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曦听着她忿忿不平的理由,心里微微一颤,脸上慢慢地嫣红起来,缓缓地微笑起来,宛如兰花幽幽地绽放开来。
很久,没有听别人谈起轩哥哥了。
虽然离开龙渊似乎还没有多久,却像已经有半辈子没有相见了一样!以前在丞相府里,听的,问的,别人谈论的都离不开轩哥哥,想起自己每天学完琴,就静静地待在他的卧室里,抱着他的衣衫,等待他早朝回来,如今想起来,还是那样的美,莫名地凝聚着一种无法替代的幸福感觉!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正在干什么呢?
有没有,有没有闲暇的时候,想起我,挂念一下远在他方的我呢?
她脸上流露着如水般的思念,悠悠地荡漾在窗外的桨声里,河水一样的悠扬动听!
“没有人会代替他的!”癸曦默默地向自己说。
风,吹进窗户。
拂下鬓边的几丝乌发,拂着如玉耳垂下的一双白玉坠子。
她永远戴着它,就像永远在想念着他一般。
憋曦回过神来,墨砚还在念念不休。忽然,她想起了一则故事,问道:“墨砚,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你要不要听?”
墨砚眨了眨眼睛,兴头一起,就把前面的事先丢下了,笑着点头,“什么故事?”
憋曦俏皮地笑了一笑,清声说道:“从前,有两个和尚,一个老和尚,一个小沙弥。这天,他们刚好来到一个地方化缘,可是这个地方刚刚下过了大雨,原本浅浅的河流涨满了水,水已然到了胸前。正在这时,一个妇人来到了河边,望着河水发愁,这么深的河水她不敢过去,但又着急着回家,不由在岸边哭了起来。小和尚便去问了原委,转告了老和尚。老和尚思量了一下,就让那个妇人爬上了他的背,他背了那个妇人过河去,两个和尚过了河,便与妇人分道扬镳,他们继续去化缘。但是,那个小和尚一路上不断地琢磨着,终于忍不住了,问老和尚:‘师父,我们和尚不是要戒吗?你怎么能背那妇人过河啊?’”
墨砚还没有听出话来,一个劲地点头,“对啊!”
憋曦微微忍住了笑,接着说道:“老和尚就笑着回道:‘我背完她过河,就早已把这件事给忘,你怎么还在念念不忘呢?’他便轻轻地在小和尚的光头顶上敲了一记!”说完,她便模索着在墨砚的头顶,轻轻地敲了一记。
船舱外,有一个清爽的声音笑了起来,说道:“阿弥陀佛!”
正是懒洋洋的香富贵,梦呓一般笑道。
憋曦也笑着说:“善哉!善哉!”
墨砚才回过神来,怔怔地望着癸曦,怔怔地问她,“小姐,你是笑话我是那个小和尚,是不是?”
憋曦怡然地笑了起来,这一通子尴尬终是在笑声中解开了。
船舱外,富贵抿唇笑,好一个聪颖非常的小泵娘!就可惜了,可惜了那一双眼睛……如果能瞧得见,那该多好的一个美人儿!
船橹轻轻地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飞了一阵白雾。
这一阵白雾像是忽如其来,又像是常年住在了这里的一样,把前面的景色统统给遮掩了起来。
船家行了过来,向富贵说道:“我们只能来到这里,里面一般人是进不去的,除非岛上的人愿意来接!”
盎贵点点头,坐起了身子。
墨砚在船舱里听着,也不由好奇,忍不住掀开了窗帘子递头出来张望,只见一片白雾弥漫,像进了别人嘴里说的迷烟阵势,不由有些儿心慌,回头朝癸曦说道:“小姐,船外忽然好大的雾气……”
憋曦心里也是不明白,这里便是当年遇见潜先生的溪岭吗?似乎不像,但那时的记忆已经不大清晰,似乎也坐了船,但是……
她说不出来……
却听见富贵在船舱外放声喊道:“老朋友,我来看你了!你快些让人出来接我们进去……”
也不听他怎么大声,但声音就是远远地传了出去,就像一阵风般渗进了白雾里面去,似山间的回音一般不断地回响着。
他的老朋友?
是谁呢?
憋曦猜不出来——
莫非潜先生也是他的老朋友吗?
她不知道!她似乎除了轩哥哥的事情外,别人的事情她都不知道,现在,她只好安然地笑了起来,不慌张,也不着急!
既来之,则安之!
不久,墨砚惊奇地瞧见,白雾里缓缓地划出一艘细长的小舟,舟上坐着一个绿色衣裳的女孩子,左鬓云髻上簪着两朵香馥馥的栀子花。
她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摇着橹,脸上带着怡人的笑靥。
一双乌亮的眼睛,宛如漾了水,谁瞧见都觉得她是一个多情的少女。
小舟从白雾里慢悠悠地钻了出来。
镑人眼睛里像是驶进来一幅美丽的图画。
墨砚被美得张开了嘴,这个女孩子也就是大了她这么一些,向着她眯着眼睛和善地微微一笑,软软地说着话:“你们都上我的小舟来吧!”
软软的,甜甜的,让人听了,就软在了心里,没有了脾气。
“好啊!”墨砚立刻就应了她一句。
盎贵却向她说道:“我们一共三个人,你这艘舟子能载得动吗?我可不要掉水里!“
那女孩子听着他的话,又是眯眼一笑,摇头道:“不会的,公子请放心了!”她熟练地把船摇近来,拿一个绳子丢给这边的船家,船家利索地接住,系在了自己的船上,稳住了两艘船。
盎贵笑了一声,撩开帘子进来,看了墨砚一眼,说道:“紧紧跟着我,小和尚!”
墨砚朝他一瞪眼睛。
盎贵已是一个弯腰,抱住了癸曦,说道:“我们要到别的船去了!”
憋曦微微点头。
墨砚帮忙撩开帘子,一起出来,富贵抱着癸曦,两脚一点,就像飞起来一般,轻飘飘地花儿一般落在了那艘小舟上。
那绿衣的女孩子向他笑了一下,帮忙递手给墨砚,笑道:“别怕,抓住我的手就好了!”
墨砚感激地点头,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极其软绵。
那绿衣女孩子又向她笑了一笑,墨砚便觉身上突然轻了许多,自己一跳,就到了舟子上,连小舟也没有晃荡一下,她惊讶地瞪着眼睛,大惊小敝!
绿衣女孩子却向她笑道:“我叫绿绮,你们坐好了,我要驶船了!”
那边的船家把绳子解了,向她抛了过来,绿绮一举手轻而易举拿在了手里,动作极其优美,轻轻地放下,双手又握回了船橹。
想不到,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摇起橹来似乎一旦也不费劲,水声幽幽的,便将小舟驶进了白雾里去了。
饼了两炷香的时间,墨砚才又重新看见了眼前的景色。
这里依然是阳光暖洋洋地照在了身上。
水依然明净,天依然澄清,水天一色……美得不像人间的景物。她张开了嘴巴,合不拢来,眼前的星点岛屿就像浮在水镜之上,被繁花复叶重重包围住,鸟儿成群地从头顶上飞翔而过,在水面清晰地映出美丽的白羽来……
绿绮问富贵道:“公子是先去吃午膳吧?”
“不……先问你家公子再说!”富贵淡淡地回答,神色倏然正色了起来,似乎有着一件要紧的事情等待着他,补充道:“不上岸了,就从他的窗前停下,我问他几句话……如果办不了,我们立刻走人,不打扰他的清静!”
他像是在说着气话!
绿绮依然好脾气地笑着,颔首应了一声。
墨砚听得莫名其妙。
只有癸曦在神游天外,不在意眼前的世界。
舟子缓缓驶来,停在了一座临水而建的精致竹舍畔,那上头的窗户大开,一疏白纱帘正自随风飘荡,云漾雾涌一般,却是瞧不见里面有没有人。
四下一片出奇的安静,只有花香暗自迷人欲醉。
盎贵低首问绿绮:“他在里面?”
绿绮笑着颔首,美丽的眼睛里也漾着美丽的笑意。
盎贵清清嗓子,施施然地问道:“云兰缺,我只问你一件事……被剑光所伤的眼睛,你能治吗?”
竹舍里寂寂,没有人回答。
像空了一样——
听了这话,癸曦却是动容,蓦然抬起头来,紧跟着问道:“这样的眼睛……能治好吗?”
能吗?
久久,竹舍里似乎有人轻叹了一声,似乎大梦初醒一般。
“真像!”
竹舍里传出一声如梦般的声音,缥缈得不似真实!
这位云……云公子是何方神圣?
墨砚瞪大了眼睛等着,她也不由为癸曦捏了一把手汗,要是……要是小姐的眼睛能治好,要是……要是小姐能瞧得见……
那该多好!
“你再问我一次!”竹舍里的人低喃。
“谁?”富贵第一个反应过来,回答着他这样奇怪的话。
“她!”竹舍的主人云兰缺依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只冷冷地说了一个字。却像是请求,又像是命令,充满了致命的疑惑力。
盎贵听着神色奇怪,回首向癸曦道:“你便再问他一次吧!”
憋曦本来平静的心里怦怦地跳了起来,再一次启齿问道:“我……我这样的眼睛……能只好吗?”
“嗯,能!”想不到屋里的人竟然就这样回应她,就连看也没有看她一眼。
憋曦微微蹙着眉头,不知道这样轻率似的回答,能不能够相信他?
盎贵呸道:“你看也没有看,你就知道能够?真有这么大的本事?”
“我说能就是能,不信,你可以走,她留下!”云兰缺一直没有见到人影,却是这样风也不惊地说道。
说的话,却又是十分的奇怪,令人模不着头脑。
“好吧,我姑且相信你,我可是不能走,我答应了别人,要好好照顾她的!”富贵勾唇笑着,一轻松下来,他又恢复了他的风情万种,绝世风华。
“如果要治好她,你必须先给我把西岛的地理出田埂来,再填上鸡粪,把全部药材种好!”云兰缺这时才不紧不慢地把要求提了出来。
他就知道这个小子不会这么轻易替他救人的!刁难别人可是他的人生乐趣之一!
盎贵立刻绷起一张臭脸,却是笑着说道:“没问题!但是届时,你要是治不好,我就把地里的鸡粪再挖出来,铺到你的屋子里!”
他可一向是说到做到,绝不是开玩笑!
云兰缺再也没有哼声,仿佛不屑再理会他。
盎贵只有用脚指头想想,也能想到他那一张狂傲自大的臭脸,不由哼了一声,转首看着绿绮,笑眯眯道:“肚子饿了!”
绿绮好脾气地笑了起来,“我领公子去用膳!鲍子喜欢吃甜的,还是吃咸的?”她眯着眼睛笑起来,一张白玉般的脸蛋儿在绿水绿衣的映衬下,格外的温柔美丽,令人心情愉快!
盎贵大大叹了一口气,笑着回道:“只要好吃的就行!”
憋曦默默想着心事。
她的眼睛……真的能治好吗?她真的……能看见吗?
安静的心湖,被风骤然吹起一道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