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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客 第5章(1)

「吏姑娘,我就送到這里了,爺還在里面,你自個兒小心了。」把吏過客送出客運樓大門外不遠,葉書對悶不吭聲的吏過客說。

「嗯。」吏過客的視線有些模糊,右肩還是沒有知覺,看來剛剛那一掌震裂了她尚未痊愈的劍傷。

「那我先回去了。」

吏過客異常蒼白的臉色令葉書很不放心,但最後他還是狠下心轉頭離去。

「葉護衛。」吏過客喚住他,「這是哨子,遇到危險時吹響它,即使不能救命,也能引來其他人幫忙。我很抱歉給四爺帶來麻煩,請幫我把它交給四爺。」

雖然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她已隱隱察覺到葉君隨似乎遇到了麻煩。

葉書沉默地注視了她一會兒,握緊手中的哨子,「我會交給爺的,也請吏姑娘小心。」

葉書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轉身離開。吏過客目送著他的背影,再也支撐不住,向後倒去。

回去復命的葉書在葉君隨耳邊低聲轉述了吏過客的話,把那個用紅線穿起來的哨子交給他。葉君隨默然地接過哨子,緊緊地握在手中,連哨子上凸起的紋飾刺痛了掌心也沒有察覺。

天才剛剛亮,街巷被濃濃的霧氣籠罩著,人只要在街上稍待一會便會濕了衣裳。大街上除了早餐檔口旁三三兩兩的食客,並沒有其他人。

葉管家在自家大門前走來走去,神色有些著急。他不時伸長脖子向前張望,身上的衣物濕透了也無暇顧及。

終于,大街盡頭處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人影在霧氣中若隱若現。葉管家踮起腳尖極目張望,隨著距離越來越近,漸漸看見兩道人影在濃霧中出現。乳白的霧氣從前面的男子的臉上散去,露出一張比霧氣更白的清冷絕色容顏。

「四爺,您可回來了。」葉管家迅速跑上前去,濃濃的酒氣襲來,四爺到底喝了多少酒啊?

「葉管家,發生什麼事了?您怎麼在這里?」葉書皺眉,難道他看不到爺臉上的疲憊嗎?

「爺,昨晚大護衛帶了吏姑娘回來,胡少爺正在勸她。您過去看看她吧,她等了爺一整晚。」葉管家躬身為他們引路,徑直去找吏過客。

葉君隨推開房門時,胡言嵐還在勸說吏過客,「史姑娘,你還是睡一會兒吧。四爺不會有事的。」

手微微地顫抖起來,葉君隨撩起布簾,映入眼簾的是床上那抹紅色身影。她紅色的長發披散在床上,被汗水沾濕成一縷縷的,蒼白無血色的唇微微開啟,呼吸聲也有些急促。

听到有人進來,原本半垂的長睫才費力地掀起,當她看到葉君隨時,嘴角才逸出一抹淺笑,「你回來了……」

看到吏過客閉上眼楮昏迷過去,坐在床邊的胡言嵐才松了口氣,笑著拍了拍仍愣在原地的青梅竹馬。

「吏姑娘的毅力驚人,如果你再不回來,我就要用迷藥了。」胡言嵐停了下來,若有所思地看著神情變化不定的好友,再道,「她堅持要親眼看到你平安回來,才肯休息。那個人下手好狠,不僅她的傷口又裂開了,心脈也受到重創。往後即使治好,這輩子怕也要與藥為伍了。」

葉君隨不知道吏過客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氣忍耐才沒有在中掌後昏倒在當場,是怕給他帶來麻煩嗎?他更不知道那一刻之後,吏過客又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才支撐到他回來。他只知道那一句輕輕的「你回來了」到底給他帶來了多大的震撼。

一輩子都要拖著帶病的身子,真的值得嗎?尤其是對一個只能勉強算得上認識的人,對一個曾打算犧牲她的人!葉君隨握緊手中的哨子,怒氣在心頭翻滾。他氣自己,更氣這個擾亂他心湖的女人,這個只會逞強,自顧不暇還管閑事的女人。她有沒有想過萬一不是葉琴剛巧出現,她就……

身上的傷痛帶來的不適強行把吏過客從夢鄉中拉了出來,她費力地睜開眼,剛才她又再度夢見自己一個人留在海上,絕望地猛吹哨子。還有如笙推她向前時,冰冷的劍穿過她的身體。最後便是那個黑色的身影,一直那樣淡漠地站在她身前。

她下意識地看向窗邊,只見那道黑色背影正負手立在那里,與夢中一樣,淡漠而堅毅挺拔。

「四少爺?」吏過客不敢相信這是她發出的聲音,虛弱無力而且干澀難听。

听見叫聲,葉君隨頓時僵在了原地。

「四少爺?」以為他沒听見,吏過客又喚了一遍,試圖坐起身子。

「不要動。」听到背後傳來的聲響,葉君隨猛然回過頭低呵,把被受了驚嚇的她輕按回床上,「你傷及了心脈,現在還不能走動。」

難怪她覺得心髒的位置很痛,原來她還以為自己又被肩傷牽了呢,「那四少爺可不可以幫我找雨子過來?」

「她現在沒空。」

「啊……」吏過客不明就里地疑道。

「要喝水嗎?」注意到她向茶壺的方向看了好幾次,葉君隨起身倒了杯水給她。

就著他的手喝了幾口水,吏過客忽然想起一件事,抬頭問︰「如芬他們……」

「如笙自會處理,你不用擔心。」葉君隨有些不悅。

「哦!」她低下頭喝水,覺得喉嚨舒服了許多。感覺到葉君隨詢問的目光,她搖了搖頭,她只是又想起了那個人的臉孔,「那個人有找你麻煩嗎?」

「沒有。」放好茶杯,葉君隨吩咐了僕人叫胡言嵐過來,再度回到床邊坐下。

「那個人是做官的嗎?」她似乎听到他們稱他為「龍大人」。

「你以前見過他?」不然她為什麼會那樣做?想起當時吏過客呆呆地望著龍修延還主動伸手握住他手腕的情景,葉君隨眯起了了眼楮,還是說,她喜歡上那個龍修延了?那她還等他回來干什麼?

「不,沒有,只是覺得他很像我以前的一位朋友。」

「只是朋友?」是什麼關系的朋友可以令她看到龍修延的臉便失了神,還忘情地撫上那男子的手,葉君隨不悅地想。

「真的是朋友。」吏過客答得理所當然,今天的葉君隨似乎有些怪異,她不能有別的朋友嗎?他為什麼要這麼咄咄逼人?

「你不像是個失憶的人。」葉君隨淡淡地問,難道是是那個叫如芬的欺騙了他?

「如果注定一輩子無法回到家鄉,那麼失憶也不失為一件好事。不過,即使我回到家鄉也不會忘記你和如笙他們的。在這里認識你們是我唯一覺得值得慶幸的事。」

「回去了一樣可以再回來,即使你的家鄉在海的另一邊,也總有到達的一天。」令她一輩子與藥為伍,她仍覺得遇見他葉君隨是好事嗎?

「如果我告訴你,在我的家鄉,人可以借助工具在天空中飛翔,而我的家鄉在天空的另一邊呢?」

「胡說八道!」人怎麼可能飛上天呢?葉君隨撇開眼,不敢正視她一本正經的臉。

吏過客沒什麼誠意地一撇嘴角,「被你看穿了。」

「這東西是從你家鄉帶過來的?」葉君隨看著吏過客,突然發現自己竟然下意識地排斥她的家鄉。拿出哨子,葉君隨不打算再繼續讓自己生厭的話題。

「對,以前我也用過,如果你不喜歡可以還給我。」以為他不喜歡別人用過的東西,吏過客欲伸手取回,「不過我要聲明一下,我只用過一次,而且每次用完都洗干淨了,上面絕對沒有口水。」

葉君隨壓下她的手,執意要得到答案,「你戴了多久?」

「十幾年吧!」吏過客納悶了,這有什麼關系嗎?

「那就是說,這是你的貼身之物了?」

「算是吧!」那又怎樣?

「女子把貼身之物送給男子,你不會不知道這其中的意思吧?過客。」

「啊……」她一時反應不過來,神情看上去呆呆的。

葉君隨站起身,勾唇一笑,露出了少有人見過的地雙酒窩,本就國色天香的臉更添了幾分媚惑。

「你的東西我收下了。」葉君隨說著當著她的面把哨子戴上。

啊……啊……吏過客因他意外的笑容而閃了神,只能半張著嘴看著他的背影。他到底什麼意思啊?不對勁,真的是很不對勁!

吏過客半躺著,把一本《武林野史》擱在腿上,手指無意識地拈著一張紙來回搓弄,老半天都沒有往後翻上半頁。原因很簡單,吏過客小心翼翼地把視線移到那個正坐在書桌前整理信件的墨黑身影上。

她醒過來之後,一切都變得很不對勁。先是那天他說的那番她完全听不懂的話,然後是他不顧她的抗議,強迫她從原本的客房移到他寢室的隔壁,還紆尊降貴地親自抱了她過來。再來,他大概很喜歡她住的房間,一整天下來,他都幾乎沒離開過,甚至把桌子也搬來了。如果他那麼喜歡這里,她一點也不介意住其他房間的啊!

「小姐,小姐,小姐……」一連串的呼喚都喚不回顯然又在發呆的吏過客,雨子不禁提高音量。

吏過客驟然被驚醒,身子猛地一縮,連忙伸手按住心口,額頭和身上滲出冷汗。

「小……小姐,你……你怎麼樣了?我……我……」雨子一時手足無措,淚水在眼中打轉,「四……四爺。」

一直留意著這邊的葉君隨臉色一沉,身影一閃人已坐在床邊,一手壓在吏過客後背,隱隱地將真氣輸給她,護住她受創的心脈。

「四……四爺,對不住,我……我不知,我只是想叫小姐喝藥,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雨子的話語中已帶著泣音。

見他臉色有些陰沉,怕他會責罰雨子,吏過客連忙輕扯他的衣袖。

葉君隨沉默了半晌,在吏過客又要拉他衣袖時,仍有些僵硬的清冷聲音才響起︰「若是往後再發生這種事,絕不輕饒。」

「是……是,是!」雨子點頭如搗蒜。

「下去吧,這兒沒你的事了。」

「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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