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之後,離京六年之久的鳳陽王趙御庭,以回京祭祖為由,堂而皇之的出現在皇宮之內。
一入宮門,他便迫不及待地尋了趙御辰一個晦氣。
「听說皇兄不久前去普陀寺上香還願,結果回程途中卻遭到不明剌客的圍堵追殺。如今四海升平,天下百姓安居樂業,沒想到已經離開帝王寶座的皇兄不但沒能過上安穩太平的日子,反而還被仇家日夜惦記。不知皇兄到底得罪了什麼人,以至于對方竟下這樣的狠手?」
坐在一邊慢慢品茶的趙御辰,並沒有因他的惡意挑釁而露出半分不悅的神色,而是笑里藏刀道︰「不過就是一個膽小怕事,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縮頭烏龜而已,至于此人究竟是什麼來頭,我心中自然有數。」說著,神態自然的啜了口香茶,「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有些人,注定會是我的手下敗將。」
趙御庭皮笑肉不笑道︰「皇兄,輕敵乃兵家大忌,這個道理你該不會不懂吧?」
趙御辰道︰「敵人還分很多種,有些敵人堪稱君子,值得對手尊重;而有些敵人卻如同陰溝里的老鼠,可惡又可恨的同時,不免讓人對其生出幾分憐憫。老九,知道我為什麼要憐憫這個人嗎?」不待對方回應,他又接著道︰「因為這個隱藏在背後不敢暴露自己身分的陰溝老鼠,居然下作到連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都不放過。你應該知道柳香怡吧,那女人與這陰溝老鼠暗中勾結,將我去普陀寺還原的消息出賣給對方,結果她行蹤敗露之時,那只陰溝老鼠不但沒膽子出面求救。
趙御庭道︰「也許在那人眼中,柳香怡只不過是一顆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棄子。」
「棋盤上每一顆棋子都有其利用價值,這麼輕易就將一顆棋子視為棄子,我只能說,此人目光短淺,注定一世無為。」
趙御庭的臉上雖然還保持著淡定的笑容,可陰鷙的目光卻讓人望而生畏。「皇兄左一句陰溝老鼠,右一句目光短淺,似乎想借用言語之勢來發泄內心深處的怨恨和不滿啊……」
「這你就看走眼了,事實上,我非常感謝那只陰溝老鼠之前策畫的那起剌殺事件。正所謂患難才能見真情,如果沒有這只陰溝老鼠從中作梗,我也不可能會在短短時間內尋到將要和我過一輩子的女人。」
趙御庭的眉頭頓時挑得老高。
趙御辰很快就為他解了惑,「祭祖大典結束之後,我會正式公告天下,娶白卿卿為皇太後。」
趙御庭臉色一變,忍不住道︰「我以為皇兄心中只會有一個女人,就是六年前已經過世的孝烈皇後蘇若晴。」
「我現在心中仍舊只有晴兒一人。」
「既然如此,白卿卿在皇兄心中又是什麼?」
「老九,這似乎超出你關心的範疇之外了吧!」
「我只是為晴兒感到不滿,別忘了,她當年可是被皇兄你活活逼死的。」
趙御辰目光一冷,「我犯下的過錯,自會想辦法親自彌補。至于其他人強加在我身上的那些錯誤,我也會想盡一切辦法,讓他們付出巨大的代價來償還。」
「既然如此,我就等著看皇兄究竟是用什麼方法,去和你的死對頭較量。」
「你可以拭目以
「我一定會拭目以待!」
「普陀寺的慧淨,真的對老七說過這樣的話?」
「回主子,那慧淨大師身邊的小沙彌被屬下花重金收買,將當日七爺和白姑娘與慧淨見面的過程如實相告,順便也說了一些這幾年七爺跟慧淨大師接觸時的一些情況。」
坐落在京城西北角一幢隱密的宅院里,趙御庭听完下屬的稟告,面色瞬間變得凝重。
他早就听人說,普陀寺的住持方丈是個非常有本事的老和尚,不但能測天意、算人命,更有看透陰陽兩界的本事。
當年蘇若晴被老七懷疑與他暗中來往暗結珠胎,怒極之下用自我了斷的方式證明清白,這讓老七十分懊悔,悲傷至極之時竟盲了雙眼,整整六年不見天日。
直到那個白卿卿出現之後,老七的人生就像突然被人改寫了一樣,不但失明的雙眼重見天日,就連他的性情,也變得與從前有所不同。
他居然會一改往日對晴兒的眷戀,明目張膽與白卿卿大秀恩愛,甚至還要將她娶進門,尊封她為大燕國的皇太後。
莫非他已經把蘇若晴這個結發妻子給忘了嗎?
不,不對,老七親口說過,他對晴兒的心意從未改變。
這也就意味著,老七不會無緣無故將別人娶進家門。
思緒有些混亂的趙御庭想到此處的時候,慢慢閉上雙眼,回想著自己第一次看到老七和白卿卿相處的畫面,是那次他隱藏在皇城門口。
向來處事隱秘的老七,居然動用皇城軍圍捕一個鄉野小村姑,更讓他感到意外的是,老七當時注視那小村姑的眼神,深情而又炙熱。
正因為老七在不經意間泄露了心底的情緒,他才會對那個來歷不明的白卿卿產生濃厚的興趣。
他倒是想看看,白卿卿這個鄉野小村姑對老七來說,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存在?所以他暗中勾結把持後宮的柳香怡,讓她隨時探听老七和白卿卿的一舉一動。可惜,柳香怡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蠢貨,不但沒能掩飾好自己的罪行,反而還賠上了她自己一條性命。
至于上次那起剌殺事件,沒能趁機奪走老七性命確實可惜,唯一的收獲就是,他暗中劫走了白卿卿,經過數日相處,確實從那個小女人的身上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
比如說,兩人初次見面,她便清楚的知道他擅長使用左手。
包括她日常生活中的不少習慣,以及她講話時的神態、語氣,讓他感到了熟悉感。
情未斷,緣未了,天意降,再聚首!
雖然只是短短的十二個字,卻在無形之中透著一股詭異的資訊。
如今再結合下屬匯報來的消息,這讓心思向來縝密的趙御庭,不得不做出了一個非常大膽的猜測。
想到這里,他猛地睜開雙眼,並對自己的猜測產生了極大的震驚。
雖然他並不相信鬼神之說,可一連串無法解釋的事實又讓他不得不將心底的猜測無限擴大。
假如蘇若晴和白卿卿真的是同一個人,那麼老七急于將白卿卿娶進家門這個行為,就得到合理的解釋了。
「成昆!」
他喚來下屬,面色凝重地向對方耳語交代了幾句。
成昆聞言領命,轉身疾步離去。
在對方走到門口的時候,他仍不放心的叫住對方腳步,冷聲道︰「記住,這件事只許成功,不準失敗!」
「主子放心,屬下一定不負主子所望,保證完成使命!」
同一時刻的昭陽宮里,正在幫趙御辰系腰帶的白卿卿手一個不穩,竟不小心摔碎了一塊祖母綠玉佩。
「啪嗒!」一聲脆響,就見那塊掉落在地的玉佩頓時四分五裂,樣子慘不忍睹。
白卿卿心頭一顫,臉色頓時變得有些蒼白。
她剛要彎腰去撿玉佩碎片,就被趙御辰的長臂給攔了下來。「別動,小心別劃破自己的手指,這些事讓婢女去做就好。」
白卿卿緩緩抬頭,神色不安道︰「今天的祭祀大典,我總覺得會發生什麼不可預知的大事……」
「卿卿,你最近的情緒太緊張了,一連好幾晚沒睡好,所以才會這樣患得患失。」
白卿卿搖了搖頭,「我知道自己的確是緊張過度了,只是趙御庭一天不走,我的心便一天無法安穩,他這次突然回京,肯定在訐畫著什麼不為人知的陰謀。」
趙御辰笑著安慰道︰「你這算不算長他人實力,滅自己威風啊?」
白卿卿滿臉哀怨地瞪他一眼,嬌嗔道︰「我這到底是在為誰心焦不安啊?」
「好好好,我知道你是在為我擔驚受怕,娘子,你辛苦了,為夫向你保證,一定安安穩穩的去,安安全全的回,可以嗎?」
「誰是你娘子?」
趙御辰一把將她拉進懷里,低聲在她耳邊輕喃,「你不是答應過我,祭祀大典結束之後,就風風光光被我用八抬大轎抬進家門,乖乖給我當媳婦生女圭女圭麼。」
「呸,我幾時說過要給你生娃。」
被趙御辰這麼一攪和,積壓在白卿卿心頭的那幾分不安也淡然消失。
兩人纏在一起又膩了好一會兒,直到李達發告知吉時已近,準備出發時,趙御辰才依依不舍地親了親白卿卿美麗白皙的額頭。
臨走前,又千叮嚀萬囑咐,在他回來之前,她不可以私自踏出宮門半步,有什麼事就差遣奴才們去做,祭祀大典結束之後,他會很快回來。
皇宮四周他安插了不少大內高手防護,就是避免有人狗急了跳牆,會對卿卿不利。
雖然他表面上露出一臉不在乎的樣子,私底下卻不能不嚴加防範趙御庭暗中使壞。
交代完所有的事情之後,他終于在明昊等人的陪同下,與趙睿一行人馬出宮祭祀。
按照慣例,每到年底之時,皇家都要在太廟舉辦祭祀大典。
這是大燕皇室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除了皇族血脈之外,朝中四品以上大臣也必須一同前往。
雖然明知道隨行的隊伍中有大部分都是朝廷精心培養的皇城軍,但留在宮里的白卿卿還是隱隱擔憂。
她總覺得這次祭祀大典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可究竟會發生什麼事,她又無法預測。
說來說去,都怪那個趙御庭。本以為當年的恩怨會隨著蘇若晴的離世一筆勾消,沒想到老天爺給了她重生機會的同時,連帶著上一世的麻煩也隨之而來。等待的過程是漫長又無聊的。
這一整天,白卿卿都在焦躁和不安中度過。
好幾次,她都按捺不住心底的煩躁,差一點沖出宮門,想要去太廟一探究竟。李達發自然是拚命攔著,並耐心勸慰她,太上皇和皇上一定會安然無恙回到皇宮。
午時剛過,正在昭陽宮喝茶的白卿卿,隱約听到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那腳步聲在外面就停止了,沒過多久,那腳步聲又由近而遠,慢慢消失。她眉頭一皺,心中頓時生出一個不太好的預感。
急急放下茶來到門口,她就見李達發正低聲對幾個小太監交代著什麼。
「李總管!」
她的聲音把李達發給嚇了一跳。
「發生了什麼事了?剛剛究竟是誰來過?」
李達發急忙搖頭否認,「沒有誰來過啊,白姑娘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白卿卿哪是那麼好打發的人,見他不肯說實話,頓時怒上心頭,「李達發,你要是不對我說實話,我這就闖出宮門,親自去太廟打探情況。」
李達發被她那決絕的臉色嚇了一跳,他相信如果自己不說實話,肯定會把這位大小姐給惹急,于是苦著一張臉道︰「不瞞白姑娘,剛剛的確有人來過。」
「是誰?」
「是明護衛。」
李達發口中的明護衛,自然是趙御辰身邊的得力心月復明昊。
白卿卿眼色一亮,急切道︰「他們回來了?」
「呃……」
見他欲言又止,白卿卿的心猛然一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倒是說啊。」
「明護衛說,皇上……失蹤了!」
「什麼?!」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可真把白卿卿嚇得六神無主。
她一直以為趙御庭要對付的人是趙御辰,所以從頭到尾,她根本沒擔憂過趙睿的安危。
此時听李達發說皇上失蹤了,她只覺得腦袋一沉,身體搖搖欲墜,還沒等他把話說完,眼前一黑,整個人就昏死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白卿卿慢慢睜開雙眼。
第一個映入她眼簾的不是別人,正是滿臉擔憂的趙御辰。
「卿卿,你醒了?」
餅了好一會兒,白卿卿才緩過神來,她掙扎著從床上坐了起來,緊緊抓著對方的手臂,憂心道︰「李總管說睿兒失蹤了?!」
趙御辰此時的臉色非常不好,本以為他布置了人手,不會在祭祀大典上出現任何差錯,結果百密一疏,還是被人給鑽了空子。
回程的途中,趙睿突然說肚子疼,被小太監伺候著如廁的時候,竟遭人暗算,幾個小太監全部死了,而趙睿就這麼失蹤。
見趙御辰並沒有否認自己的話,白卿卿的心頓時沉落谷底,睿兒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如今就這麼音訊全無,這比要了她的命還要讓她難受。
「卿卿,你別著急,也許事情並沒有你想像得那麼糟,我已經下令封鎖四道城門,沒找到睿兒之前,外面的人進不來,里面的人出不去,除非他們想拼個角死網破,否則我保證那些敢傷害睿兒的人插翅難飛。」
「如果他們真的想拼個魚死網破呢?」
未等趙御辰回答這個問題,門外突然傳來明昊的聲音。
「七爺,屬下剛剛收到一封信,信上注明要白姑娘親啟。」
「快拿進來給我看。」
明昊立刻將信遞了過來,途中卻被趙御辰一把劫了過去,他當著白卿卿的面展開信紙,只見上面潦草地寫了幾個字——三日之後,鶴雲莊老地方,不見不散,如果不想小皇帝遭遇不測,記得孤身前往,切勿帶一兵一卒。
雖然早就料到策劃這起綁架事件的始作俑者就是趙御庭,但親眼看他派人送來的這封信,還是把趙御辰給氣得七竅生煙。
那混蛋居然要卿卿孤身一人與他赴約,僅憑這一點,他就無法容忍。
「這個約,我赴!」將信看完的白卿卿幾乎是想都沒想,立刻做出決定。
「卿卿,這老九擺明了沒安好心,如果你只身前往,無非是中了他的圈套。」白卿卿冷聲道︰「睿兒在他手里,你以為我們還有其他選擇的余地嗎?」
「既然已經確定了地點,我自會派人親赴鶴雲莊解救睿兒。」
「不!」白卿卿堅決地搖了搖頭,「我不能拿睿兒的生命開玩笑,就算明知道那是個陷阱,在確定睿兒安然無恙之前,我也要親赴險境,看看趙御庭究竟在搞什麼鬼?」
「卿卿……」
見他還想阻止,白卿卿突然道︰「就當這是我最後一次求你,睿兒的事情解決之後,不管你我之間曾有過怎樣的恩怨,從今以後,都將會一筆勾消,絕不再提!」
趙御辰被她那凝重的表情嚇了一跳,他知道此時的自己根本沒有立場和她講條件。
如今被抓走的那個人,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骨肉。
以他對晴兒的了解,她自然不會眼睜睜看著兒子身陷險境而不聞不問。
哪怕對方讓她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是為了兒子,她定會眉頭都不皺一下,甘願跳進這個陷阱。
那一刻,趙御辰的心頭被滿滿的苦澀和無奈所佔據。
一邊是親生骨肉,一邊又是自己此生最心愛的女人,兩難之下,他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妥協,接受白卿卿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