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兮有些目瞪口呆,摇扁算不得朝廷重臣,更不是什么官员之职,当真说起来,除了有个东厂的义父疼他,还有个皇帝宠他外也是一无所长,可他不知——朱棣竟然宠他到如此地步——让他偏殿听政!
“听到了……什么?”凤兮张了张口。
“有本上奏,无本退朝,嗯……退朝——”他学着殿上那公公尖声尖气的说话,然后眨眨眼,“没了。”
“……”凤兮瞪着他。
“喂,干吗那种表情?”摇扁放下了袖子,嘟着嘴,“御章玺已碎,朱文圭已死,此事至此罢休。皇上不是非杀你不可,”摇扁摇摇头,“或者说本来是真的要杀你的,可是你吓到他了……”摇扁瞅瞅他,凤兮是第一个当着朱棣的面直直削去了别人的脑袋的人!“御章玺碎了,朱文奎也已经死过一次了,哦不,”摇扁伸出手指,“两次。他也无需担心江山不保,何必——”他顿了顿,“非要再逼死两个人呢?”摇扁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突然有些怪异,说不出哪里怪异,只是听到耳朵里心里会突地一跳。
凤兮因为这声音抬头去看摇扁,那少年九公子还是一副嬉笑玩闹的样子,摆摆手转身就要离去,“其实当年,并非他本意。”他说完,人也已经掠出了门去。
凤兮愣了愣。
当年,并非本意。
是指当年,并非他本意要逼死朱允炆?
呵,凤兮笑了三分,摇扁,你可真是会说话——
与其说是他吓倒了朱棣,不如说朱棣敬他两分,愧他两分,还有六分的不担心,则是因为朱棣已经知道他的弱点——桑枝呐。
伤你杀你都不足以让你成恨,就该杀你在乎的关心的人——
只要有这个把柄,何惧他朱文奎争夺江山!
所以不是“非要”,而是“再没有必要”。
他还在想着就听见门口急匆匆的脚步声,还有一股浓浓的药味,未见其人已闻其声——
“凤兮凤兮……”
呵,这次他是真的笑了起来——
其实什么把柄什么江山,不管朱棣自认为的什么,他不否认也不想否认——
桑枝,你就是我的把柄。
嗯,我的心药呢。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春江三月。
郁郁葱葱,杨柳枝满。
“啊,不好看吗?真的不好看?”小屋里有人执着笔嘟着嘴,愁眉苦脸自言自语,毛笔一甩一甩,浑然不觉墨汁滴了满身。
整个屋子里贴满了宣纸,纸上唯有两个字——桑枝。
秀气的,温婉的。
屋子的地上也堆满了纸,纸上也是两个字——桑枝。
可惜,就是扭曲的,难看的。
桑枝叹息,拿起桌上的纸,看着那两个连自己也看不下去的字,又抬头看了看墙上那些美美的字,不住地再次叹息——为什么自己写的和凤兮写的就是不一样呢?不但不一样,还差别那么大!
“果然不一样呢。”云泥之别!将纸往地上一丢,干脆抬头看起墙上那些字。
凤兮真的对她很好,她连想着也会笑起来,自从紫禁城出来,她坚持要将自己的名字写得漂亮,凤兮就开始教她写字,真的是日日都有教哦,就是她这个徒弟不争气。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有人在身边,声音轻轻,吐气如兰。
“啊。”桑枝吓了一跳,凤兮不知何时进了屋来,在她身边已经写了一张“桑枝”了。
“傻姑娘。”凤兮叹息,将她脸上的墨汁擦掉,然后将纸贴在了已经密密麻麻的墙上。
“第一百三十八张……”桑枝眨眨眼,叹息,“我还是写得不好看呐。”
凤兮愣了愣,转身拉过桑枝,搂了搂她——
第一百三十八张,桑枝,你记得这么清楚?我们离开紫禁城已经一百三十八天了,我每日为你写一张,每日为你念一次“秦桑低绿枝”,每天都对你好,连同风怜懿的那份一起,直到比你对我还要好,我只是——想这样,陪着你……
凤兮低低地笑,桑枝下意识地握了握他的右手手腕,那里伤痕累累,有死亡有重生。凤兮的手一颤,转手,就饶到了桑枝的身后,顺手取饼桌旁的梳子梳起她的头发来,声音轻轻,再认真不过,那声音更像是祷告,虔诚地许愿:“一梳到尾身常健,二梳到尾情长眷……”
桑枝眉眼弯弯,凤兮一定是仙子呐,“凤兮凤兮,张生是喜欢莺莺的吧?”她格格地笑,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好似还是很在意风怜懿的戏。
凤兮点点头,“嗯,张生很喜欢莺莺,桑枝……”他顿了顿,突然发觉也许自己开始学着要贪心一点,他从身后搂了搂她,“我们成亲吧。”
“嗯?”桑枝愣了愣,“成亲?”她好像一时反应不过来。
“嗯,”凤兮抓住她,“我们请风怜懿来,好不好?”这丫头肯定想那家伙了,啊,也许风怜懿说的真的很对,凤兮呐,真的是很会利用别人的优缺点和小心思呢。
“风怜公子?”桑枝睁大了眼,她好久没有看见他了呢,“是不是我们成亲了,风怜公子就会来?”
凤兮笑得隐晦,点点头。
“好啊好啊。”她傻傻就应了,也不知是应了成亲还是应了请风怜懿。她伸手也搂住了凤兮,格格地笑,“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他笑的温柔,有些倦色延绵而起——
此生纵然不堪,却也是再无遗憾——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