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姑娘,我就送到这里了,爷还在里面,你自个儿小心了。”把吏过客送出客运楼大门外不远,叶书对闷不吭声的吏过客说。
“嗯。”吏过客的视线有些模糊,右肩还是没有知觉,看来刚刚那一掌震裂了她尚未痊愈的剑伤。
“那我先回去了。”
吏过客异常苍白的脸色令叶书很不放心,但最后他还是狠下心转头离去。
“叶护卫。”吏过客唤住他,“这是哨子,遇到危险时吹响它,即使不能救命,也能引来其他人帮忙。我很抱歉给四爷带来麻烦,请帮我把它交给四爷。”
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已隐隐察觉到叶君随似乎遇到了麻烦。
叶书沉默地注视了她一会儿,握紧手中的哨子,“我会交给爷的,也请吏姑娘小心。”
叶书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转身离开。吏过客目送着他的背影,再也支撑不住,向后倒去。
回去复命的叶书在叶君随耳边低声转述了吏过客的话,把那个用红线穿起来的哨子交给他。叶君随默然地接过哨子,紧紧地握在手中,连哨子上凸起的纹饰刺痛了掌心也没有察觉。
天才刚刚亮,街巷被浓浓的雾气笼罩着,人只要在街上稍待一会便会湿了衣裳。大街上除了早餐档口旁三三两两的食客,并没有其他人。
叶管家在自家大门前走来走去,神色有些着急。他不时伸长脖子向前张望,身上的衣物湿透了也无暇顾及。
终于,大街尽头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人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叶管家踮起脚尖极目张望,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渐渐看见两道人影在浓雾中出现。乳白的雾气从前面的男子的脸上散去,露出一张比雾气更白的清冷绝色容颜。
“四爷,您可回来了。”叶管家迅速跑上前去,浓浓的酒气袭来,四爷到底喝了多少酒啊?
“叶管家,发生什么事了?您怎么在这里?”叶书皱眉,难道他看不到爷脸上的疲惫吗?
“爷,昨晚大护卫带了吏姑娘回来,胡少爷正在劝她。您过去看看她吧,她等了爷一整晚。”叶管家躬身为他们引路,径直去找吏过客。
叶君随推开房门时,胡言岚还在劝说吏过客,“史姑娘,你还是睡一会儿吧。四爷不会有事的。”
手微微地颤抖起来,叶君随撩起布帘,映入眼帘的是床上那抹红色身影。她红色的长发披散在床上,被汗水沾湿成一缕缕的,苍白无血色的唇微微开启,呼吸声也有些急促。
听到有人进来,原本半垂的长睫才费力地掀起,当她看到叶君随时,嘴角才逸出一抹浅笑,“你回来了……”
看到吏过客闭上眼睛昏迷过去,坐在床边的胡言岚才松了口气,笑着拍了拍仍愣在原地的青梅竹马。
“吏姑娘的毅力惊人,如果你再不回来,我就要用迷药了。”胡言岚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神情变化不定的好友,再道,“她坚持要亲眼看到你平安回来,才肯休息。那个人下手好狠,不仅她的伤口又裂开了,心脉也受到重创。往后即使治好,这辈子怕也要与药为伍了。”
叶君随不知道吏过客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忍耐才没有在中掌后昏倒在当场,是怕给他带来麻烦吗?他更不知道那一刻之后,吏过客又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才支撑到他回来。他只知道那一句轻轻的“你回来了”到底给他带来了多大的震撼。
一辈子都要拖着带病的身子,真的值得吗?尤其是对一个只能勉强算得上认识的人,对一个曾打算牺牲她的人!叶君随握紧手中的哨子,怒气在心头翻滚。他气自己,更气这个扰乱他心湖的女人,这个只会逞强,自顾不暇还管闲事的女人。她有没有想过万一不是叶琴刚巧出现,她就……
身上的伤痛带来的不适强行把吏过客从梦乡中拉了出来,她费力地睁开眼,刚才她又再度梦见自己一个人留在海上,绝望地猛吹哨子。还有如笙推她向前时,冰冷的剑穿过她的身体。最后便是那个黑色的身影,一直那样淡漠地站在她身前。
她下意识地看向窗边,只见那道黑色背影正负手立在那里,与梦中一样,淡漠而坚毅挺拔。
“四少爷?”吏过客不敢相信这是她发出的声音,虚弱无力而且干涩难听。
听见叫声,叶君随顿时僵在了原地。
“四少爷?”以为他没听见,吏过客又唤了一遍,试图坐起身子。
“不要动。”听到背后传来的声响,叶君随猛然回过头低呵,把被受了惊吓的她轻按回床上,“你伤及了心脉,现在还不能走动。”
难怪她觉得心脏的位置很痛,原来她还以为自己又被肩伤牵了呢,“那四少爷可不可以帮我找雨子过来?”
“她现在没空。”
“啊……”吏过客不明就里地疑道。
“要喝水吗?”注意到她向茶壶的方向看了好几次,叶君随起身倒了杯水给她。
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吏过客忽然想起一件事,抬头问:“如芬他们……”
“如笙自会处理,你不用担心。”叶君随有些不悦。
“哦!”她低下头喝水,觉得喉咙舒服了许多。感觉到叶君随询问的目光,她摇了摇头,她只是又想起了那个人的脸孔,“那个人有找你麻烦吗?”
“没有。”放好茶杯,叶君随吩咐了仆人叫胡言岚过来,再度回到床边坐下。
“那个人是做官的吗?”她似乎听到他们称他为“龙大人”。
“你以前见过他?”不然她为什么会那样做?想起当时吏过客呆呆地望着龙修延还主动伸手握住他手腕的情景,叶君随眯起了了眼睛,还是说,她喜欢上那个龙修延了?那她还等他回来干什么?
“不,没有,只是觉得他很像我以前的一位朋友。”
“只是朋友?”是什么关系的朋友可以令她看到龙修延的脸便失了神,还忘情地抚上那男子的手,叶君随不悦地想。
“真的是朋友。”吏过客答得理所当然,今天的叶君随似乎有些怪异,她不能有别的朋友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咄咄逼人?
“你不像是个失忆的人。”叶君随淡淡地问,难道是是那个叫如芬的欺骗了他?
“如果注定一辈子无法回到家乡,那么失忆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不过,即使我回到家乡也不会忘记你和如笙他们的。在这里认识你们是我唯一觉得值得庆幸的事。”
“回去了一样可以再回来,即使你的家乡在海的另一边,也总有到达的一天。”令她一辈子与药为伍,她仍觉得遇见他叶君随是好事吗?
“如果我告诉你,在我的家乡,人可以借助工具在天空中飞翔,而我的家乡在天空的另一边呢?”
“胡说八道!”人怎么可能飞上天呢?叶君随撇开眼,不敢正视她一本正经的脸。
吏过客没什么诚意地一撇嘴角,“被你看穿了。”
“这东西是从你家乡带过来的?”叶君随看着吏过客,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下意识地排斥她的家乡。拿出哨子,叶君随不打算再继续让自己生厌的话题。
“对,以前我也用过,如果你不喜欢可以还给我。”以为他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吏过客欲伸手取回,“不过我要声明一下,我只用过一次,而且每次用完都洗干净了,上面绝对没有口水。”
叶君随压下她的手,执意要得到答案,“你戴了多久?”
“十几年吧!”吏过客纳闷了,这有什么关系吗?
“那就是说,这是你的贴身之物了?”
“算是吧!”那又怎样?
“女子把贴身之物送给男子,你不会不知道这其中的意思吧?过客。”
“啊……”她一时反应不过来,神情看上去呆呆的。
叶君随站起身,勾唇一笑,露出了少有人见过的地双酒窝,本就国色天香的脸更添了几分媚惑。
“你的东西我收下了。”叶君随说着当着她的面把哨子戴上。
啊……啊……吏过客因他意外的笑容而闪了神,只能半张着嘴看着他的背影。他到底什么意思啊?不对劲,真的是很不对劲!
吏过客半躺着,把一本《武林野史》搁在腿上,手指无意识地拈着一张纸来回搓弄,老半天都没有往后翻上半页。原因很简单,吏过客小心翼翼地把视线移到那个正坐在书桌前整理信件的墨黑身影上。
她醒过来之后,一切都变得很不对劲。先是那天他说的那番她完全听不懂的话,然后是他不顾她的抗议,强迫她从原本的客房移到他寝室的隔壁,还纡尊降贵地亲自抱了她过来。再来,他大概很喜欢她住的房间,一整天下来,他都几乎没离开过,甚至把桌子也搬来了。如果他那么喜欢这里,她一点也不介意住其他房间的啊!
“小姐,小姐,小姐……”一连串的呼唤都唤不回显然又在发呆的吏过客,雨子不禁提高音量。
吏过客骤然被惊醒,身子猛地一缩,连忙伸手按住心口,额头和身上渗出冷汗。
“小……小姐,你……你怎么样了?我……我……”雨子一时手足无措,泪水在眼中打转,“四……四爷。”
一直留意着这边的叶君随脸色一沉,身影一闪人已坐在床边,一手压在吏过客后背,隐隐地将真气输给她,护住她受创的心脉。
“四……四爷,对不住,我……我不知,我只是想叫小姐喝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雨子的话语中已带着泣音。
见他脸色有些阴沉,怕他会责罚雨子,吏过客连忙轻扯他的衣袖。
叶君随沉默了半晌,在吏过客又要拉他衣袖时,仍有些僵硬的清冷声音才响起:“若是往后再发生这种事,绝不轻饶。”
“是……是,是!”雨子点头如捣蒜。
“下去吧,这儿没你的事了。”
“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