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海雲龍就給寶貝女兒海冷梅吃最好、用最好的,當然連讀書識字也不落人後,當她的三位哥哥每日接受師傅的諄諄教誨時,她同樣也拿著狼毫習字。
海冷梅雖沒有像三位哥哥一樣豪氣千雲,但同樣冰雪聰明,尤其愛好詩詞,對經史方面的書籍也很感興趣,算是個博學多聞的女子。
只是,這會兒要她教人識字、習字,實在有些強人所難。
首先,這個由魯莽之人所率領的鷹家堡,要在他們之中找到對文字感興趣的人實在少得可憐,再來就是這兒不但連一本書都沒有,甚至連文房四寶統統都缺!
海冷梅苦惱地瞪著包圍住她的一群年輕人,只能慶幸她並不需要連老人家都得教。
應祈同樣置身在包圍住她的那群人當中,挑眉望著她一臉為難的模樣。
「快開始呀!」他催促道,算是之中少數對文字還感興趣的人。
「說得倒容易,沒有紙、沒有筆,我要如何教你們?」
這倒也是。應祈略微沉思一會兒,唇角忽然揚起,接著撿起地上的樹枝丟給她。「喏,這還不容易!以樹枝為筆,拿泥地當紙不就得了?」
「對嘛!還是老大聰明。欸,你這麼笨,真的會教人識字嗎?」不屑的聲音從人群中冒出。
「還是根本想推托不干了?」
「你要是敢違背老大的話,就把你賣到妓院去!」
威嚇聲此起彼落,讓海冷梅身子微微一縮,不過雖然恐懼,但是她也並非沒有脾氣。
「如果遇到事情只會恐嚇人,讀再多書,腦袋還是一樣空無一物。」她冷冷地嬌哼。
「你說什麼?有種再說一次!」
「你活膩了是不是?該死的,我一定要拿刀剁你個千百塊!」
海冷梅輕蔑的話頓時又讓一群魯莽的匹夫吼叫聲四起,個個拿起身旁的家伙準備動手,目標當然是被他們包圍住的「夫子」。
「統統給我閉嘴!」應祈不耐煩地怒喝一聲。
鏗鏗鏗……
所有人瞬間松手,抄起的家伙全都掉落在地上,原本殺氣騰騰的氣氛轉眼間消失無蹤。
「既然認了姑娘當夫子,理當要對她尊重!」應祈也受不了弟兄們動不動就要拿刀砍人的臭脾氣。「你們對……」他原想說出她的名字,卻發現自己連她姓啥名啥都還不知道,于是轉頭望向她。「你叫什麼名字?」
「呃,我……我姓海,名喚冷梅。」
「你們對海姑娘要像對當家的一樣尊敬,懂嗎?」
她可是他使計謀得來的寶,要不然鷹家堡哪來多余的錢去請夫子來教書,更別說有哪個尋常百姓敢踏入鷹家堡。
要是海冷梅當真被嚇跑,那鷹家堡的未來可就沒指望了。
「知道了!」既然當家的都這麼吩咐,這下子一個個大漢們也只好遵命。
海冷梅微微錯愕地望著應祈一臉正直無私的樣子,沒有想到他會替她解圍,還要所有人尊重她。
他不是一個粗魯的莽夫嗎?在她那樣刻意貶低他們之後,為什麼他會願意替她解圍呢?她實在不懂他在想些什麼。
「快開始啊!」應祈再一次催促她。
海冷梅這才回過神來,拋開心中的疑惑,開始認真地教一群大男人寫字。
這一天,他們從午後練習到太陽下山才結束。
在泥地上習字的情況維持了好幾天,海冷梅也漸漸融入了這一群大男人,她發現雖然他們一個個都是粗魯的漢子,但性格直爽,為人也爽快,總是將應祈的話擺在心底,因此對她也特別禮遇。
海冷梅也逐漸拋開當初把他們當惡匪的成見,發覺其實他們人還挺好的,雖然嗓門極大,臉部表情時常猙獰,動作粗魯,但是還是有溫柔的一面。
就拿霍劭來說,長得像熊一樣高壯,仿佛一揚手就能活活打死一個人,但他對小孩子卻出奇的溫和,有回海冷梅看見他拿了顆糖給一個三歲的娃兒後笑得像個孩子似的,頓時覺得不可思議。
而在待在鷹家堡的日子里,雖然不像在家中吃得好、穿得好,但過得還挺悠閑的。
至少……她不需要每天看到她所喜愛的人與別的女人恩愛度日而心如刀割。
那是在她孩提時所遺落的愛戀。
爹告訴過她,因為她娘身子不好,在懷她的時候回到京城的外公家調養身子,由于那里名醫多,延醫方便,因此爹才同意娘親在那兒待產。
只是娘親在生下她以後,身子始終無法調理得當,因此在她尚未滿周歲時便去世了,而外公也因為不舍失去了女兒後外孫女又將離他而去,與她爹商討後,讓她在京城住到五歲時才讓爹帶回家。
當她隨著爹回到家,看見家中有三個哥哥時她好開心,因為她從小就一個人孤單地長大,沒有玩伴,所以她好感謝老天爺給她三個哥哥。
或許是瞧她最小又好欺負,二哥和三哥老愛逗她,常趁爹不在的時候捉弄她,把她嚇哭。
只有大哥待她最好,會對她笑,會拿糖給她吃,會陪她讀書識字,會把她抱在懷中哄著,如果她哭了,還會拿帕子替她擦拭淚水。
他說,他盼望能有個妹妹盼好久,當他知道娘親生下的是女孩兒時,每天都巴望著爹帶妹妹回家來。
或許因為只有大哥最疼她,所以從小她就喜歡賴著大哥,不知不覺中,她對大哥漸漸產生仰慕之情,直到她長大後,才發現這份情已經逐漸轉變成不該有的戀慕。
海冷梅原以為大哥這輩子只會屬于她,沒有想到當另一名女子出現以後,大哥的眼楮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雖然不甘心,但又能如何?她並沒有辦法改變什麼,因為命運是上天安排的,她無法反抗,更無力更改。
遠遠地,應祈便發現坐在長廊里石椅上的人兒愁眉不展,于是不由自主地走向她。
「有心事啊?」他在她身邊坐下,關心地問。
海冷梅訝然地望著他,他的眼底確實有著毫不掩飾的關懷之情,頓時心頭一暖,唇邊露出一抹笑。
「我是想,這兒沒筆沒紙又沒書,教大伙兒寫字很不方便。」
她並不打算與他談心事。
雖然他的關懷是真誠的,然而她與他畢竟只稱得上是認識的人罷了,有些事情是不好說出口的,也沒必要說出口。
「這還不容易!」應祈隨即拉起她往外走。
「欸……你要帶我去哪兒?」海冷梅被他急急忙忙地牽著走,不曉得他要做什麼,心頭有些慌。
「帶你去市集買你要的東西呀!」應祈理所當然地說,壓根兒沒有發現自己的手正牢牢地牽住她的。
起初海冷梅也沒有發覺,直到她察覺掌心傳來的溫熱,疑惑地低頭一瞧,赫然發現自己的手正被他牢牢地握著,立刻甩掉他的手。
「你……」怎麼可以任意牽她的手?她有些羞惱地瞪著他。
應祈就算再怎麼粗線條,這會兒也發現她氣惱的原因,他尷尬地笑道︰
「我……我一時不察,所以才……」
他是太心急了,所以才會自然而然地牽起她的手。
然而這份心急是來自于什麼,他其實也不明白,只知道當他瞧見她愁眉不展,心頭就好像有東西壓著一樣的不舒坦。
海冷梅瞪著他困窘的模樣,忽然發覺他其實並不像前幾日表現的那般凶惡,甚至不太像個土匪頭子。
說他凶神惡煞也不對,畢竟有哪個真正凶惡的土匪會願意放過一名落單的女子,還和她談起這樣的交易?
但要說他傻,好像也不適合,普天之下哪個傻子土匪可以行搶那麼多年都不曾被官府「關照」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