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松山機場坐上車後,書妤就一直在說那個男的。
「帥哥叫什麼名字?」書媛問,順手將方向盤一轉換個車道。
「拜托,我臉皮還沒那麼厚,會去問一個陌生男人的名字。」書妤抓緊儀表板,腳底像踩剎車板似的猛往下壓。姊的開車技術還是一樣,哪里有縫,往哪里鑽。台北的交通,多幾個像姊這種人,肯定是不會有好的一天。
「那你有沒有把你的名字給他?」書媛又問。
「沒有,他又沒問。」
「那這樣不是就沒下文了嗎?」書媛難掩失望的表情。
「反正只是萍水相逢。」她聳聳肩,不以為意地說。
「你呀,就是不懂得如何去爭取自己的幸福,听你把他說得像條大魚似的,卻讓他這麼溜走,現在這個社會,滿街都是女追男,已經不足為奇了。」書媛扼腕的說。
找工作填寫公務人員履歷表上不是會問宗教信仰?她認為書妤在宗教信仰欄上,應該填上「禮教」。她這個妹妹活在穴居時代,什麼發乎情,止乎禮,沒結婚前絕對不能有性關系……也難怪這小妹沒有一次戀愛成功。曾追過妹妹,又主動提出分手的男人,她相信,除了開始走霉運是一個原因外,另一個原因是沒有一個男人受得了妹妹的冰清玉潔,連親個小嘴都不行!
「只是看起來像大魚,誰曉得是不是大魚?」她嘴巴上這樣說,但心里卻不是這麼想。他應該是各方面都很成功的男人,也包括女人方面吧。
「我要是遇到這種男人,是寧願錯殺,也不願放過。」只可惜她在台北總是遇不到像書妤口中這麼好的男人。
「好可怕!你好像要把男人生吞活剝似的。」
「是啊,做女人做到像你那麼遜的不多,空有美色,卻不懂得運用。」
「他好像沒看到我的美色。」她不記得他有驚艷的表情。
他可能美女看多了。像他那種又帥又有格調的男人,一定有很多各類型的美女圍繞在身邊,說不定夜夜取之下盡,用之不竭呢!
「怎麼會有這種沒長眼楮的男人!」書媛加速沖過即將轉戍紅燈的號志。
「你太抬舉我了——」書妤輕笑。
「你長得像我,說你美,等于是說我自己。」書媛趁著紅燈,覷了書妤一眼,隨即皺起眉頭,「我知道問題出在哪了?」
「在哪?」她不明究理的問。
「你看看你這身邋遢樣,沒听過佛要金裝,人要衣裝,氣質是要穿出來的。」書媛干咳兩聲,「看看你姊姊我,是不是會讓男人眼楮一亮?」最美的女明星,不化妝,穿體育服,站在一群也穿體育服的女人中,也不會比較突出,懂嗎?」
「我又沒你領的錢多,可以做這樣的打扮。」她努一努嘴。
「你這樣不行,哪像個做秘書的——比較像倒茶水的小妹。」書媛直搖頭。
「不要叫我花錢買名牌服飾。」她很快地聲明在先。
「知道你錢打了五個結,還好我們長得一致,連高矮胖瘦都是一樣,你可以穿我的衣服去上班。」書媛頭往左一探,「竟敢超我的車!」她跺下油門,一連切過兩個快車道,轉到公車專用道後,在十字路口處切回快車道。那個超車的紅色愛快羅密歐已經被她遠遠拋在後面了。
姊如果開的是敞篷車的話,她可能已經被彈出去了。
「姊呀,剛才那條不是只有公車才可以走?」她和姊就像同一年份出廠的紅葡萄酒,裝的瓶子,還有色澤上,看起來是一模一樣,但味道卻不一樣,姊的酒精成分高,甜度夠,濃烈;她的甜度低,酒精少,清淡。
姊是個敢愛敢恨的烈女子,而她是畏首畏尾的膽小表。
「反正沒被警察攔下。」
「姊,我不想去做秘書了。」書妤小聲的說。她這個人,有勇氣,也只能維持五分鐘,時效一過,又開始三心二意起來。
「你怎麼還是這麼龜毛,人都上來了,還打退堂鼓。」書媛聲音高了八度,就是最氣書妤這點,做起事情來,虎頭蛇尾,一點也沒乃姊之風。
「我也可以在這里找其他的工作啊。」書妤的聲音更微弱了。誰曉得下一份工作是民國幾年的事?因為照她的紀錄來看,一個工作沒了後,通常少說要隔三個月才找得到工作,現在又踫上不景氣,可能會拖得更久。
唉,為什麼她老是失業人口里的一個統計數字……
「你能找到什麼?只會是搖搖\yu\墜的小鮑司。」說什麼也不能讓書妤再到那種小鮑司去,那只會在書妤上倒公司的紀錄上再添一筆。
「可是……」她還在掙扎。
「別再可是不可是了,我是姊姊,爸媽不在身邊,你就得听我的。」書媛打斷她。
「你只大我五分鐘——」書妤叫著。
「五分鐘不是時間啊,就是比你早看到這個世界。」
「也有人說後生出來的大——」
「你卻喊我姊——」書媛大辣辣的說。
書妤模模鼻子,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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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門在二十八樓主管辦公室打開時,楊英哲還在想,他以前可曾如此倒楣過?
沒有,好運一向是跟著他的。連他的出生在內,上帝像要證明有多厚愛他似的,讓他餃著金湯匙出生,生在台灣四大家族之一。從小在僕人的重重保護下,連跌倒都沒有過,這次可是破紀錄了,被一個里面不知是不是裝磚塊的背包打到頭,還被那女人的指甲掐進肉里、果汁濺髒襯衫。
還好,沒什麼機會再踫到那個女人——因為他再也不坐台中到台北往來的飛機,寧願做尊龍巴士。這樣想,他心里就好過了些。跨出電梯,走到他的辦公室前,他的私人秘書美杏抬起頭來。
「你跌倒了?」美杏張大了眼。難得看到完美先生的雪白襯衫有污漬,還一大片呢!通常他的襯衫是連皺痕都沒有。
「不,飛機上踫到一個冒失鬼。」楊英哲簡單的說。
「這是你要的財經剪報,還有聯強開幕酒會的邀請卡……」美杏俐落地說,「我已經幫你找好新秘書了,完全符合你的要求,精明能干。」
「我真後悔把你介紹給大衛。」他一臉悔不當初的表情。美杏是很稱職的秘書,在工作上,幫了他不少的忙。可是男大可以不當婚,像他,但女大就不可以不當嫁了,美杏已經把青春賣給公司了,總不能要求她把女人最終的幸福也賣給公司,所以他安排她和大衛相親,結果兩人一拍即合,閃電結婚,有了長期的飯票,公司也不要了。
希望新來的秘書,有美杏一半能干,他就阿彌陀佛了。
「說後悔也來不及了,我小孩都快生出來了。」美杏挺了挺肚子。她想專心做一個媽媽。
「照過嗎?男孩,還是女孩?」
「我和大衛都認為男孩女孩一樣好,所以沒去照。楊總呀,倒是你也該讓楊董抱孫子了,她剛才還傳授我媽媽經呢,當然免不了也數落你一頓啦,說什麼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美杏笑說。這麼一個家世顯赫,又英俊的接班人,偏偏是個工作狂︰心思全投注在事業上,抽不出一點時間談戀愛,真是的,平白浪費了那麼好的條件。
「我媽來了?」他皺了一下眉頭。
「就在里面,恭候多時了。」她指了指雙重橡木門。
「對了,」他像想起什麼,」新秘書什麼時候來?」
「明天,她的履歷我夾在里面。」美杏眨了眨眼,「新秘書氣質不俗,是美人喔,我好期待有好事發生……」
這美杏,明知他絕不談辦公室戀情,還開他玩笑。楊英哲沒說什麼,只是笑笑,隨後推開他辦公室的門,一眼就看到楊江麗娜坐在真皮沙發上,她似乎不太高興看到他。
楊江麗娜,銀行業鉅子江謙的大女兒,在嫁給楊旭初後,冠夫姓。丈夫八年前心髒病突發死後,接掌楊氏集團,五十五歲依然美麗,面孔上沒有一絲皺紋,稍微靠保養幫了點忙,黑發在頸後綰戍一個髻,是個雍容華貴的婦人。
以她的身分地位,大可以過著豪門太太的優渥生活,每天不是打打小牌,就是和一些姊妹淘喝下午茶,談談股票,歌頌自己的丈夫。
但楊江麗娜不這麼做,二十多年來,她就像雷根旁邊的南茜,下僅扮演著楊旭初成功背後的女人,做好相夫教子的本分,而且還是楊旭初工作上的一員大將,該認識的人她都認識,不管主流派,還是非主流派,她關系都保持得很好。
所以說,楊江麗娜是典型的女強人,但並不是女強人就沒有煩惱,而她煩惱的根源,就出在她唯一的兒子身上。
楊英哲,大家都說他遺傳到他的混血兒祖父,五官明顯,從高中開始,女孩子便追著他跑,可惜他雖有潘安的外表、驢的性器(小時候他生出來時,尺寸就傲視群嬰,現在可能更宏偉)、鄧通的財富,但不會小心伺候女人,更沒閑工夫陪女人,以致他三十二歲的生命中,沒有女人點綴。
與其說她是為兒子的婚事擔心,倒不如說是為楊家傳香火,她唯恐上天堂後,無法對已故老公交代——
「那天你怎麼沒送小彤回家,真是一點風度也沒有。」楊江麗娜滿是責備的口吻。何小彤可是門當戶對的對象,人長得也漂亮。
小報告打得可真快。楊英哲也坐在沙發上,「我跟陳律師約好,哪來的時間送她回去。」紳士風度,討好女人的小白臉才會用到的字眼。
「至少你也該幫她叫計程車吧。」
「手一伸,計程車就停下來了,她又不是沒手。」他就是最受不了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什麼都要男人服務,好像自己有多嬌女敕。
「你不喜歡她?」這似乎是個很愚蠢的問題。
「對,像麻雀一樣煩,吱吱喳喳的,誰要听她去加拿大游學的事。」
「可是她滿喜歡你的——」
「不要再叫我去陪她看電影或吃飯了,我沒有那個美國時間!」他顯得不耐。
「你這樣不合作,我什麼時候才能升格做女乃女乃啊?」
「會的,會有那麼一天的,到時我生一堆小孩煩死你。」
「你自己一個人能生出個鳥!」楊江麗娜不客氣的說。
又來了!這對母子每次見面不為結婚生子的事吵一頓,好像就沒別的事可做了。美杏在門外听得清清楚楚。楊媽媽的心,她了解,但她能說什麼?只能說楊總的姻緣還沒到。
回想前董事長去世時,楊總不過剛當完兵,一下子那麼大的擔子落在一個毛頭小子的身上,司想而知他的壓力有多大,他戰戰兢兢地接下家族企業,徹夜不懈地工作,不敢掉以輕心,以致耽誤了婚期,現在,他把公司帶上一條光縴高速大道,而且還把上億的家族企業帶進世界前一百名企業。
楊總的成就,大家有目共睹,他也非常照顧員工,還想到為她這個老處女秘書找對象,可是他卻忘了自己也老大不小了……
只是不知道,什麼樣的女子才能讓楊總放下工作投入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