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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夫銀夫糟糠夫(下) 第6章(2)

她的回答引來董亦勛一陣大笑。他怎麼都沒想過她竟會是這等反應,不迷信已是讓人訝異,她卻還替天發言,講出這種無視禮法的言論。

「好。」他點頭。

「好?好什麼?」

「糟蹋過你之後,就不去糟蹋別的女人了。」

「蛤?」她吭一聲,擺明不了解他的語意。

難道他的意思是,娶完她就不娶小三、小四、小五進門?難道他想表達,自己有意打破親王的一正妃、兩側妃及無數通房的例行制度?

去!她在想什麼?人家家里還堂堂正正擺著兩位通房丫頭呢,幻想可以減低生活壓力,卻沒辦法創造事實,白日夢還是在閑暇時隨便作作就好,別沒事拿來搞死自己。

「不好嗎?」

「蛤?」什麼東西不好?她回答同一句,顯得愣頭愣腦。

見她這番模樣,他又笑了。要說她精明能干,她的母親卻說她缺乏手段,而這副呆呆的傻模樣,怎麼也和精明沾不上邊。

可說她笨,「食為天」、工作介紹所確又真真實實出自她的主意,他要怎麼界定她?說實話,還真有幾分困惑。

「我說,你不必去學習那些賢德寬厚,反正再娶幾個進來下場都一樣,不如就順應天命別糟蹋那些好姑娘。」他把話剖得一清二白。

她終于確定自己沒猜錯,她耳朵里出現的是實言、不是幻語,只不過……要相信男人的破嘴嗎?行了,有些話听听就好,別同他較真。

抿嘴一笑,她丟開拘謹,說道︰「王爺可千萬別這樣說話,倘若傳出去,人人都要說我善妒、不守婦道。」

「你在乎嗎?」

「就算不在乎,但人言可畏,否則怎會一個克妻謠言,就讓王爺不得不紆尊下娶?」

他微哂,不作答。總不能讓她曉得,這謠言背後有自己的推波助瀾。

郁以喬換了話題,問︰「能夠聊聊嗎?王爺那些枕邊人是怎麼回事?」

「你想知道?」

「我總得曉得何處有虎狼出沒,才能提槍帶棍、防範未然。」

虎狼?真是個好形容,他又想笑了,原來旁人嘴里對她的形容,都不及與她面對面這般鮮活。

「我的嫡妻在生下兒子之後,身體就不大好,日日用藥材養著,可也熬不到兩年就走了,太夫人心疼禹襄,又擔心嫡子沒有受到好教養,便留在身邊帶著。」

禹襄是他的長子,今年六歲,長相和自己幾乎一模一樣,只不過讓祖母養在膝下,任性了些,性子也驕傲了點。

「哪些藥材?」她一下子就把後宮甄嬛傳拿出來套用了。

「藥材沒問題,不過那幾個小妾通房天天都要到屋里同她請安,到底說了什麼話沒人知道,只曉得每回小妾請過安後,她的病情就會更沉重些。再加上當時幾個小妾、通房陸續懷上孩子,她心郁難平,不多久便離世了。」

這番話里有些許訊息︰那位正妻掌管內宅很嚴厲,身子好的時候沒人敢作亂,直到她生病,群魔亂舞,一個個騎到她頭上,不但魅惑她的丈夫,還一個個在肚子里落了種,她是被活活氣死的。

「你不是在墜馬重傷之後,不記得過去的事,怎還知道這些?」

「不記得又如何,總會有人想引我記起過去的自疾是怎生模樣。」

念頭自腦中閃過,她問︰「記得之後呢,恢復過去的習性態度、為人處世?」

他瞄她一眼,眼底流過欣賞。這麼快就嗅到虎狼住在什麼方向?不過他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繼續之前的話題。

「接著一名小妾和一名通房丫頭彼此陷害,她們喂對方的兒子吞下毒藥,事情被揭發出來,太夫人發話,杖斃!」

那是他另外兩個兒子,禹寬、禹祥,只比禹襄小一歲。

「孩子呢,救回來了嗎?那個毒有沒有在他們身上留下什麼病癥?」郁以喬驚呼。竟然對孩子下毒?她還以為白雪公主的壞皇後只會出現在西方世界,沒想到,東方人的惡毒也不遑多讓。

「他們運氣好,中毒時,府里正好有太醫在,救得及時,沒留下什麼毛病。」

听到小孩沒事,她松口氣,接著問︰「兩個孩子吞下去的毒藥是同一種嗎?」

他淺笑,點了下頭。她總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重點。「所以在杖斃那兩個女人之後,府里就不再往下追查了。」

「為什麼不?因為凶手抓到了,沒有追查的必要?」

「當然。」

她輕嗤一聲,說道︰「就沒人懷疑,為什麼兩個母親會起同樣的心思,妒忌對方的孩子可以理解,但為什麼會膽子大到想要用藥,而且用的還是同一種毒藥?這當中,有沒有受人煽動、有沒有人在背後指使,又或者這根本就是一個精致的籌謀……」

她匆匆促促說過一大串後,才發現他沒搭話,頓時閉上嘴巴。

是,她太激動了,老是忘記在人權還沒有發達的時代,女人命賤,下人的命更賤,生生死死不過彈指瞬間。

見她滿臉沮喪,他笑道︰「查到又如何?如果指出真凶後,府里要面臨的是個更大、更強烈的風波,我想,多數人都會選擇息事寧人。」

包大的風波?郁以喬緊眉不語。答案呼之欲出,可她不願意去想,因為……誰曉得那個波瀾在下個回合,打上的是不是自己。

她悶了聲,問︰「另外兩個呢?」

「一個偷竊太夫人的東西,一個想要爬上父親的床,她們自首、畫押,被逐出將軍府。」

願意承認自己沒犯下的罪刑,原因無他,唯因認罪還能保留性命,不認罪,下場只會更淒慘,她們肯定知道某些事情而企圖逃離,很可惜,她們不曉得有些人寧可錯殺一萬,也不肯留下萬一。

听見他的話,她松下月復間氣。「所以她們並沒有死。」

「不,死了。在我的人找到她們時,是兩具尸體。」

那時董參、董肆剛進將軍府,年紀輕、能掌控的人太少,事情發生時,他們慢了一步。

郁以喬咬牙,「她們……是不是知道什麼不該知道的事?」

她聰明,聰明到令人心驚,但願這份聰明,能夠保她在將軍府里平安生活。提起茶壺,董亦勛為她滿上水杯,卻是半句話都不說。

郁以喬遲疑半晌,才開口,「如果提早知道某些事需要避開,才能保得我長命百歲,在道德上,王爺是不是該事先點醒幾分?」

「放心,我已經在府里逐漸建立起勢力,今非昔比,你的小命比起她們的,有保障得多。」有董參、董肆,以及十幾名暗衛,若是還有人想貿然對耕勤院下手,只會自討沒趣。

「空口說白話,容易得多。」她一臉的不以為然。

「你很不容易相信別人?」

他笑著望向她的表情。這個女人還真是很不怕自己,也好,他不喜歡在自己面前唯唯諾諾,卻在背後興風作浪的女子,她肯把最真實的一面擺到他面前,多少代表她對自己有幾分信任。

「我只相信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東西。」

她張開兩只手,他看著她的手小小的、白白的,明明看起來很弱,誰想得到,她有能力護衛自己的家人,替親長爭取包好的生活。沒有多想,董亦勛直接握住她的手,攬到自己懷中。

「那麼從現在開始,你必須學會相信我,因為嫁入將軍府後,我興、你旺,我歿……你也難以保存。」

他的目光誠摯而認真,那是不容置疑的神情,如果郁以喬還存有幾分僥幸,在這一刻也已經全數消滅。

「把那個瓶子交給我吧。」

听他提及瓶子,她慌了神情。就算他听到她和娘的對話,可她已經換過衣裳,他沒道理認為她還把迷幻藥帶在身上。

「什麼瓶子?哪有什麼瓶子。」她猛搖頭、矢口否認,態度擺明了欲蓋彌彰。

「你絕不會把藥留在家里的,既然幾位夫人不同意你的做法,你定會防範她們把藥給丟掉。如果不想讓我搜身的話……」他伸出手,意思是要她主動上繳。

她擠眉弄眼,但他態度不變。他武功那麼強,想搜她的身沒什麼不可能,萬一搜著搜著,搜出幾分情趣,當場將她給法辦了,她還要不要臉?

想透前因後果,她就算不情願,還是把罪證給交了出來。本想再同他商量個幾句,卻听見外面有動靜。

董伍敲敲房門,低聲道︰「主子,鳳陵公主到了。」

董亦勛起身,把瓶子放進自己胸口,郁以喬不得不跟著走到門邊迎接貴客,不多久,鳳陵公主進門。

鳳陵公主約四十歲上下,鵝蛋臉、新月眉,神態安詳、長相端莊,她臉上隱含著笑意,舉手投足皆韻致天成。

待三人入座,她牽起郁以喬的手,上下打量一番後對董亦勛說︰「確實是個水靈細致的孩子,沒想到竟會讓你給撞上,看來,你的運氣益發好了。」

「多謝鳳姨贊美。」

「侯府的事兒我听說了,郁瀚達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可憐老文成侯一世英名,竟落得今日這番境地。你早早和那里月兌離關系也好,嫁入將軍府,勛兒會好好護著你的。」她的口氣安閑氣定,讓人不自覺松下心情。

郁以喬婉順地點了下頭。

「說說,平日里都喜歡做些什麼?」

郁以喬向董亦勛投去一眼,他對她輕點頭,示意她實話實說,便開口,「民女……」

「什麼民女、公主的,多生疏,我便喊你一聲小喬,你也隨勛兒喚我一句鳳姨吧。」她親切和藹的態度讓郁以喬不自覺放開心情。

「是,小喬和三位娘住在城東,開了間酒樓,雖然不必親自打理,但也得不斷研發新菜色,才能吸引更多的顧客,日里除了娘分派的功課外,就同二娘在廚房里擺弄吃的。」

「什麼功課?」

「讀書、練字、彈琴、練舞、做女紅……我的三位娘,每人身上有六藝,加起來就是十八般武藝樣樣俱全,她們恨不得把全部功夫都教給我,可惜貪多嚼不爛,再加上我耐心有限,什麼東西都學得零零落落,不及母親三成,娘雖然失望,可心底寵我,舍不得說重話。」

她說話討巧有趣,鳳陵公主听得津津有味,恨不得她多說一些。

「你說的那間酒樓,是不是「食為天」?」

「是啊是啊,鳳姨听過?」

「什麼听過,前些時候,太後請了「食為天」的廚娘進宮做幾道菜肴,那滋味讓人再三回想呢。小喬,那時你也進宮了嗎?」

「沒有,那次是二娘領慣用的下手一起進宮的。」

「幸好你沒進宮,瞧你這副好模樣,若是手藝又像你二娘那般靈巧,皇上定是要把你留在宮里的,若你受封貴人,勛兒的好媳婦豈不硬生生被搶走。」鳳陵公主拍拍她的手背,玩笑說道。

所以王爺並不是恫嚇自己?若當時她選擇受助于皇太後而不是他,她真有可能被逮進宮里,當皇上的小老婆?郁以喬有些後怕。宮中女人每個都是大咖,草食羊進入凶猛動物區,能不被肢解?

發現她若有所思的模樣,董亦勛笑了。他知道她聯想到什麼,不過這回她想錯了,他的確是在恐嚇她,皇上不會奪人所好,更不會封她為貴人,只不過從中攪和兩下肯定是要的。

皇上別的不愛、就愛逗弄他,知道自己圖謀了她之後,提過好幾次想見她一面,他越是不讓皇上順心遂意,皇上就越想在中間插上一腳,但婚姻是大事,他可不想給皇帝這個機會。

「怎麼啦?我只是隨口說說,竟就把你嚇得……」鳳陵公主笑著把水遞給她壓壓驚。

郁以喬勉強擠出笑意,說︰「我只是失神了。」

「小喬,你們成親之後,常常到公主府來陪陪我吧,我一個人,日子過得挺無聊的。」

「是。」

他們又聊上好一陣子,郁以喬才把貴人那件事給放下,除了聊天外,鳳陵公主沒忘記諄諄教導她,「進了將軍府,你要事事多為丈夫著想,就算這婚事並非你求來的,卻也要知道,一進將軍府,你們就是不能分割的夫妻了,明白否?」

她應下,直到日落西山,董亦勛才和郁以喬送鳳陵公主上馬車離去。

回程,紫荷和紅菱共乘一匹馬,而董亦勛上了馬車,和她並肩齊坐。

馬車里,就他和她,郁以喬不自在,他看出來了,為減除她的尷尬,他順口帶出新話題。

「公主與駙馬爺蘇擎風兩人鶼鰈情深,自與公主成親以來,身邊未納過其他女子。可惜公主難生養,多年下來,仍然膝下無子。

「蘇擎風不覺得遺憾,還對公主說︰「寧同萬死碎綺翼,不忍雲間兩分張。一生能得一知心人,強過萬紫千紅傍身邊、花開香染牆外人。」」

他的話讓小喬想起兩人之間的對話——

你不必去學那些賢德寬厚,反正再娶幾個進來下場都一樣,不如就順應天命別糟蹋那些好姑娘。

他是想要借駙馬之口,再次對她表明心意?

然他並沒有給她太多的時間思索,便接續方才的話。「可是鳳姨畢竟是女子,身受女誡、婦德教養長大,非但不阻止駙馬納妾,還不斷在他身邊塞人,直到一回把駙馬給逼急了,進宮向太後告狀,然後接連三天三夜不回府,鳳姨這才嚇壞,不再做這種傻事。」

「你用錯形容詞,不是嚇壞,是驚喜壞了、幸福壞了、感動壞了。」

「怎麼說?」

「這世代的男子重子嗣勝過一切,妻子無出,非但不離不棄,還願意挺身替妻子擋下風言風語,鳳姨定是溫暖窩心得緊。」

「如果,那個人是我呢?你也會驚喜壞了、幸福壞了、感動壞了?」

一句話,斷掉他們的談話。她看著他、他回望她,兩人心中都有千言萬語,卻不知道該怎麼提及。

他只是一時沖動月兌口而出,可話說完後,他發現自己並無半分悔意。又如何,他已經有那麼多孩子,還會差上她生的?只不過,他懷疑,自己真的有喜歡她喜歡到願意為她做蘇擎風做的事情?

而郁以喬腦海里卻不斷回蕩著他那句——如果,那個人是我呢?

如果,如果那個人是他,那麼她會不會徹底放下蘇凊文,認命認分,走一段陌生的感情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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