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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相 第7章(1)

「听說了嗎?八王爺這回又出洛陽了。」

「當然听說了,好像從前天夜里就出洛陽,到現在還沒回來。」

「我看八王爺八成找樂子去了。」

大殿內,眾人竊竊私語,像麻雀般吱吱喳喳的好不熱鬧,狄寧寧這才知道「聒噪」這兩個字並不是只限于形容女子,就拿現在的狀況來說,男人也可以扛起這塊招牌。

然而她知曉大臣們口中議論紛紛的主角,無疑是前天夜里就沒有回洛陽宮的李澈。

前天晚上,李澈派隨身僕人通知皇祖母和王爺府里的上上下下,說他有事離開洛陽,到外地一趟,也許兩、三天後,更或許十來天都不會回洛陽宮,好讓皇祖母放心,也給前來找他的人們一個交代。

李澈一年中有三、四個月不在洛陽宮已經是慣例,所以上至皇帝,下至奴僕,都不甚在意,只是每每听見他又離開洛陽,不曉得只身跑到哪里去時,鎮日被公事追得團團轉的大臣與奴僕總會忍不住在私底下抱怨,人生來就是不平等啊?

狄寧寧雖然不知道李澈過去離開洛陽後都到哪里,但這回她十分肯定他還在洛陽,而且是在宰相府里前天晚上發現的密室中。

兩天前的晚間,李澈發現狄仁杰的書房里竟然有一間密室,當他貼心的替她再多舉五盞燭火,將密室照得猶如白晝後,才要她小心的踏過階梯,來到密室之中。

在堆滿手寫書冊的書架上,狄寧寧隨手拿了幾本翻閱,卻驚見里頭全都是父親龍飛鳳舞的筆跡,在那上頭依照年分,寫了有關于朝堂上不為人知卻又重大的秘密,以及哪一年在民間哪一處發生重要的事情,還有他的心得評論。

狄寧寧當時的訝異,截至現今依舊難以忘懷,因為密室里存放的不僅僅是有利于朝政的珍貴資料,那史料之廳大,全都是由狄仁杰一筆一畫親自撰寫。

手里捧著父親生前留下來的珍寶,眼楮看著父親蒼勁有力的字跡,恍然間,她有了父親回到身側,未曾離去的錯覺。

那時的她,懷念、心痛、不舍、委屈與難受,就像在廚房里翻倒了所有的調味料,五味雜陳的夾雜在她的胸腔里,壓迫她的喉頭,令她忍不住哽咽,接著落下淚珠。

李澈沒問她落淚的原由,因為他知曉她為何會流淚,只有安靜的伸手將她擁入懷中,用他的體溫與心跳聲撫慰她這一路走來的種種情緒。

當狄寧寧的心情平靜下來後,李澈才開口說話。

白天里,我就留在密室,找尋已故狄宰相的記事本,而你放心的到皇宮里工作吧!

這里,有我;而你,也有我。

他用特有的低沉嗓音徐徐說話,大掌像安撫孩子一般規律的拍著狄寧寧的背部。

她想也沒想,點了點頭。

就算一天一夜過去了,李澈依舊還沒在密室里找到狄仁杰的記事本,尊貴的王爺在這段日子里拚了命的一本一本找著,就連手指不小心被書頁割傷都無關緊要,努力的尋找。

狄寧寧不曉得自己是哪根筋不對,雖然已對李澈傾心,但兩人畢竟相識不久,她卻能放心的讓他待在父親書房內的密室里,任由他隨便翻閱父親生前留下來、若落入惡人手里可能會天下大亂的資料。

然而他為了她焚膏繼晷的舉動,像顆蜜糖投入她心坎上的湖泊,甜膩得讓

她一思及,心底就會甜得化不開,而一想起他,她白晰的肌膚就會泛起淡粉色。

這時,宮人高喊「皇上駕到」的聲音有效的拉回狄寧寧的心神,將視線放在前方高台的龍椅上頭。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眾臣的聲音響徹大殿。

「眾卿平身。」武則天擺手後坐下,目光如炬的掃過腳底下的群臣,才又開口,「這幾日朕左思右想,關于宰相提出的扶植窮困鄉里方案,朕允諾。」

「什麼?」

「這……」

「真是太好了!」

「皇上聖明。」

兩種不同的聲音夾雜在窸窸窣窣令人听不太清楚的交談聲里,有的人是直呼德政,卻有人面如死灰,心疼自己的月俸無端少了一成。

「為了不只有眾臣慷慨解囊,朕從今日起每頓餐點少五盤,服裝由一個月二十套改為十套,省下來的銀子就納入資金里,用來幫助窮困的百姓,而這由狄宰相提出的方案,朕取名為‘濟民法’。」武則天朗聲說道,然後瞥向狄寧寧,嘴角微微勾起。

狄寧寧內心激昂,直想沖回宰相府,同李澈說這件令窮苦人家歡欣鼓舞的好消息,但又只能硬生生的忍下。

當狄寧寧下朝後,若藍上前,在自家主子耳旁說了悄悄話,接著兩人快步離開洛陽宮,直往宰相府奔去。

小姐,方才王爺命人傳話過來,要小姐回府里一趟,說什麼………東西找到。

若藍的一句話,令狄寧寧的心差點跳到口里,在從明堂往洛陽宮大門的路上,她是得多壓抑自己奔騰的情緒,才不讓自己不合身份的拔腿狂奔。

找到了!終于找到了!

當載著兩人的馬車停在宰相府大門口時,狄寧寧迅速跳下馬車,提起長至腳踝的襦裙裙擺,三步並作兩步的在回廊上快跑。

縴手推開父親書房的房門,她喘息著入內,只見李澈背對著自己,正低垂著頭,專注的翻閱書冊。

「听若藍說,您已經找到家父留下來的記事本了?」狄寧寧不顧一切,劈頭就問。

「回來了。」李澈轉頭,笑睨著她,舉了舉手上的藍色書皮本子,「是這本沒錯。」

狄寧寧走上前,雙手不住顫抖,接過他手中的藍色書皮本子,那是父親生前在朝為官時一一列出的夢想,縴手每翻一頁,雙眼每看一行,一字一句全都是憂國憂民,渴望太平盛世、歌舞升平的完美世界美夢。

再想起父親生前如履薄冰、公正清廉,最後的下場竟然是疲累過度,一病不起,眼眶泛著熱淚,一滴接著一滴落在手背上,她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又在李澈面前展露脆弱的一面。

「已故的狄宰相窮盡一生都是為了大唐盛世,既然你繼承他坐上高位,就該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替父親完成夢想。」李澈勾著嘴角,明白她現在是想起親人了。

「嗯。」狄寧寧輕輕的點了下頭。

「我去外頭洗把臉,順便找點吃的,等會兒再回來與你討論。」他十分識趣的離開,獨留她一人閱讀父親親手寫的本子,回味過去有父親陪伴、只需做個乖巧女兒的時光。

當李澈離去後,狄寧寧擦干臉上的淚痕,坐在太師椅上,將本子放在桌上,從第一頁開始細細讀起。

半個時辰過去,李澈敲了敲房門,雙手負在身後,走入里頭,剛好看見狄寧寧讀完最後一行,抬起俏臉,望向自己。

「看完了?」他揚起一邊眉頭,笑睨著她,很自動的替自己斟了一杯茶水。

「嗯。」站起身,她拿起本子,走向李澈,「微臣想請問王爺,您在我父親的記事本里有無發現異狀?」

「你說呢?,」李澈坐在圓凳上,微扯薄唇的反問。

狄寧寧與他對望一眼,她知道不需要說什麼,兩人心照不宣。

他們都不約而同的發現,狄仁杰的記事本里依序列出一項項待辦事項,有些事項後頭注記了「完」這個字,想必那是狄仁杰生前已經完成的夢想,而未寫上「完」字的事項里,有一件事情成功的吸引兩人的注意。

狄寧寧將本子翻到他們都感到有蹊蹺的地方,縴指指著上頭蒼勁的字跡。「爹在這頁上頭寫的事情十分古怪,他分別寫了‘脖子紅豆般傷口’、‘石帛縣同花村’、‘江山’、‘江海交會’這些字,我實在不明白究竟是什麼意思,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脖子紅豆般傷口’這句話。」她邊低頭說話邊在他身邊坐下,完全沒注意兩人是如此靠近,近到只要對方微微傾身,就能親吻到另一方。

「這應當不是巧合,張御史脖子上的傷口也是紅豆般大小,所以這件事的內幕是疑雲重重。」李澈伸出長指,替她將貼在唇邊的發絲撥至耳後,夾雜著贊許的愛戀目光看向她,對于年僅十八歲的小泵娘能有這樣犀利的洞察能力感到敬佩。

「可是爹的記事本里只寫了這些,我們該如何查起?」狄寧寧不曉得是沒能發現他的親昵舉止,抑或是已經習慣他的貼近動作,沒有任何抗拒,而是一開口就把他也算成一塊。

一听到「我們」兩字,李澈心情大好,沉吟了一會兒才開口,「我看你父親寫這篇手札的時間是聖歷元年,那就是距今兩年前的事情,所以你回到議事廳,找個心月復,不著痕跡的找找那年有關于石帛縣地方官送來的奏折,也許得以窺知一二,而我繼續留在密室里找尋蛛絲馬跡。」

若以他在外界的評論,以及他的身份,不適合進入議事廳底端收藏奏折的倉庫,尋找聖歷元年的公文,力不逮心的他只能繼續留在宰相府里,從大批史料中尋找可疑之處。

「微臣明白。」不需要他多做解釋,狄寧寧便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以及他若是出現在議事廳會引起的諸多猜測。

畢竟父親手寫了「江山」兩字,所以這件事情的背後藏有能顛覆朝堂的陰謀,因此是大意不得的,弄不好,可能會丟掉小命,甚至牽連更多無辜的人。

當狄寧寧站起身,就要往屋外走時,縴手卻被李澈一把握住,令她疑惑的轉頭,看向他。

「以後在私下,我可以喊你寧寧嗎?」李澈的面容充滿無比的期待,瞧狄寧寧先是杏眸圓睜,接著抿唇,薄唇微微勾起,「不說,就當澈哥哥我得到允諾了。」

「澈哥哥?」狄寧寧偏著頭,一臉不解,「誰是澈哥哥?」

「當然是我啦!傻丫頭,從此以後我就是你的澈哥哥。」李澈撇唇,笑睨著她,「來,喊一聲‘澈哥哥’給我听听。」

狄寧寧怒瞅著他,然後抽回自己的手,撂下「恕難從命」四個字,轉頭,紅著臉,飛也似的跑了出去,用力關上門。

她的反應就像落荒而逃的小兔子,可愛得令李澈放聲大笑,他知道冰山般的她已經開始為他逐漸融化,一思及她的種種反應只為他一人,他的心就如伏臥在馬背上,歡愉的享受賓士在草原上的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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