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雲年忘 第十五章 千里遙遙外

憋曦听著她忿忿不平的理由,心里微微一顫,臉上慢慢地嫣紅起來,緩緩地微笑起來,宛如蘭花幽幽地綻放開來。

很久,沒有听別人談起軒哥哥了。

雖然離開龍淵似乎還沒有多久,卻像已經有半輩子沒有相見了一樣!以前在丞相府里,听的,問的,別人談論的都離不開軒哥哥,想起自己每天學完琴,就靜靜地待在他的臥室里,抱著他的衣衫,等待他早朝回來,如今想起來,還是那樣的美,莫名地凝聚著一種無法替代的幸福感覺!

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正在干什麼呢?

有沒有,有沒有閑暇的時候,想起我,掛念一下遠在他方的我呢?

她臉上流露著如水般的思念,悠悠地蕩漾在窗外的槳聲里,河水一樣的悠揚動听!

「沒有人會代替他的!」癸曦默默地向自己說。

風,吹進窗戶。

拂下鬢邊的幾絲烏發,拂著如玉耳垂下的一雙白玉墜子。

她永遠戴著它,就像永遠在想念著他一般。

憋曦回過神來,墨硯還在念念不休。忽然,她想起了一則故事,問道︰「墨硯,我給你講一個故事,你要不要听?」

墨硯眨了眨眼楮,興頭一起,就把前面的事先丟下了,笑著點頭,「什麼故事?」

憋曦俏皮地笑了一笑,清聲說道︰「從前,有兩個和尚,一個老和尚,一個小沙彌。這天,他們剛好來到一個地方化緣,可是這個地方剛剛下過了大雨,原本淺淺的河流漲滿了水,水已然到了胸前。正在這時,一個婦人來到了河邊,望著河水發愁,這麼深的河水她不敢過去,但又著急著回家,不由在岸邊哭了起來。小和尚便去問了原委,轉告了老和尚。老和尚思量了一下,就讓那個婦人爬上了他的背,他背了那個婦人過河去,兩個和尚過了河,便與婦人分道揚鑣,他們繼續去化緣。但是,那個小和尚一路上不斷地琢磨著,終于忍不住了,問老和尚︰‘師父,我們和尚不是要戒嗎?你怎麼能背那婦人過河啊?’」

墨硯還沒有听出話來,一個勁地點頭,「對啊!」

憋曦微微忍住了笑,接著說道︰「老和尚就笑著回道︰‘我背完她過河,就早已把這件事給忘,你怎麼還在念念不忘呢?’他便輕輕地在小和尚的光頭頂上敲了一記!」說完,她便模索著在墨硯的頭頂,輕輕地敲了一記。

船艙外,有一個清爽的聲音笑了起來,說道︰「阿彌陀佛!」

正是懶洋洋的香富貴,夢囈一般笑道。

憋曦也笑著說︰「善哉!善哉!」

墨硯才回過神來,怔怔地望著癸曦,怔怔地問她,「小姐,你是笑話我是那個小和尚,是不是?」

憋曦怡然地笑了起來,這一通子尷尬終是在笑聲中解開了。

船艙外,富貴抿唇笑,好一個聰穎非常的小泵娘!就可惜了,可惜了那一雙眼楮……如果能瞧得見,那該多好的一個美人兒!

船櫓輕輕地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眼前飛了一陣白霧。

這一陣白霧像是忽如其來,又像是常年住在了這里的一樣,把前面的景色統統給遮掩了起來。

船家行了過來,向富貴說道︰「我們只能來到這里,里面一般人是進不去的,除非島上的人願意來接!」

盎貴點點頭,坐起了身子。

墨硯在船艙里听著,也不由好奇,忍不住掀開了窗簾子遞頭出來張望,只見一片白霧彌漫,像進了別人嘴里說的迷煙陣勢,不由有些兒心慌,回頭朝癸曦說道︰「小姐,船外忽然好大的霧氣……」

憋曦心里也是不明白,這里便是當年遇見潛先生的溪嶺嗎?似乎不像,但那時的記憶已經不大清晰,似乎也坐了船,但是……

她說不出來……

卻听見富貴在船艙外放聲喊道︰「老朋友,我來看你了!你快些讓人出來接我們進去……」

也不听他怎麼大聲,但聲音就是遠遠地傳了出去,就像一陣風般滲進了白霧里面去,似山間的回音一般不斷地回響著。

他的老朋友?

是誰呢?

憋曦猜不出來——

莫非潛先生也是他的老朋友嗎?

她不知道!她似乎除了軒哥哥的事情外,別人的事情她都不知道,現在,她只好安然地笑了起來,不慌張,也不著急!

既來之,則安之!

不久,墨硯驚奇地瞧見,白霧里緩緩地劃出一艘細長的小舟,舟上坐著一個綠色衣裳的女孩子,左鬢雲髻上簪著兩朵香馥馥的梔子花。

她細長的手指輕輕地搖著櫓,臉上帶著怡人的笑靨。

一雙烏亮的眼楮,宛如漾了水,誰瞧見都覺得她是一個多情的少女。

小舟從白霧里慢悠悠地鑽了出來。

鎊人眼楮里像是駛進來一幅美麗的圖畫。

墨硯被美得張開了嘴,這個女孩子也就是大了她這麼一些,向著她眯著眼楮和善地微微一笑,軟軟地說著話︰「你們都上我的小舟來吧!」

軟軟的,甜甜的,讓人听了,就軟在了心里,沒有了脾氣。

「好啊!」墨硯立刻就應了她一句。

盎貴卻向她說道︰「我們一共三個人,你這艘舟子能載得動嗎?我可不要掉水里!「

那女孩子听著他的話,又是眯眼一笑,搖頭道︰「不會的,公子請放心了!」她熟練地把船搖近來,拿一個繩子丟給這邊的船家,船家利索地接住,系在了自己的船上,穩住了兩艘船。

盎貴笑了一聲,撩開簾子進來,看了墨硯一眼,說道︰「緊緊跟著我,小和尚!」

墨硯朝他一瞪眼楮。

盎貴已是一個彎腰,抱住了癸曦,說道︰「我們要到別的船去了!」

憋曦微微點頭。

墨硯幫忙撩開簾子,一起出來,富貴抱著癸曦,兩腳一點,就像飛起來一般,輕飄飄地花兒一般落在了那艘小舟上。

那綠衣的女孩子向他笑了一下,幫忙遞手給墨硯,笑道︰「別怕,抓住我的手就好了!」

墨硯感激地點頭,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極其軟綿。

那綠衣女孩子又向她笑了一笑,墨硯便覺身上突然輕了許多,自己一跳,就到了舟子上,連小舟也沒有晃蕩一下,她驚訝地瞪著眼楮,大驚小敝!

綠衣女孩子卻向她笑道︰「我叫綠綺,你們坐好了,我要駛船了!」

那邊的船家把繩子解了,向她拋了過來,綠綺一舉手輕而易舉拿在了手里,動作極其優美,輕輕地放下,雙手又握回了船櫓。

想不到,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搖起櫓來似乎一旦也不費勁,水聲幽幽的,便將小舟駛進了白霧里去了。

餅了兩炷香的時間,墨硯才又重新看見了眼前的景色。

這里依然是陽光暖洋洋地照在了身上。

水依然明淨,天依然澄清,水天一色……美得不像人間的景物。她張開了嘴巴,合不攏來,眼前的星點島嶼就像浮在水鏡之上,被繁花復葉重重包圍住,鳥兒成群地從頭頂上飛翔而過,在水面清晰地映出美麗的白羽來……

綠綺問富貴道︰「公子是先去吃午膳吧?」

「不……先問你家公子再說!」富貴淡淡地回答,神色倏然正色了起來,似乎有著一件要緊的事情等待著他,補充道︰「不上岸了,就從他的窗前停下,我問他幾句話……如果辦不了,我們立刻走人,不打擾他的清靜!」

他像是在說著氣話!

綠綺依然好脾氣地笑著,頷首應了一聲。

墨硯听得莫名其妙。

只有癸曦在神游天外,不在意眼前的世界。

舟子緩緩駛來,停在了一座臨水而建的精致竹舍畔,那上頭的窗戶大開,一疏白紗簾正自隨風飄蕩,雲漾霧涌一般,卻是瞧不見里面有沒有人。

四下一片出奇的安靜,只有花香暗自迷人欲醉。

盎貴低首問綠綺︰「他在里面?」

綠綺笑著頷首,美麗的眼楮里也漾著美麗的笑意。

盎貴清清嗓子,施施然地問道︰「雲蘭缺,我只問你一件事……被劍光所傷的眼楮,你能治嗎?」

竹舍里寂寂,沒有人回答。

像空了一樣——

听了這話,癸曦卻是動容,驀然抬起頭來,緊跟著問道︰「這樣的眼楮……能治好嗎?」

能嗎?

久久,竹舍里似乎有人輕嘆了一聲,似乎大夢初醒一般。

「真像!」

竹舍里傳出一聲如夢般的聲音,縹緲得不似真實!

這位雲……雲公子是何方神聖?

墨硯瞪大了眼楮等著,她也不由為癸曦捏了一把手汗,要是……要是小姐的眼楮能治好,要是……要是小姐能瞧得見……

那該多好!

「你再問我一次!」竹舍里的人低喃。

「誰?」富貴第一個反應過來,回答著他這樣奇怪的話。

「她!」竹舍的主人雲蘭缺依然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只冷冷地說了一個字。卻像是請求,又像是命令,充滿了致命的疑惑力。

盎貴听著神色奇怪,回首向癸曦道︰「你便再問他一次吧!」

憋曦本來平靜的心里怦怦地跳了起來,再一次啟齒問道︰「我……我這樣的眼楮……能只好嗎?」

「嗯,能!」想不到屋里的人竟然就這樣回應她,就連看也沒有看她一眼。

憋曦微微蹙著眉頭,不知道這樣輕率似的回答,能不能夠相信他?

盎貴呸道︰「你看也沒有看,你就知道能夠?真有這麼大的本事?」

「我說能就是能,不信,你可以走,她留下!」雲蘭缺一直沒有見到人影,卻是這樣風也不驚地說道。

說的話,卻又是十分的奇怪,令人模不著頭腦。

「好吧,我姑且相信你,我可是不能走,我答應了別人,要好好照顧她的!」富貴勾唇笑著,一輕松下來,他又恢復了他的風情萬種,絕世風華。

「如果要治好她,你必須先給我把西島的地理出田埂來,再填上雞糞,把全部藥材種好!」雲蘭缺這時才不緊不慢地把要求提了出來。

他就知道這個小子不會這麼輕易替他救人的!刁難別人可是他的人生樂趣之一!

盎貴立刻繃起一張臭臉,卻是笑著說道︰「沒問題!但是屆時,你要是治不好,我就把地里的雞糞再挖出來,鋪到你的屋子里!」

他可一向是說到做到,絕不是開玩笑!

雲蘭缺再也沒有哼聲,仿佛不屑再理會他。

盎貴只有用腳指頭想想,也能想到他那一張狂傲自大的臭臉,不由哼了一聲,轉首看著綠綺,笑眯眯道︰「肚子餓了!」

綠綺好脾氣地笑了起來,「我領公子去用膳!鮑子喜歡吃甜的,還是吃咸的?」她眯著眼楮笑起來,一張白玉般的臉蛋兒在綠水綠衣的映襯下,格外的溫柔美麗,令人心情愉快!

盎貴大大嘆了一口氣,笑著回道︰「只要好吃的就行!」

憋曦默默想著心事。

她的眼楮……真的能治好嗎?她真的……能看見嗎?

安靜的心湖,被風驟然吹起一道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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