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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心魘 第九章 為曲鳳求凰(2)

鳳兮有些目瞪口呆,搖扁算不得朝廷重臣,更不是什麼官員之職,當真說起來,除了有個東廠的義父疼他,還有個皇帝寵他外也是一無所長,可他不知——朱棣竟然寵他到如此地步——讓他偏殿听政!

「听到了……什麼?」鳳兮張了張口。

「有本上奏,無本退朝,嗯……退朝——」他學著殿上那公公尖聲尖氣的說話,然後眨眨眼,「沒了。」

「……」鳳兮瞪著他。

「喂,干嗎那種表情?」搖扁放下了袖子,嘟著嘴,「御章璽已碎,朱文圭已死,此事至此罷休。皇上不是非殺你不可,」搖扁搖搖頭,「或者說本來是真的要殺你的,可是你嚇到他了……」搖扁瞅瞅他,鳳兮是第一個當著朱棣的面直直削去了別人的腦袋的人!「御章璽碎了,朱文奎也已經死過一次了,哦不,」搖扁伸出手指,「兩次。他也無需擔心江山不保,何必——」他頓了頓,「非要再逼死兩個人呢?」搖扁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突然有些怪異,說不出哪里怪異,只是听到耳朵里心里會突地一跳。

鳳兮因為這聲音抬頭去看搖扁,那少年九公子還是一副嬉笑玩鬧的樣子,擺擺手轉身就要離去,「其實當年,並非他本意。」他說完,人也已經掠出了門去。

鳳兮愣了愣。

當年,並非本意。

是指當年,並非他本意要逼死朱允炆?

呵,鳳兮笑了三分,搖扁,你可真是會說話——

與其說是他嚇倒了朱棣,不如說朱棣敬他兩分,愧他兩分,還有六分的不擔心,則是因為朱棣已經知道他的弱點——桑枝吶。

傷你殺你都不足以讓你成恨,就該殺你在乎的關心的人——

只要有這個把柄,何懼他朱文奎爭奪江山!

所以不是「非要」,而是「再沒有必要」。

他還在想著就听見門口急匆匆的腳步聲,還有一股濃濃的藥味,未見其人已聞其聲——

「鳳兮鳳兮……」

呵,這次他是真的笑了起來——

其實什麼把柄什麼江山,不管朱棣自認為的什麼,他不否認也不想否認——

桑枝,你就是我的把柄。

嗯,我的心藥呢。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

春江三月。

郁郁蔥蔥,楊柳枝滿。

「啊,不好看嗎?真的不好看?」小屋里有人執著筆嘟著嘴,愁眉苦臉自言自語,毛筆一甩一甩,渾然不覺墨汁滴了滿身。

整個屋子里貼滿了宣紙,紙上唯有兩個字——桑枝。

秀氣的,溫婉的。

屋子的地上也堆滿了紙,紙上也是兩個字——桑枝。

可惜,就是扭曲的,難看的。

桑枝嘆息,拿起桌上的紙,看著那兩個連自己也看不下去的字,又抬頭看了看牆上那些美美的字,不住地再次嘆息——為什麼自己寫的和鳳兮寫的就是不一樣呢?不但不一樣,還差別那麼大!

「果然不一樣呢。」雲泥之別!將紙往地上一丟,干脆抬頭看起牆上那些字。

鳳兮真的對她很好,她連想著也會笑起來,自從紫禁城出來,她堅持要將自己的名字寫得漂亮,鳳兮就開始教她寫字,真的是日日都有教哦,就是她這個徒弟不爭氣。

「燕草如碧絲,秦桑低綠枝。」有人在身邊,聲音輕輕,吐氣如蘭。

「啊。」桑枝嚇了一跳,鳳兮不知何時進了屋來,在她身邊已經寫了一張「桑枝」了。

「傻姑娘。」鳳兮嘆息,將她臉上的墨汁擦掉,然後將紙貼在了已經密密麻麻的牆上。

「第一百三十八張……」桑枝眨眨眼,嘆息,「我還是寫得不好看吶。」

鳳兮愣了愣,轉身拉過桑枝,摟了摟她——

第一百三十八張,桑枝,你記得這麼清楚?我們離開紫禁城已經一百三十八天了,我每日為你寫一張,每日為你念一次「秦桑低綠枝」,每天都對你好,連同風憐懿的那份一起,直到比你對我還要好,我只是——想這樣,陪著你……

鳳兮低低地笑,桑枝下意識地握了握他的右手手腕,那里傷痕累累,有死亡有重生。鳳兮的手一顫,轉手,就饒到了桑枝的身後,順手取餅桌旁的梳子梳起她的頭發來,聲音輕輕,再認真不過,那聲音更像是禱告,虔誠地許願︰「一梳到尾身常健,二梳到尾情長眷……」

桑枝眉眼彎彎,鳳兮一定是仙子吶,「鳳兮鳳兮,張生是喜歡鶯鶯的吧?」她格格地笑,突然問了這麼一句,好似還是很在意風憐懿的戲。

鳳兮點點頭,「嗯,張生很喜歡鶯鶯,桑枝……」他頓了頓,突然發覺也許自己開始學著要貪心一點,他從身後摟了摟她,「我們成親吧。」

「嗯?」桑枝愣了愣,「成親?」她好像一時反應不過來。

「嗯,」鳳兮抓住她,「我們請風憐懿來,好不好?」這丫頭肯定想那家伙了,啊,也許風憐懿說的真的很對,鳳兮吶,真的是很會利用別人的優缺點和小心思呢。

「風憐公子?」桑枝睜大了眼,她好久沒有看見他了呢,「是不是我們成親了,風憐公子就會來?」

鳳兮笑得隱晦,點點頭。

「好啊好啊。」她傻傻就應了,也不知是應了成親還是應了請風憐懿。她伸手也摟住了鳳兮,格格地笑,「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

他笑的溫柔,有些倦色延綿而起——

此生縱然不堪,卻也是再無遺憾——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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