,早期確實是什麼壞事都干盡的那一種,十幾年前,我外公動了讓黑幫轉型的念頭,于是嚴令幫內開設的酒店賭場不能再進行任何非法交易,幫內的人也絕對不能踫毒品。」
左茜熙听得目瞪口呆,她知道國外有不少影星或是歌手都有黑道背景,像饒舌歌手五角就曾經坐過牢,但她沒想過,他居然有一個黑幫大老的外公。
「有些人就是狗改不了吃屎。」他挑了一下嘴角,表情很嘲諷。「幫里有些人開始不服,然後就形成了派系斗爭,這幾年我外公年紀也大了,有些事情睜只眼閉只眼,但遇到大事的時候,還是由他出面做仲裁,一些後來入幫的人漸漸心生不滿。去年爆發一件毒品交易事件,我外公懲治了一些人,派系之間的斗爭就浮上面。」
「于是他們就把目標放在你身上?」她發揮簡單的推理能力,錯愕地接話。
「差不多是這樣。」他揉了一下眉心,輕撫她有些涼的頰。「那時候來台灣,我也是被那群人盯上,那些混蛋常在東南亞進行毒品交易,在台灣也養了不少手下,我出了機場就被一路跟蹤。」
要不是因為當時的他太放松,失了防衛,加上對方又使出下三濫的招數,否則光憑他的身手,他怎麼可能淪落到像只受傷慘重的流浪狗,被愛心無限泛濫的她撿回家?
「那他們……」她腦袋忽然混亂起來,危機意識大作。
「我正為了這件事想跟你商量。」他壓下想起身的她,取來一杯溫開水,讓她就著他的手小小口地喝著。
「商量?」她含著一口水,模糊地問。
將水杯放回茶幾,大手爬梳一下凌亂卻有型的長發,他一臉焦躁,甚至很想來上一根香煙。偏偏這里有一個怪咖獸醫,不煙不酒,害他想借根煙也不成。
「計畫必須做一點調整,我後天就回美國,你先待在台灣,等我回去把事情處理妥當,再過來接你。」他口氣柔軟地說,像在哄小孩先吃藥再吃糖,那種小心討好的模樣,讓她想笑。
但她沒笑,因為笑不出來。他決定一個人回美國,那是不是代表他後悔了?
「相信我,我想帶你一起回去,現在就想。」彷佛看透了她內心想法,他沉定地加重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