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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歌飛(上) 第六章 人面桃花(1)

五月初夏,不過十日光景,江湖武林除一莊二府三宮外,其余八大門派及江湖正道人士連番遭人襲擊,有死有傷。

眾人皆道此事為魔宮宸月宮所為,除去魔宮中人心狠手辣,江湖再無人敢這般公然與中原武林各名門正派為敵。

血染江湖,一時間搞得人心惶惶,草木皆兵。

一莊二府三宮,除卻被眾人所指的宸月宮,其余二宮及一莊二府雖未遭人襲擊,但都暗中接到一封血書。

宸月宮竟大膽到公然向中原武林泰斗挑戰,此種作為實在太過大膽,也太過惹人注目。

血書中言明宸月宮要為十四年前滅宮之事報仇,定要江湖武林各名門正派血債血償,此事不禁令各名門正派嘩然,議論紛紛。

十四年前宸月宮與西夏勾結,意圖統領中原武林,要各名門正派向其俯首稱臣,誰知竟早一步被人發覺,密報于少林方丈,要其出來主持大局,將宸月宮一網打盡。

當時少林通圓大師尚在閉關之中,無法出面主持此事,誰想不過幾日光影,出關之後,竟听聞錦寒山莊莊主莫寒天已帶人前往宸月宮。

宸月宮上下盡數被殺,曾經名噪一時的一方霸主宸月宮主楚雪陽慘死莫寒天刀下,死無全尸。

幸而當時其子楚天殊的師父,也便是名震一方的軒轅劍宴惜懷暫居在宸月宮中,怒見好友一家受一群所謂的正義之士圍攻,拼盡全力,雖未能救得楚雪陽夫婦,但仍保護了楚雪陽一雙兒女逃離中原,從此不知所蹤。

通圓大師听聞此訊,在大雄寶殿內誦經三日,未進食水,此後便閉關清修,不再理會凡塵俗事,一心向佛。

錦寒山莊因此一役,名聲越加響亮,于江湖中的地位也如日中天,未多久莫寒天成為武林泰斗,統領武林。

未想十四年後,宸月宮竟卷土重來,勢力更勝從前,公然向中原武林各派挑戰。

而近半年多來,宸月宮對武林各派諸多尋釁,攻勢越加猛烈,想來宸月宮已覺己方勢力足以對付江湖各門各派,才會如此大膽之行事。

只是,這其中似乎透著一絲不尋常!

而莫寒天對近日來宸月宮血染江湖,血書挑釁之事,只感嘆一聲,道世事難料,該來的總會來。

賢王府芳霏盡——

「桃花簾外東風軟,桃花簾內晨妝懶。簾外桃花簾內人,人與桃花隔不遠。」

芳霏盡外滿園桃花都已盡落,只余枝頭青翠綠葉,欣欣向榮,夏意猶淺,事閑人慵懶。

小軒窗竹簾之外,緩步走入一青衫男子,相貌俊逸、眉宇非凡,手搖羽扇,舉手投足間一派瀟灑月兌俗,自信非凡,笑意吟吟地吟道。

窗下竹簾內,一張藤桌,桌上一柄瑤琴,桌後一把藤椅,椅上那人正倚在窗前,單手支頷,看著簾外滿園落在地上的桃花出神。

荷香色的輕紗羅裙,烏發半垂,挽了個簡單的垂雲髻,一根玉質的步搖插于發上,相貌雖稱不上絕色,但也是上上之姿,且氣若三月里盛開的桃花,明艷中又有絲清冽。听到有人進來,回頭看去。

「堂堂賢王府四方護衛之首,這般空閑,有閑情特意跑來我這小院來取笑我!」柔柔地開口,女子笑問。

「呵呵,我是來看看你的傷勢恢復得如何了?」來人笑道。

一個多月前,朱雀奉命外出辦事,未想中了敵人埋伏,身受重傷,回城途中被一位白衣少年所救,而後送回賢王府,在芳霏盡內養了一個多月。

這段期間四方護衛其他三人都有要事在身,不在府中,青龍也是回來幾日,將手上打理妥當才有時間來看她。

「已無大礙。」朱雀漫不經心地一笑,輕描淡寫地帶過,「難得可以呆在府中看看花開花落,做個簾內賞花的閑人。」往年桃花開的時候,五次有四次人在異地,待回府後,桃花已謝。

「簾內賞花人,朱雀大人真是好興致啊!」屋梁上驀然又傳來一句笑語。

「梁上難不成有金銀珠寶?」銀光一閃,袖袋中不知何物眨眼間由掌中飛出,正中梁上人的膝蓋。

梁上人未料到朱雀竟是想也不想便出手,只感膝上一痛,「啊」的一聲,便從梁上掉了下來。

由梁上掉下時順手一扯,手中布包瞬間就被打開,霎時滿室落花,桃花遍天,猶如一場落雨。

「金銀珠寶是沒看到,忘恩負義的人倒是看到一個,你下手還真狠!」身體下墜,一張嘴卻沒閑著,嘀咕著說著。

眼看就要狼狽地摔在地上,掌心先行觸地,擊出一掌,借力使力,身體向上一躍,在空中一個翻轉,隨後翩然落地,衣袂飄飛,穩穩地站在朱雀與青龍面前,末了揮手輕撢衣擺。

「桃花!」驚訝地伸手接住不斷落下的桃花,朱雀忽地戲謔一笑,「我還以為你丟了一堆死人骨頭下來。」

玄武面上一黑,額上青筋微跳,「知道你在府里養傷,行動不便,特意帶回來送你的,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哼!」

用力一振衣袍下擺,玄武徑自落座,拿過桌上茶壺先為自己倒杯水來解渴,他剛剛回府,還未及梳洗,便風塵僕僕施展輕功,一路跑來芳霏盡把這包桃花拿過來給她。

「你回來那事情便好辦得多了。」輕搖羽扇,青龍看著牛飲一般喝水的玄武笑吟吟地道。

神色一正,劍眉微揚,「最近武林八大門派相續有人被害,死傷不在少數,一莊二府及其他二宮也接連收到講明要尋仇的血書,揚言要為十四年前宸月宮被滅一事報仇,你可是指此事?」玄武問,他從外面回來,江湖上種種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

「正是這件事,錦寒山莊莫老盟主送信給王爺,想請我們幫忙調查此事。」青龍也斂眉,正色道。

「調查?!」朱雀眼中閃過疑問。

「莫老盟主也覺此事有些蹊蹺?」看向青龍,玄武再倒上一杯茶水。

「嗯。」青龍輕點頭,「以你之才智應看出哪里不對,宸月宮不斷派人襲擊八大門派及武林正派人士,卻只寄血書至一莊二府和其他二宮,這是其一。其二,當年帶八大門派及眾武林人士攻打宸月宮的正是莫老盟主,其他人不過是被人帶領,一同前去,只能說是幫凶罷了。最後,宸月宮一直以來的目的便是為了統領武林,成為武林盟主,是以,若是宸月宮當真要尋仇的話,為何不直接殺了莫老盟主,先奪盟主之位,等成了武林盟主之後再慢慢對付其他門派,而是反其道而行,選擇如此紆回繞彎的方法呢?」

「當年其他二宮並沒有參與剿滅宸月宮的行動,且我听說三宮間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三宮中任何一宮有事,其他二宮不得插手,而江湖眾人圍攻宸月宮時,其他二宮也未參與。更何況據我所知當年三宮間關系好像十分交好,此番報仇又怎會無故算到其他二宮頭上。」玄武接道,語氣頓了頓,話鋒一轉,「我此番北上在途中還遇上個人。」

「誰?」看玄武眼色便知此人必是個重要且熟識之人,朱雀心中一動,月兌口問道。

「江湖第一出塵公子!」

「莫兄。」賢王府與錦寒山莊同在開封,兩府素有往來,莫簫笙與四方護衛也是相熟已久,是以听到玄武提到莫簫笙,朱雀有些不甚明白,遇到他有何奇怪之處。

青龍臉色卻不見有什麼變化。

玄武眼下了然,續言道︰「江湖上有個傳言,說宸月宮此次欲與遼邦私通,相互勾結,以報大仇,而莫兄此番北上正是去折津府。」

「你是說宸月宮的人在折津府!」朱雀柔柔地道,聲音微沉,此時她也明白此事之中必有蹊蹺。

「這樣看來,宸月宮現在拉攏遼邦還猶之未及,哪里有時間殺害八大門派及各武林人士,引起他人無端的注意。況且從以往宸月宮行動可看出,宸月宮多以毒物威嚇武林人士,進而使其臣服,不會輕易派出人馬直襲各門派。」朱雀沉聲道。

「所以莫老盟主來信,與王爺私下商量,怕事情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他也言明是他派莫兄前往折津府調查宸月宮宮主是否真的身在遼境,未想這段期間竟會發生這許多事情。莫老盟主已著手派人暗中開始調查,同時也希望王爺可派人幫忙查清此事,早日還江湖武林一個太平。」青龍笑道,眼神莫測高深。

「莫老盟主和王爺有什麼打算?」

「早先莫老盟主派莫兄追查宸月宮一事,未想現在中原情勢多有變化,他擔心莫兄追查此事,途中恐有什麼意外發生,而你是四人中與莫兄最為相熟的,王爺希望你去尋他,與他匯合,二人之間有所照應,讓他盡速回開封,判定情勢再做打算。」青龍眼含笑意地看著倚在窗下的朱雀。

這次換成朱雀額間青筋跳動,臉色微紅,如一朵盛開的桃花,「這當真是王爺的意思,而不是有人故意在王爺面前提說而成的?」朱雀咬牙問道。

「呵呵,怎麼會呢!」又是一笑,青龍面上毫無心虛之色,「莫老盟主也是這個意思,你應該相信是王爺與莫老盟主都非常看重于你,才交托你此等重任才對啊。」

最後一句,怎麼听都非常的刺耳,朱雀狠狠地瞪向青龍,青龍當作沒看到一般,轉頭對玄武道。

「玄武,你江湖眼線較多,王爺吩咐你調查八大門派及武林人士遇害一事。」轉向一旁閑閑喝茶的玄武,青龍交待著。

「好。」玄武點頭,毫不在意自己剛剛回府,還未來得及休息便又要外出。

心知事情已成定案,再多說無益,「莫兄現在人在哪里?」朱雀問。

「探子回報,莫兄方離開折津府不到兩日,正在回程途中,煩請你前去接應他了。」青龍狡黠一笑,在朱雀出口拒絕前又道︰「探子還報,他途中被伏,現人正在青葉鎮休息。」

一頂遇襲的帽子壓下來,朱雀皺了皺眉,沒想到莫簫笙竟已遇上意外。

雖說她心知此事之中青龍有些故意作為,但以莫簫笙的武功怎會應付不了幾個想要對付他的人,只怕襲擊他的人也不簡單。

思及事情的嚴重性,朱雀道︰「我明日便出發。」

「嗯。」青龍微笑,卻沒說莫簫笙人在長若鎮並非是孤身一人,他身邊還有一個身份不明的紅衣女子。

「朱雀,你可還記得送你回府的那個少年?」

未想青龍談過正事,突然問起日前她受傷時救她的少年那件事,朱雀思索片刻,「已無印象。」

只記得那少年年紀不大,一身白衣,最特別的是那一雙眼眸,即使她當時神志不清卻還記得那雙眼楮,清澈非常又帶著股逼人氣勢,這些她也早先以與他們說過了。

「你在哪里遇到那少年?」青龍再問。

「城外白雲寺附近。」當時她身受重傷,還中了毒,在馬上顛簸兩日,最後在城外白雲寺終于神志不清地從馬上掉了下來。

「你說你中了毒,又受了重傷,可……你被送回府時已無大礙,只要再靜養一段時日,待傷口愈合,內力漸復便可。」青龍認真地看著朱雀,「這個少年必不是個普通人。」

說到白衣少年他倒想起一個人來,只不過若是那人救了朱雀,又覺得不大可能。

「我記得那少年袖口上好像繡了個字。」半天未開口的玄武突然道。

當日他有事方要出府,在府門前正好遇上被人送回府的朱雀,也正是他由馬車上接過昏睡過去的朱雀。

那少年當時並未露面,只在車中淡淡說了句話,留下一瓶藥,便驅車離去了。

正因為那瓶藥他才看到那少年白衣袖口上隱約繡了個字,卻因為是以銀線所繡,陽光下竟是看不分明。

只不過,當時看著那少年的白衣時,玄武也想到「那個人」,卻又深覺不大可能,便打消那個念頭,趕忙將人抱進府內,命人找大夫。

「不過那字是以銀線繡的,我沒看清。」兩手一攤,玄武好無辜地道,也怪那少年動作太快啦!那瓶藥幾乎是丟到他手上的。

青龍好氣又好笑,還以為他能說出些什麼,沒想卻是一場空。

「能在白雲寺遇到,清楚朱雀身份能將她送回賢王府的人,想必應是開封府中的人。」青龍道。

「那追查此人的事便交給你了。」朱雀道,反正這段時日青龍留在開封,可查清是否真是「那人」所為。

三人心照不宣,心中都想到一個人,只不過想到那人竟會出手救人,又覺可能性實在太小了些。

「在下定不負朱雀大人所托。」羽扇輕搖,雙手抱拳一禮,青龍應承下來。

「沒事我先去休息了,你們慢慢聊。」玄武起身離坐,眉間已有困意,許久沒好好睡一覺了。

看著玄武再度縱身離去的背影,青龍輕笑道︰「你也收拾一下,方便明日上路,我還有事要處理,就不多聊了。」提起衣擺,跨出門檻,青龍可比玄武溫雅多了,至少是正大光明地走出芳霏盡的,孰不知此舉卻令朱雀恨得牙癢癢。

那只狡猾奸詐,自命不凡的老狐狸,她早晚要他好看!朱雀對著徐徐落下的晚霞發誓,總有一天要青龍好看。

湖心小築里有人放聲狂笑,聲音低柔、沉緩,笑了幾聲便有些沙啞之感浮上,想來應不是常常大笑之人。

但此刻他卻好像看到天下間最好笑的笑話般,狂笑不止,笑得他對面那人面色發青,眼神越發的冰冷。

「夠了。」軒轅天終于受不了地低喝。

又笑了片刻,笑聲才漸漸歇了下來,不知是因為這一聲低喝還是因為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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