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芊芊怎麼也沒想到今日的一句話,日後竟改變了南國婦人的著衣風俗,正紅色不再是正妻嫡女的專屬色,人人都可著紅,就連青樓賣笑的娼妓也能一襲紅衣翩然,笑往迎來。
「不可,主子,沒有王爺的允許,王府女眷不得擅出王府,除非事先請示或有王爺相陪。」對于王爺的吩咐,紅蕖向來只有听從,從無違逆。
同時,這也是為了保護于芊芊,王爺對她另眼相待的事已有消息傳出,引起不少有心人的關注,不過她一直待在府里未外出走動,因此外人也只是好奇萬分,卻不知她的樣貌行蹤。
「不……不好了,主子,王爺他……他中箭了,身受重傷,一直昏迷不醒,溫參將讓小的來護送姑娘入營,看護王爺的傷勢……」突然出現的玉林臉色發白,喘得話都說不清楚,斷斷續續。
「什麼,王爺中箭?!」于芊芊手中把玩的花觚掉落在地,碎成一片片,而她的臉色也變得蒼白驚慌。
「是的,正中胸口,連日來高燒不斷,軍醫說王爺再醒不過來……」紅著眼,他哽咽得說不下去。
「那他……不會的,王爺一臉長壽相,他不會有事……」不慌、不慌,慌什麼,不過是個男人而已。
心里隱著不慌、不用著急,戰場上刀劍往來哪有不受傷的道理,那家伙皮粗肉厚,中枝箭算什麼?跟削蘿卜切到手沒兩樣,吐兩口口水抹一抹就沒事了,又是好漢一條。
可是越不想慌亂,她的手抖得越厲害,眼前一黑幾乎什麼也看不見,她重重的吸口氣才勉強維持冷靜,但是眼眶卻酸澀得厲害,胸口壓了塊大石頭似的,喘不過氣來,很想哭。
是騙人的,她才不會上當,擁抱過她的雙臂那麼結實有力,怎麼會被一枝小小的箭射中呢!蒲扇般的大掌一拍就揮開了,哪能近身,又不是呆子,傻傻地站著讓人射。
何況他穿著厚厚的盔甲呀!箭射不穿的,射不穿……于芊芊沒發現自己的臉白得面無血色,身子發軟得只能靠著紅蕖,嘴唇發紫,振振有詞,十分慌亂。
「請姑娘準備準備,即刻起程,王爺他……還在等著姑娘……」就怕去遲了,王爺……
她怒了。「不要說得像他等著見我最後一面的樣子,他等我做什麼,我又不是大夫,我……我能治傷嗎?可惡,你們是不是非要逼出我的眼淚才甘心,我不……不哭……」眼眶紅了,她忍著奪眶而出的淚水,用力一吸鼻子。
「王爺在昏迷之際念過姑娘的名字,他放心不下你……」玉林用袖子抹淚,聲音沙啞。
「念過我的……」那個傻子,命都不保了還想著女人!于芊芊雖笑著,卻能讓人輕易看出她的難過。
「主子,王爺要緊。」紅蕖在一旁提醒。
吸了吸鼻子,于芊芊把淚水收了回去。
「紅蕖你留下,照看瑾兒,不許說不,我不相信錦心,你要幫我盯住她,不能讓她趁王爺不在興風作浪。」那女人不會安分的。
「可以讓紅蓮她……」
「紅蓮不行,她年紀太小,鎮不住錦心,如果你還喊我一聲主子,就不要讓我為難,其他幾個人也勞你看顧了。」她必須確保他們的安全無虞,人和人相處久了總會有感情。
瑾兒聰明是聰明,但畢竟是個孩子,別人有心算計他也跑不掉,即使有一堆婆子、小廝跟著,但人家想害他還是有辦法。
而紅蓮太老實,很好哄騙,不太容易懷疑人,旁人說什麼就信什麼,忠心有余,機敏不足。
「主子……」主子一個姑娘上路有諸多不便。
「簡單收拾幾套換洗衣物,旁的累贅物品不用帶,軍營不是尋常百姓家,用不著那些沒用的。」
「是的,主子,奴婢這就去。」
不一會,紅蕖把不算大的包袱交給玉林背負,在一隊侍衛的護送下,于芊芊坐上紅綢頂的小馬車,連夜出了皇城,馬不停蹄地奔向西北,一路上她幾乎沒下過馬車,吃睡都在車上。
途中在驛站換三次馬,吃的是粗餅干糧,喝的是沿途取的溪水,顛得七葷八素的于芊芊難得沒有暈車,可是也晃得夠慘了,身上到處有馬急車簸的踫撞傷痕,她連坐了多日的馬車,坐得骨頭都快散了,渾身酸疼。
越往北走越荒涼,路況也越崎嶇難行,路上有積雪,路滑險阻,好幾次差點連馬帶車摔出去。
好在車夫、侍衛都是訓練精良的,在危急時總能順利拉住,化險為夷,在寒冷的氣候中護送她平安到達。
「到了,到了,終于到了……」一群人的歡呼聲讓人特別感到鼻酸,卻也是一絲希望。
七、八日的路程趕在五日內抵達,再不到人都要散架了。
一下馬車,雙腿發軟的于芊芊差點跌坐在地,她及時捉住車轅讓自己站穩,深吸口氣踩地,覺得腿腳有力了才微抖的邁開步伐,走向軍營中最大的營賬,素手一抬輕掀帷帳。
與營賬外的冰寒不同,入內是一陣暖和,她看到幾個熟悉的面孔一字排開,讓出一條小道,簡易的竹榻上躺了一個面容凹陷、臉色青白的男人,他胸口的起伏輕得幾乎看不出來。
「王爺……他還活著嗎?」
「活著,但是……」回答的是一臉憔悴的溫半城。
一听人活著,于芊芊頓時松了口氣,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般落下。
「活著就好,活著就好……」活著就有希望。
「一點也不好,從昨日起藥就喂不進去,王爺牙根咬得死緊,一身的高熱怎麼也降不下來,還有傷口不斷滲出血來,軍醫說恐怕撐不到明天。」風吹柳兩眼浮腫,消瘦不堪的面上浮著青紫色,可見已多日未曾闔眼。
「藥給我,我來喂。」死老天爺把她送到這里不是來給人送終的,只要他堅持下去就一定救得活。
一旁的軍醫趕緊送上熬好的湯藥,于芊芊接過藥碗,先吹涼再憋著氣含上一口藥,將湯藥一口一口喂進南懷齊緊閉的唇中。
一開始昏迷的他並不配合,牙咬得死死的,喂進的湯藥從嘴角流出,不放棄的于芊芊在眾目睽睽之下一連試了好幾次,毫無知覺的男人似乎感受到她的氣息,終于放松的咂了咂嘴。
「啊,喝了,喝了!我看到王爺吞咽了……」一個小將哭了,又哭又笑的大喊,讓一群大男人也跟著低頭抹淚。
有了一次的成功,于芊芊繼續喂藥,直到把一碗藥喂完了,她才拭汗,以清水漱口,去除滿口的苦味。
「拿酒來,越烈越好。」他的體溫不降,不死也燒成傻子。
「姑娘要酒何用?」
「為王爺擦身,酒有散熱作用。」如今只能以此一試了。
幾名軍醫交頭接耳的交談了好一會兒,認為此法可行,一名小兵立刻扛來了半壇白酒,拍開封泥,酒香四溢。
「寬衣。」
于芊芊一句話,有人上前將南懷齊月兌得一絲不掛。
懂得粗淺護理的于芊芊先將巾子泡入酒里,等浸濕了再取出擰吧,讓人扶起南懷齊,由他的頸而背,而後腋下,接著是胸口、小骯、大腿,一通番拭,高燒的體溫能盡快退去。
其間有人要接手她不肯,即使兩手酸得抬不高還是堅持繼續,她什麼也不想地只抱持一個念頭。
救活他!
「芊芊……」似醒非醒的南懷齊忽地睜開茫然的眼,雙手胡亂地朝上一捉,似乎想捉住某人的手。
「我在。」于芊芊忍不住的淚水又滑下臉頰,握住他的手。
「嗯!有你在,很好……」手里握著柔白小手,他面上帶笑的闔上眼,沉沉睡去。
看到這一幕,大家都動容了,眼眶蓄著晶瑩淚光。
「芊芊……」
像是走過炙烤的烈焰沙漠,身上的汗水沒停過的往下滴落,滾燙的沙粒灼透腳下的厚底靴,那股鑽心的熱由腳底直竄頭頂,他整個人宛如烈火烹燒般火燙,宛如被烤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淋般難受,熱汗覆蓋下,他聞不到一絲氣味。
走,前方是無止境的火光燎漠,那塵煙、那呼出的氣息都是熱的,連腳踩的沙子都滾燙無比,仿佛能將人燃燒成灰。
這是地獄之火嗎?吞噬了人間一片淨土。
咦!是誰從焰火中踩著白蓮而來,薄霧織成衣,煙霞染成裙,羽衣翩翩,凌波微步,灑下甘露水……芊芊?!
驀地,一陣涼意襲來,南懷齊頓時全身舒爽,感到無比的快意,嘴角微勾,緊皺的眉心松,他安心地笑了,很累很累的身體傳來困意,沉沉地,他進入黑甜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