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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啊,謝謝你 第9章(1)

2005年9月3日星期六天氣多雲

秋天來了,窗外的樹葉都黃了,一片一片飄落,生命,終是有盡頭的。直到現在,我還不敢相信,病魔選擇了我,為什麼是我呢?想著自己還能吃,能喝,能笑,多麼不可思議啊。但是,事實是不得不面對的,現實,是不容選擇的。感謝神,在我生命的盡頭前,給了我一場夢,夢幻中的你,來到我身邊,只是,為什麼不能一起走到最後,為什麼?

修媛打車來到片場,正踫上尹騰文從酉美的休息房里走出來,她站在離他三米遠的距離,望著他。

尹騰文疲憊地抹了把臉,抬首,見到修媛時眸光閃了閃,「你來了?」他的聲音都是有氣無力的。

「尹騰文,我不想拍這部戲了。」修媛有千言萬語,但是,她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尹騰文愣了一下,回過神後他點點頭,「我知道了。我有話想和你說。」他大步走向修媛,一伸手,拖著修媛向另一間房間走進。

「修媛,我……」

「你要說什麼?」兩人同時開口,同時凝重。

「我,要回到酉美身邊。」尹騰文深吸一口氣,說出他要說的話。

修媛沒有站穩,重重地跌倒在地面上,「你再說一遍。」

「修媛,不要這樣,酉美現在需要我。」

「她需要你,我就不需要嗎?」我要死了,你知道嗎?我更需要你!這是修媛在心底的吶喊,她說不出口,只能讓眼淚代替著自己的情緒。

「對不起。」尹騰文垂下了頭。

「事到如今,說什麼對不起呢。」修媛淒然一笑,「我只想知道,你愛我嗎?」女人,多傻啊,總是想听到這句話,即使在分別時。

尹騰文盯著修媛,兩只手握成了拳,很艱澀地,他點了點頭。

「我不同意。」修媛突然開口,既然他愛她,她為什麼要放手?

「不要這樣,我說了,酉美需要我。」尹騰文的眼里滿是酸楚。

「我不管,憑什麼她需要你,你就得回去?我不要,我不要你听到了嗎?」修媛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般嘶叫著。

「對不起。」這是尹騰文留給修媛的最後一句話,轉身,他拉開房門,走出了她的天地。

「尹騰文,你回來!我也需要你啊。」

沒有人回答她了,除了眼淚,什麼都沒有,到頭來,她還是一個人,就算明天是生命的盡頭,她的夢也沒有做完整。她甚至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讓尹騰文說走就走,沒有一絲的留戀。

山未無稜,天地未合,君,卻絕了。誓言,果然什麼都不是。

修媛退出新劇的要求,經過三天與公司的談判,終于得到了解決。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的病情,修媛想過,一個人離開,到偏僻的小鎮,等待死亡的來臨。

在離開之前,她還是想見尹騰文一面,就把這一次見面,當作最後的訣別吧。

「尹,我想見你最後一面,可以嗎?」修媛發了短信給尹騰文,然後躺在自己粉色城堡的地板上,等待回信。

短信很快就來了,尹騰文回道︰「什麼時候?」

「你什麼時候有時間呢?」修媛問道。

「今晚吧,今晚是田曉和酉美的戲,我可以離開。」

「一定要酉美不知道嗎?」

「今晚,七點,輪渡碼頭見。」

他給她的,是冰冷的一句話。他變得好陌生,也許,他一直就很陌生。他給她的,都是陌生不真實的夢境。

七點不到,修媛便來到輪渡碼頭。天開始暗了,穿著黑色開襟長裙的修媛站在風中,如秋夜將要開敗的花朵般搖曳,風吹亂了波浪的長發,江面被吹起了千層皺紋,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這個世界,都不會停止它的輪回。

七點剛過,古建築的大鐘響徹雲霄的聲音還在耳邊,修媛便看到戴著墨鏡從車上走下來的尹騰文了,他今天很迷人。黑色如絲的發與漸黑的夜色幾乎要合成了一體,頎長的身姿,黑色的T恤配上亞麻色的休閑褲,干淨利落的打扮,卻將他完美的氣質在人海中閃耀出來。

尹騰文下了車便看到修媛了,他一步一步向她走過來,沉默,墨鏡遮住了他的表情。

「我買好票了,我們上輪渡吧?」修媛笑得很輕快,自然地將胳膊插進尹騰文的臂彎,笑容更顯燦爛。

尹騰文沒有拒絕她的胳膊,相反,他將身子輕輕貼向修媛,兩個人親密無間。

上了輪渡,汽笛的聲音應景地響起,修媛伸手撥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長發,半側頭笑望尹騰文,「你今天很帥。」

尹騰文笑了笑,竟有些靦腆,他也抬起手,幫修媛按住長發。

「你應該綁好頭發再來的,晚上的江風很大的。」他修長的手指順過修媛的發,很溫柔。

「我是想來著,可是,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就讓這長發輕舞飛揚吧,我也覺得是我最美麗的時刻,送給你,留在記憶里做個珍藏吧。」修媛的笑自然如江風,紅了的眼眶在黑夜中隱匿。

「不是說,分手了還是朋友嗎?」

「你覺得可能嗎?如果不是很愛很愛,才可以做朋友的吧,如果不是很愛很愛,也不會再回到她的身邊吧?尹騰文,我們不得不承認,我們彼此,並不是很愛很愛。」修媛的心好痛,在這場愛情里,只有她很愛很愛,又有何用。

尹騰文靜默了,他的眼盯著江面,不再看修媛。

「尹騰文,我們一定要分開嗎?」修媛承認自己在沒話找話。

尹騰文轉身面向修媛,一抬手,他將修媛拉入懷中,輕輕撫著她的發,他在她的頭頂說︰「別問這種傻話了。」

「為什麼,你還要回到她的身邊,你真的那麼愛她,比愛我更多?」修媛靠在他的胸前,眼淚沾濕了他的衣襟。

「我看得到,你笑容下的淚痕,修媛,和我在一起,你並不快樂。」尹騰文答非所問。

「沒有人可以理解除自己之外的快樂的。」修媛貪婪地汲取著尹騰文身上的古龍水味道,淡淡的麝香中含著淡淡的煙草味道,這是她買給他的,她喜歡的味道。

「尹騰文,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後悔離開我?」修媛在尹騰文的懷中輕輕地問出聲。

「你不會的,樂觀的你不會自殺,而我相信,你想要活著,活著,還能看到我。」尹騰文說得自信,卻不自覺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將修媛摟得更緊。

是啊,自殺是她永遠不會做的事,因為她還沒活夠,她想活下去,看到他的笑臉,哪怕隔著屏幕。可現實,容不得選擇和假設。

「輪渡已到岸,返程的乘客請站在船艙內,下客請到甲板上。」輪渡的駕駛室內傳出了駕駛員的聲音。

「我們是下去,還是返程?」修媛在尹騰文懷里仰起頭問。

尹騰文一閃身,摟著修媛閃進船艙,船艙內已經無人了,以渡輪為交通工具的上班族們,都該到家了。

「尹,把墨鏡摘下來,好嗎?」修媛不等尹騰文回答,伸手摘下了他的墨鏡。

他的眸,還是和她記憶中一樣迷人,美得仿若夢幻,憂郁中夾著溫柔。修媛原本已經停止的淚水又落了下來,她努力地揚起笑容,「尹騰文,可以再吻我一次嗎?」

回程的輪渡已經啟動了,不會有人再上來了,這算是神最後送給她的禮物吧?修媛笑著流淚,感受唇上的溫柔纏綿,如果這艘渡輪變成了鐵達尼,她願意做JACK,這樣,即使幾十年後,他也會講起她而流淚吧。

「尹騰文,我其實很自私。」修媛在心里想著,將頭靠在尹騰文的胸前,听著他的心跳,一下,兩下……

輪渡靠岸了,兩人牽著手走了出來,尹騰文重新戴上墨鏡,目光投向遠方燈火輝煌處。修媛輕輕抽回了手,揚起堅強的笑容,看向尹騰文。

「你走吧。」不要回頭。

尹騰文看向她,抬手叩住修媛的頭,在她的額上留下他的吻,只是這一次,他沒有說「等我回來」,他離開了,頭也不回地走了。

修媛站在原地,笑容一直掛在臉上,明天的海闊天空,只有尹騰文一個人了。

世界還在運轉,一個月過去了,新戲已經接近尾聲了,為新戲的宣傳記者招待會在緊鑼密鼓地籌備著。修媛消失了,沒有人提起她去哪里了。尹騰文的家,又重新有了酉美的身影,這一次,她真的決定放棄自己的事業了。

天越來越涼了,城市里發生了什麼,都如水過般,無痕。人們的記憶總是記不下和自己無關的事情,誰和誰在一起了,又和誰分開了,對大眾來說,只是平添話題罷了。

新戲終于殺青了,殺青的慶功宴上,尹騰文和邵瑞都喝醉了。邵瑞揮出了拳擊向尹騰文,借著酒勁罵他畜牲。尹騰文拭去唇角的血,垂眸不語。酉美又暈了,田曉笑得張狂,說不管愛做戲的她了,他要去找他的親密愛人了。酒店的宴客廳,一下子冷清了下來。尹騰文坐在椅子上,只剩邵瑞和他相對了。

「你知道她去哪了嗎?」尹騰文的聲音很輕,輕到听不出感情。

「不知道。」邵瑞給嚴霓打電話,要她過來接他。

「我很想她。」尹騰文突然這樣說。

「砰——」一個酒杯飛了過來,落在尹騰文身後的牆壁上,「全天下誰都有權這樣說,除了你。」

尹騰文笑了,笑得沒有靈魂般,「明天再說吧。」他站起身,走出酒店,明天的記者招待會上,再說吧。

記者招待會準時舉行,酉美坐在尹騰文身邊,嬌笑著面對媒體的鏡頭,好幸福。

嚴彩突然沖了進來,她指著尹騰文破口大罵,卻被邵鋒拉開了,邵鋒喊著︰「你這個騙子,把錢還我。」現場變得很亂,可是,再亂又與他尹騰文何干,他坐在那里,早已失去了靈魂。

「尹騰文,你和酉美小姐打算復婚嗎?」意料中的問題,變不出新意地拋了出來。

「當然。」酉美揚起頭,自信篤定並且萬分幸福地回答。

「不。」尹騰文開口,給了截然不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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