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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愛情故事 第5章(1)

「那個,對不起。我突然來找你,結果害你差點斷氣。」

藍紫心滿意足的離開之後,見她的身影逐漸走遠。雨烈搔著後腦勺,滿臉歉意的對沫宇這麼說。

「不是你的錯。」沫宇苦笑著,不斷的撫著胸口,剛剛有一刻她差點以為真的要在雨烈的衣服上斷氣。活著就是萬幸,她決定以後要好好珍惜生命。

這麼一想,她突然抬頭望著天空。原本純白染上一些湛藍的天,此時一絲一絲的紅雲撕碎在泛黃的畫布上,乍看之下暈染著金黃。金黃的亮光從雲中灑落在不停走動的行人身上,如同包裹著金色的外衣,有些低調的華麗。

沫宇嘴唇微啟,看傻了眼,她從來沒看過頭頂上的天空長得是什麼樣子。她總是,小心翼翼的,低著頭,或是隨時隨地保持警覺心,深怕有人不小心撞到她。

她只知道黑灰色的柏油路,和偶爾紅偶爾灰的石磚路。她知道天空是藍色的,也知道雨天是灰白色的,更知道夕陽的紅和夜晚的墨。但她不知道,染了金的暈著紅的泛著黃的天空是她從沒看過的美麗。

沫宇猛然轉頭,看向雨烈驚訝的臉,他的臉也沾了微量的金粉。

沫宇驀地輕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雨烈模不著頭緒,摳著臉頰的困惑表情卻讓沫宇笑的更厲害。

「沒什麼,突然想笑。」沫宇收起笑容,雙手搓著自己的臉頰。剛剛的笑使兩旁的肌肉有點酸,她很少有這種感覺。「對了,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雨烈听聞這句話後,嘴角微微的勾起。沫宇看著他奇怪的笑容,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她相信雨烈的笑容不會比藍紫還讓她毛骨悚然。

……應該吧?男人的心思沒有女人復雜才是。沫宇點著頭,正當她這麼想時,一股溫熱的感覺包覆著她縴細的手腕。沫宇下意識地想抽離,卻被用力的握住。

她睜大眼,望著握住她手腕的雨烈,皺著眉想問為什麼。

「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雨烈咧開嘴燦笑著,毫無心機的說著。

「哪里?」天快黑了,她想回家。但她的手腕一直被暖熱的溫度包覆住,不忍心拒絕。

「等一下就知道了。」

雨烈邊說邊對俏皮地眨著眼,下一秒便二話不說的抓著沫宇快步往前走。沫宇被拖著有些踉蹌不穩,但前方的雨烈絲毫沒有注意到後方快崩倒的平衡感。

等到沫宇習慣了雨烈快走的步調後,雨烈的腳步倏地停止,她煞車不及撞上了他的背部。

「為什麼突然……」

沫宇揉著前額,心有不甘的小聲抱怨。只見前面的雨烈轉過身來,再度對她展開大大的笑容,右手指著後方。

「你坐過腳踏車的後座嗎?」

沫宇盯著像是順便附贈的小小坐墊,看起來不甚舒適,不知為何她的臀部開始酸痛起來。沫宇面有難色的抬起頭,與雨烈四目相對,以仿佛全世界只有她最誠懇的口氣問道。

「可以不要嗎?」

柔細的發絲在她身後飄揚著,微風拂過臉龐的感覺愜意舒適,她不禁往後看,一大片橘紅色的天空在她身後追逐著,跨過她的頭頂越向另一個世界。

從熙來攘往的大馬路到寧靜的小巷,此刻她正經過著一條林蔭大道。這條路她很熟悉,是距離她家不遠的地方,很有名的一條道路。右轉進入另一條小巷後,出口便是有些繁榮的大街。

丙不其然,沫宇的臀部傳來陣陣酸痛的訊息。她想輕輕的挪了一下位置,但在她開始移動的下一秒,腳踏車的輪子便停止轉動。失去平衡感的她,再度撞上雨烈的後背。

「痛……」

「到了!」

雨烈興高采烈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沫宇順著他伸長的手指往旁邊看,發現他們停在一家星巴克的門前,深綠色的美人魚標志正對著他們露出極為詭異的微笑。

沫宇的右腳剛踩到地面,頓時有種解月兌的感覺,臀部的疼痛仍持續著,但至少站著會讓它舒緩一些。等到雨烈找到位置停放腳踏車後,她跟著雨烈走進星巴克里。

「你想喝什麼?我請你。」自動門剛開啟,一陣清涼的風拂上他們的臉,一身黏膩得到短暫的沁涼。雨烈的語音剛落,沫宇倒抽一口氣,錯愕的看著他。

「很貴。」她拉住雨烈的衣角,阻止他繼續往前走。

但雨烈將自己的衣角抽回來,搖晃著錢包說︰「要請就要請的有誠意一點。」便笑著大步走向櫃台,抬頭看著掛在牆上的menu。

沫宇只好模模鼻子,小步跟過去。

「想喝什麼?」

「鮮女乃茶,溫的半糖,中杯。」

「中杯容量很少喔。」雨烈不忘提醒一下。

「我知道。」不是很喜歡被人請客……沫宇抿著嘴,轉身之後發現店內的位置所剩不多,她點了點雨烈的肩,「我先去找位子。」

「好。」

沫宇離開櫃台之後,繞了店內一圈,最後選定位于窗邊的兩人座位。她先坐了下來,面對著一整片透明的落地窗發呆。玻璃隱約映著自己的身影,天色逐漸灰暗,玻璃上的人影越來越明顯,最後她能清楚的看見自己的輪廓,如一面鏡子般清晰可見。

「你在想什麼?」雨烈的聲音從對面傳來,她嚇了一大跳,一轉頭看見雨烈拿著兩杯飲料笑吟吟的拉開另一邊的椅子,她居然沒發現。

「沒什麼。」沫宇輕輕的搖搖頭,她只是在發呆而已。

雨烈明白似的點點頭,將其中一杯熱鮮女乃茶遞給沫宇,他自己也喝熱鮮女乃茶,但是無糖的。最近他被彥玖逼著減肥,說是「公關要維持良好的體態」,不準他攝取多余的糖分。

「我想跟你道歉。」雨烈坐定位之後,喝了一口飲料,這麼說道。

沫宇微微擰著眉頭,她不記得雨烈作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不過她本人的記憶其實也不太可靠。她只好低著頭小口小口啜著溫熱的鮮女乃茶,微甜的暖意讓她感覺有些輕飄飄的,雙頰開始紅潤了起來。

雨烈見沫宇沒有回應,便自顧自的說著︰「今天早上,我對你的感覺不是很好。」說到這,沫宇突然抬頭看著他,一臉不解,于是雨烈又繼續說道。「因為我猛然對你恐懼癥的痊愈感到有些害怕,沒來由的,就是一股恐懼油然而生。」

「為什麼?」沫宇的聲音微弱地仿佛隨時會被風吹走,但雨烈听得清晰。

「應該是一種直覺吧?總覺得你的異性恐懼癥突然消失,背後有著不單純的原因。」雨烈尷尬的咳了幾聲,又喝了一口鮮女乃茶。「但我後來轉念一想,你的病痊愈我應該要替你開心,而不是東想西想的傷害到你。」

語畢,雨烈將雙手放在大腿上,挺直背桿坐正身子之後,對沫宇微微鞠躬。「對不起。」

沫宇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似乎無法理解雨烈的舉動,「所以,你才請我喝飲料嗎?」她問道。

「沒錯。」

「那,謝謝。」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倒是雨烈請她喝飲料的原因出乎她意料之外。

一瞬間氣氛就凝結起來,沫宇和雨烈尷尬的低著頭,不約而同自顧自地喝著自己的飲料。沫宇轉頭看著窗外,但玻璃窗卻只剩下自己的身影,看不清外面的景色。她輕輕地嘆了口氣,將頭轉回來。

「花墨硯還好嗎?」雨烈首先打破沉默。

「所以你還是想問她的嘛。」

沫宇微微勾起唇畔的笑容,雨烈听聞之後害羞地搔著頭。

「剛剛那女的在,我不太敢問。」

「她叫藍紫。」沫宇又皺起眉頭,語氣有些責備。

「我知道啦!只是她一直叫我紅發安妮,想報復一下而已。」雨烈擺擺手,開玩笑的說著。沫宇笑了一下,她剛剛還想問說為什麼是紅發安妮,但下一秒當她看到雨烈的一頭紅發時,頓時間就明白了。

「我很久沒看到她了……所以無法回答你,抱歉。」

沫宇指的是花墨硯,她還是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她的「母親」,但也無法直呼其名,所以仍使用代稱。沫宇感覺到,最近花墨硯總是有意無意的跟她錯開見面的時間,比她早出,比她晚歸。

「沒關系,我知道的。」

雨烈深知兩人的狀況,並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當他以為他和沫宇又要沉默的不發一與時,沒想到沫宇開口了。

「我一直都很好奇……為什麼,你會喜歡她?」困擾已久的問題,在她腦海中曾憑空捏造出幾種解釋,但仍無法說服她。

她想知道,究竟是為什麼?

雖說在愛情里,年齡不是距離,但她總感覺,雨烈對花墨硯的情感,並非只有愛情這麼純粹簡單。雨烈不像其它她看過的男人總纏著花墨硯不放,卻也不會冷淡的仿佛不曾投以熱情一般,他沒有要求過什麼,因為他知道花墨硯並沒有喜歡他。

但雨烈還是,若有似無的,展現他對花墨硯的感情。

最重要的是,沫宇更想知道那時花墨硯將雨烈帶進她的房間,究竟做了什麼?

沫宇看著雨烈歪著頭想了一會兒,又閉著眼、雙手環抱著胸前,沉思了一些時間。而後,他抬起他紅色的腦袋,表情頗為嚴肅認真。

「我之前以為,花墨硯跟我母親長的很像,所以我才喜歡她。」有些難以形容,應該是想念的親情衍生了愛情,雨烈自己也有些混亂,但他沒說出口。

沫宇聚精會神的听著,墨如星夜的瞳直視著他的眼。

「不過後來,我曾仔細想過,為什麼在我眼中的花墨硯與我母親如此相像?我以為是長相,但當我再見到花墨硯時,卻發現她跟我母親的長相有十萬八千里的不一樣。」雨烈的聲音輕得像是在講著床邊故事,飄忽不定的游蕩一圈,最後停在沫宇的耳際。「之後,我一看到花墨硯的刺青,就明白其中的原因了。」

說到刺青,沫宇想起花墨硯胸前那只起舞的黑蝶。從花墨硯一來到她家,她就看到了那只蝴蝶,在她的胸前駐足著,就這麼駐足了好多年。

「我母親也有一樣的刺青,在後頸。」

雨烈飄然的聲音將沫宇的思緒拉了回來,她微睜著眼,腦中的神經線一絲一絲的拉扯,她快要听不進雨烈的下一句話。

「還有她們的眼神,堅毅中帶著些許悲傷。」

這句話在沫宇的腦中,突然像一團火球炸開來,轟隆轟隆的掩蓋著她所有的知覺。不知怎麼,她的眼眶有些濕潤,等她意識過來才發現一股滾燙從她眼中汩汩流出,滑過她的臉頰。

「那個刺青,我也有。」

她嘶啞著說出這句話,扯著自己的衣服。沫宇轉過身背對著雨烈,雨烈一時之間意識不過來,當他想阻止時沫宇早就拉起在背部的衣料。她往上拉到內衣的下緣,就停止了。

雨烈看見半只蝴蝶,正垂死的停在沫宇白皙的背上。

夜幕低垂之時,腳踏車緩緩駛過無人的街道,最後停在一棟公寓前。

「謝謝。」

沫宇低著頭,從腳踏車的後座下來。在黑暗的天色中,雨烈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他想起沫宇背上的半只蝴蝶,想起剛剛他有些驚訝錯愕、不可置信的情緒,他深知他的表情真切地顯露在臉上,但沫宇不以為意。雨烈不明白那只蝴蝶刺青的意義究竟為何,纏繞著他去世的母親與花墨硯的身上,甚至烙印在沫宇的靈魂中。

他輕輕搖搖頭,沒有答案的事想破頭也沒有用。微笑了一下,他向沫宇揮揮手︰「不會,晚安。」

「你不上去看她嗎?她應該在家。」沫宇抬頭瞥向透著亮光的窗,雨烈也順著她的目光往上看。

「有點晚了,我下次再來。」

「嗯好,晚安。」

「再見。」

雨烈邊說著邊踏上踏板,踩了一下,輪子也跟著滾動。沫宇目送他離開了所在的巷道之後,轉身走進公寓。

當她打開家門時,不意外地,花墨硯正坐在餐桌前喝著一杯顏色奇特怪異的飲料。「回來了?」她慵懶的伸了一個懶腰,唇邊勾起一抹艷麗的笑容。

「嗯,我回來了。」沫宇在門口月兌了鞋子,漫不經心地回應著。等話一出口她才想到,她好像很久都沒有與花墨硯正常對話,盡避是敷衍的話語都沒有。

沫宇把包包放到房間後,走至客廳坐在沙發上,看著花墨硯輕松的將手上那杯又綠又黃又紫的飲料一飲而盡,眉頭都沒皺一下。

「那是什麼?」那杯飲料讓沫宇越看越覺得不舒服,這難以言喻的詭異顏色應該不是現實生活中能喝的東西吧?

「蔬果汁。」花墨硯聳聳肩,語氣仿佛她喝的是再自然不過的白開水。

「顏色好怪,你加了什麼?」如果花墨硯說加了蛇膽在里面,她也不意外。沫宇心想。

「我想想……茄子、奇異果、芒果、海帶。」花墨硯數了數手指,思考著說。

「……」正確答案一揭曉,沫宇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一般人會把海帶加進果汁機里嗎?而且還當作蔬果汁的材料。

「你要不要一杯?廚房還有。」花墨硯笑著將空杯子往沫宇的方向舉起,下巴朝廚房指了一下。

「不要。」沫宇義正詞嚴地拒絕,怕一喝下去,就永遠醒不來了。

「好吧!你不喝真的很可惜。」花墨硯將椅子往後推,站起身來,拿著空杯子走近沫宇的身邊。笑著蹲,湊近沫宇的耳朵旁。「我要去睡了,明天要早起。晚安。」

沫宇皺了一下眉頭,「你是不是還加了酒精?」她聞到些許酒味。

花墨硯听聞之後直挺挺的站起,笑出聲來︰「幫助入眠,我又沒醉。」她華麗的轉了一圈之後,把杯子拋給沫宇,沫宇緊張地接住它。

「我很開心你願意跟我說話。」花墨硯直視著她女兒的雙眼,瞳孔倒映出與她相似的面容。

「我說真的。」

「你快去休息。」

沫宇下意識地閃過花墨硯的目光,她低下頭沉思著。花墨硯听了輕聲笑了一下,轉身往房間走去,此時沫宇突然抬頭叫住她。「那個……」

「怎麼了?」

花墨硯停下腳步,沫宇卻欲言又止地搖搖頭。「不……沒事。」

「沒事就好,晚安。」

「晚安。」

沫宇吐出的這句話,被花墨硯關上的房門擋在外,幽幽的飄蕩在客廳的空間。她背部的半只蝴蝶仍縈繞在她的腦海,以前她不以為意,但自從雨烈表明他母親也刺有一只一模一樣的蝴蝶之後,她怎麼也無法忘懷。

她想問花墨硯,那只蝴蝶代表了什麼?

她努力地在腦海中找尋烙印蝴蝶的記憶,卻發現是一片空白,她什麼也不記得。她不記得那半只蝴蝶什麼時候停在她的背上,也不清楚蝴蝶為什麼會被刻印在她的身體上。

當她想開口時,卻將問題咽入喉嚨。

不知為何,她問不出口。

她總覺得,如果一開口,她所認知的世界就會開始崩解。而好不容易從恐懼癥破繭而出的她,會再度回到那封閉的世界里。

不起眼的門一推開,踏著往下的階梯,到達的是另外一個世界。

節奏鮮明的舞曲從來沒有停過,踩著混亂旋轉的步伐,編織著隨興的舞步。強烈的光束變換各種顏色,穿梭于他們興奮快樂的神情。一旁的長型吧台從來沒有休息過,位置的接替也毫無空檔,詠羲認真的搖著酒,速度快到只看的見殘影。

坐在正中間的男士才剛站起,藍紫眼明手快的一坐下,椅子存著微溫的熱度,她惡心地皺著眉頭。

「誰叫你要搶位子。」詠羲照慣例遞了一杯特調冰茶給她,無酒精,上面還插著一只繞成回旋狀的黑色吸管。

「誰叫你面前的位子這麼搶手。」她吸著冰茶,往後一瞥,發現其他女生正忿忿地瞪著她。

詠羲兩手一攤,他也沒辦法。「幫你找陸煒嗎?」

「不用。」她戳著漂浮在冰茶上的玫瑰花瓣,漫不經心地說道。「我剛剛看他被兩位長得像胖虎的女生抱著,現在應該快樂地似神仙。」

是嗎?剛剛怎麼見著他痛苦不堪的神情……詠羲不解地偏著頭,但調酒的手沒有停止過。

藍紫抬頭對她笑了一下。「我是說真的,不用幫我找陸煒。如果你一定要幫我找個人的話,我有事想跟彥玖說。」

「那請你等一下。」

詠羲開心的放下手邊的工作,離開吧台走進後方的員工休息室。當休息室的門重新開啟時,他的後方多了一名比他高半顆頭的彥玖。

「找我不找陸煒?小心回去陸煒會哭。」彥玖半開玩笑地坐到藍紫旁邊的位子,不知何時旁邊的人都讓出了一個空間。

「隨便他哭,我又不會理他。」藍紫聳聳肩,無所謂地表示。

「你無所謂,我有所謂。如果他眼楮哭腫了怎麼辦?陸煒的眼楮已經夠小了,再腫就看不見了。」彥玖接下詠羲遞過來的可樂,上層的冰塊發出清脆的聲響。吸了一口可樂後,他繼續說道。「話說回來,你想跟我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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