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蜜糖先生咬一口 第2章(1)

貝邦德是在一陣細微的呼吸聲中醒來的。

他睜眼,目光有一絲迷蒙與不確定,瞪著天花板,混亂的記憶一格格回籠。

首映會那晚,他沒有知會任何人,一聲不響地離開,回到住處,面對一室的冰冷空虛,他換上便裝,戴著帽子與墨鏡,決定來到台灣。

十歲那年,因為他的外婆晚年定居台灣,母親曾攜他來台灣住餅短暫的一年,他喜歡這里的熱情和食物,最重要的是,他想遠離好萊塢,遠離那些酒色財氣。

然而,他卻沒發現,當他搭上飛往台灣的班機時,已有歹徒發現他行蹤,一路隨他來台灣,準備偷襲。

說來復雜,他的外公是美國東岸最大的華裔黑幫大老,晚年雖已不管事,仍有不可撼動的地位。外公屢次出面解決幫內糾紛,無形中得罪了新興勢力,大概是這樣,這些人才會把腦筋動到他身上,想拿他開刀。

他以為自己已經夠小心了,但顯然還不夠,否則也不會一出機場,就被那幾個家伙鎖定……打住回憶前因後果的思緒,貝邦德撫著額頭,用單手撐起上身,弄清楚了自己受傷的來龍去脈,卻對自己身在何方毫無頭緒。

他眯眼,環視身下的房間。干淨、素雅,沒有太多的家具裝潢,可想而知,這里絕對不會是什麼豪宅華墅。

目光垂降,他瞧見了趴在床邊的女人。她側著臉,枕住雙手,柔順的發絲勾在耳後,縴長的睫毛掩下,方才驚擾他的細微呼吸聲便是從她鼻尖逸出。

是她嗎?在他昏睡間,以柔軟的嗓音,細心安撫他的痛苦不安,用溫暖的手心撫模他的額與頰……眼底泛起迷惘,貝邦德不禁探出手,輕輕觸踫床邊的女人,模上她垂放床沿的手心。

左茜熙呻/吟了一聲,悠然轉醒,眼楮還沒睜開,腦中先閃過一個念頭,糟了,不曉得貝邦德的情形怎麼樣了?

心一慌,她急急起身,但是當她抬起頭,與那雙漂亮的冰灰色眼眸對望,腦袋瞬間當機,無法正常運轉。

貝邦德深邃修長的眸正細細地打量她,她清楚看見他眼中築起戒備,收起了昏睡時的放松,此時的他,就像一頭受傷的豹子,打量起四周與眼前的女人。

兩個人對望了數十秒,不,應該更久,至少有數分鐘吧!雖然高燒剛退,身體也還很虛弱,但他那雙冰灰色的眼眸犀利得像水晶刀,讓她看了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你……感覺還好嗎?!」氣氛太尷尬,她只好干干地出聲打破沉默。

「是你一直在我身邊照顧我?」他用一種充滿距離感的冷漠、卻又不失禮貌的口吻問道。

「嗯!」她點點頭。扣掉方才昏睡的那幾個鐘頭不算,她確實是一直守在旁邊看顧他。

「謝謝你。」他低下頭,看著身上的格紋襯衫,眉頭擰起。

「這是我跟朋友借來的……因為你的衣服髒了,我只好幫你換上。」她急忙開口解釋,他該不會誤會她是對他性騷擾吧?

「謝謝。」一句比一句還簡短,听得出來,他對她始終保有戒心。

左茜熙不怪他,畢竟他受傷了,又身處陌生地方,保持戒備是應該的。

「你想喝水嗎?呃,我是說蜂蜜水。」她匆匆跑出房間,帶回了一杯色澤淡黃的溫開水。

「謝謝。」他邊說邊接過,態度不冷不熱,不是擺架子,而是他看過太多瘋狂的女粉絲,只要他稍加熱絡,對方便會得寸進尺,做出許多荒謬無理的要求,只要他不從,還會變本加厲揚言威脅要爆料。

與人保持一定的距離,冷淡的應對,已成了生活一部分,巨星的世界其實就和寒冷的荒原無異。無法任意相信他人,也不能信賴他人,有時他很懷疑己活著究竟還能相信什麼?

「這是你的皮夾。」兀自思考間,左茜熙已將他的皮夾連同洗淨烘干的次物雙手奉上。

他怔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會意過來。大概是看他態度冷淡,便將念頭轉移,到金錢報酬之上,大明星有的是錢,很好敲竹杠,許多人不都是道樣想的?

「謝謝。你希望我怎麼報答你?」當著她的面,他翻開皮夾,檢查自己的金錢和證件卡片有無短缺,連眼也沒抬就開口問道。

「不必了,這只是舉手之勞,沒什麼。」她急忙揮揮雙手,嚇到似地猛搖頭。

貝邦一眸,仔細地端詳她,想看清楚她是假意推辭,還是真的不想得到回報。有可能嗎?他見過太多惺惺作態的女人,剛開始總偽裝善良,只要稍加引誘,終會露出貪婪的真面貌。

「我堅持,請你開出條件。」他淡淡地揚聲。

雖然昏迷期間,他能感受到她的善意帶給他安全與溫暖之感,但礙于身分,他不得不猜疑,她是否對他另有所圖?

「真的……可以嗎?」她睜著黑白分明的圓眸,嘴角微微上揚。

瞧,果然被他猜中了,剛開始假裝不求回報地付出,到最後卻是貪得無厭,越要越多,到最後連一些荒謬無理的要求都可以冒出來,什麼陪睡一夜、當他的女朋友、當他的妻子……真是狗屎!

沒錯,他是公眾人物,一舉一動受到眾人監督,但他不是陪睡應召牛郎,即便這些女人崇拜他,也不能侵犯他的私領域,對他予取予求。

「可以請你幫我在這本劇照寫真上簽名嗎?」左茜熙興高采烈地從書櫃里抽出一本寫真集,眼楮閃亮亮地瞅著他。

嘲弄上揚的唇線一怔,貝邦德看著那本劇照寫真集,剛才內心的念頭,有種被狠狠甩了一巴掌的錯覺。

「你想要的回報,就是要我幫你簽名?」俊容愕然,他不相信,這不可能,沒有女人會放過這種大好機會。

「嗯!天啊,好像在作夢哦!居然可以當面拜托你幫我簽名!」她笑得好甜,牽動嘴角兩個稚氣的小酒窩,單純又沒心機的模樣,看得出來並非偽裝。

她沒說謊,貝邦德直覺認定,心中詫異了一下,因她燦爛的笑靨片刻失神,胸口好像被什麼用力敲擊一下,震蕩著無以名狀的情緒。

喉結縮了縮,他握緊簽字筆,低下頭在寫真集封面簽下名字,優美的字跡引來她的低聲贊嘆。

「哇……你的字好漂亮哦!」左茜熙心花怒放地垂眸緊瞅,頰上的酒窩又瓖深幾許。

「好了。」貝邦德將筆和寫真集還給她,眼底的防備已不若方才濃,嘴角還染上了一絲笑意。

「我可以……再拜托你一件事嗎?」興奮地欣賞完龍飛鳳舞的簽名,她烏黑的大眼從寫真集後方探出來,向他豎起了一根縴細的指頭,聲音怯怯地要求。

貝邦德眯起深邃的眸,目光微冷。看吧,他果然沒想錯,剛才的單純不過是為了掩飾接下來的貪婪,他差點就被她單純無求的笑容欺騙,看來她的演技還不賴。

「說吧!」他冷冷地說道,嘴角揚起嘲弄的彎弧,等著眼前這個戴著單純精良面具的女人開出一串數字,或者是其他荒謬的交換報酬。

他同意了!左茜熙喜孜孜地扔下寫真集,在貝邦德微詫的目光中跑出房間,幾秒後又匆匆折返,手中多了幾張明信片,毫無意外地,明信片印的全是他的劇照或宣傳沙龍照。

「可以拜托你在這些明信片上簽名嗎?我的好朋友也很喜歡你,她們一定也會想要你的簽名……還有,我朋友是在育幼院工作,那里的小朋友也很喜歡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幫我多簽幾張嗎?」

看著左茜熙一臉誠懇的請求,一副生怕強人所難地深感歉意,貝邦德喉頭一噎,心中的嘲諷與負面假設全都被沖垮了,該被嘲諷的人,反換成了他。

這個女人從頭到尾都沒想過要求金錢或其他的回報,就只是單純地想要幾張簽名,甚至連其他人的那一份都設想周到……該說她笨?還是夸贊她一點也不自私?

貝邦德忽然失笑,他對人性有多絕望?居然連這麼單純的女人都懷疑,目光投向一臉惴惴不安的左茜熙,他將心底最後一絲戒備抹去。

「來吧,統統拿過來。」他伸出修長寬大的手掌心,嘴角輕快地揚起,露出了連自己都沒發現的、一抹消失已久的笑容。

或許……這場意外災厄並不算太糟,至少,讓他拾回了對人性的信心。

環顧這間頂樓加蓋的鐵皮屋,差不多二十坪大,一房兩廳以及一間浴室,要說非常糟糕,是還不至于,但是一個女孩子住在這樣的環境,也太……令人不舍了。

貝邦德為這個念頭怔了一下,隨即抹去。他發什麼神經?那是別人的事,他何必管這麼多?

但同時,又有另一道聲音在心中浮現……她救了你一命,且不求任何回報,怎麼說都該關心她,這是做人最基本的,不是嗎?

在處處考驗人性的好萊塢待久了,連最基本的人性溫暖都失去了嗎?他在心底譏諷自己。

貝邦德捂著傷口仍隱隱作疼的月復部,翻身下了床,走出房間,被一陣炒菜聲吸引,腳步不由自主地朝廚房走去。

棒著一排珠簾,嬌小的人影穿著圍裙,站在瓦斯爐前,揮動鍋鏟,排油煙機轟轟地響,熱騰騰的食物香氣飄散在空氣中。

伸手掀開珠簾,他走進廚房,靠在餐桌旁瞅著她的一舉一動。

看得出來她擅長烹飪,因為她的動作不疾不徐,無論是切菜還是拿鍋鏟炒葉的被動者是駕輕就熟。

好久沒看過這畫面了,記得住在台灣那一年,熱愛美食的外婆天天下廚,煮了一堆他不知名目的台灣菜,讓他品嘗。

記憶中的飯菜香與當下的相重疊,勾動他胸中一股淡淡的惆悵,外婆在前年逝世,而他當時因為拍片無法奔喪,心底為此牽掛遺憾;大概也是這原因,才會在決定遠走好萊塢時,選擇來台灣。

「啊,你醒了?」左茜熙端菜上桌時,發現了雙臂盤胸、倚著餐桌佇立的貝邦德。

他的身形高大而且精實,穿著季霖的襯衫顯得有點繃,肌肉線條在衣物下勾勒清晰,嚴重影響她的心跳頻率,端在手上的盤子差點滑落下來。

「小心。」貝邦德先一步接過來,另一手很自然地輕摟她的腰。

「謝謝。」左茜熙臉一紅,趕忙往後退,回到瓦斯爐前將剩下的幾道菜煮完。

因為雙親過世得早,高中起就寄宿在舅舅家的她,為了不想虧欠舅舅一家太多,她學會幫忙處理家務,一身炒菜的好功夫也在舅媽的挑剔中磨練出來。

「需要幫忙嗎?」貝邦德拿了一個干淨的盤子靠過來,高大的身影籠罩著她,她的嬌小頓時更顯小鳥依人,他不自覺地彎起嘴角,發現自己非常享受這種無所事事、待在廚房看女人下廚的當下。

「呃……不必了,我再炒盤青菜就好。你傷口還沒好,還是先過去坐好。」她揮揮鍋鏟,指向餐桌,眼底有些局促不安。呼!超級巨星待在旁邊看她炒菜,壓力好大呀!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