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騰文的手抖了一下,白瓷杯中的咖啡劃了一道圈。
「我認識修媛兩年了,這是我第一次看她哭。」田曉的眼神落定在前方的某一個點,淡淡地嘆了口氣,「她真是一個倔強,不服輸,又樂觀可愛的丫頭啊。她剛進入公司時,創作組組長壓她的劇本,她笑著說,也許過了三十歲以後,她的劇本就不會被壓了,新人嘛,總要虛心一些。她的爸爸癌癥去世後,治病時因為借了親戚的錢,親戚找她要錢,用特別難听的話罵她,她卻笑著求人家再給她一點時間,她說,人家也不容易,她借了人家的錢,是應該早些還的。邵總借錢給她,她堅決不要,所以邵總用另一個方式給她錢,開拍她的劇本,結果沒想到,竟然讓公司大賺了一筆,還捧紅了那麼多小子來搶我的飯碗。可是,當她在慶功宴會上,很多人為她喜極而泣時,她只說了一句——這是我應得的。」田曉講到這,瞄了尹騰文一眼。
尹騰文所有的心疼在听到最後一句話時點亮了雙眼,他放下咖啡杯,頭也沒回地對田曉喊了句「謝謝」,然後跳下車向自己的車跑去。
田曉掛著笑意望向車窗外,「啊,好大的雨啊,估計今天就到這了,去和導演說一下,我要回去了,真累啊。」
雨一直下個不停,片場內很快杳無人影。
修媛從睡夢中醒來,窗外的雨聲「 啪」地敲著窗子,冷得有些發抖的修媛將手探向額頭,才知道自己發燒了。屋內一片漆黑,現在是幾點了?修媛光著腳走在地板上,拉開房間的門,看向對面的掛鐘。才八點多,她卻以為是新的一天應該快來了。
「你醒了?好點了嗎?」尹騰文從廚房走了出來,手里端著一個盤子,望向修媛。
修媛不知道應該怎樣面對尹騰文,她垂下頭,向後退了一步,閃回房間的門內,想要關上門。她今天真的覺得很累,很難過,也,很難堪,一種無力感,在夢中都糾纏著她不放。
「汪,汪汪——」廚房里發出了狗叫的聲音,然後,修媛的狗閃了出來。
「哈?騰騰?」修媛沖了出來,抱住自己的狗又親又撫的,根本沒注意到尹騰文此刻氣青了的臉。
「你給它改個名字好嗎?」
「不要!」修媛笑得好燦爛,抱起騰騰原地轉著圈。
「那為什麼要用我的名字啊?」尹騰文無耐極了。
「哪有用你的名字?」修媛停下腳步,不服氣地頂了回去,「又沒叫它文文。」
文文?好肉麻啊!修媛和尹騰文同時笑了出來,騰騰睜著黑溜溜的眼瞪著主人,顯然嚇呆了。兩人之間的氣氛,也溫熱了起來。
「修媛,把劇本拿給我看一下。」尹騰文突然開口了。
「什麼?」修媛一頭霧水。
「不是說有劇本要我演嗎?給我看看劇本不為過吧?」尹騰文說這話時表情有些許別扭,白皙的臉上竟染上了淡淡的霞色。
「你——」修媛有些不可置信,太突然了,她是不是還在做夢啊。
「你怎麼那麼多話呀?」尹騰文走上來一手奪走修媛手里的騰騰,「快去!」
可憐的騰騰還沒搞清楚狀況,嚇得全身發抖,表情委屈極了。
尹騰文看著騰騰,忍不住發出感嘆︰「太像修媛了,真是什麼樣的主人養什麼樣的狗。」
罷從房間跑出來的修媛听到他的話,氣得將劇本砸向尹騰文的頭,卻在看到他很痛苦地抱住頭頂時,又亂了方寸。
「騙你的,這幾頁紙會痛嗎?」尹騰文抱著修媛重心不穩地倒在地面上,差一點就壓到了正在美食的騰騰。
修媛看著尹騰文豁然開朗的笑容和騰騰近似埋怨的表情,又笑了,夢里的生活,終于在現實中上演了。
由「雙雄」影視投資,集田曉、尹騰文、何野與美女編輯聯手打造的新片,在未開拍時,就已經轟動起來。多家電視台競價購買首家播放權,全國媒體一天三次打電話來問新劇籌備進度,很多影迷涌到「雙雄」門口等著看三個男人同時出現。而且,這一次,據說美女編劇親自出演女一號,為這部戲,更是增加了猛料,要知道,修媛一直做著幕後,無論什麼情況,都不肯露面。
生意人邵鋒看著娛樂雜志,樂到嘴抽筋,拿著幾份資料的手隨時準備數錢了。他這一次的創意,真是太完美了。被稱為老妖的田曉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最驚艷的少年,二十歲出道的他,以一張過分妖美的臉顛覆了人們傳統的審美觀,到現在,仍是在娛樂界有著舉足輕重地位的前輩。尹騰文,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末,被稱為世界末的夢幻,一張俊得不真實的臉孔,實實在在地成就了一個時代的標志。雖然婚後淡出演藝界並且最近被指人品極差,但是看看網上的留言,觀眾的電話和來信,就可以證明他仍是在大眾心中,是不可磨滅的一個夢。何野,本世紀初最媚的男孩,現年十九歲的他,美得已經讓人忘記了他的性別,就像神界里的神,不需要性別一樣,他所到之處,經常會有女人暈倒,不分年齡界限。修媛,嫵媚妖嬈,時而風情萬種,時而天真活潑,她的劇本可以抓住臂眾們心里最柔軟的部分,卻沒人知道她到底長得什麼樣,被稱為最神秘的面紗。
滿意!太滿意了!邵鋒放下資料自己給自己鼓掌,得意的笑還掛在唇邊,辦公室的門卻「砰——」的一聲被踹開了。
看了眼跟在酉美身後的秘書,示意她先離開,他悠閑地坐在椅子上,「什麼事啊,酉美女士?」
「叫我酉美小姐!」酉美再次糾正,然後將一疊報紙甩在了紅木辦公桌上,「這是怎麼回事?」
邵鋒連眉毛都沒動一下,笑得十分狡詐,「公司的動作,不需要跟你匯報吧?」
「為什麼要簽尹騰文?」
「因為有錢可賺,我是生意人,你知道的。」還是那副氣定神閑的口氣。
「我要演!」酉美一坐在邵鋒對面,口氣蠻橫不容反駁。
「我可不知道修媛的劇本中有沒有你的戲份。」邵鋒雙臂環胸,淡淡地笑。
「沒有就讓她把角色給我。」酉美真是不講道理了。
「這個,公司很難辦啊。」邵鋒狀似一臉沉思,其實他的腦子里,還是在飛著錢。
「你想辦法啊。」酉美說得理所當然。
「抱歉,因為演職人員基本已經定了下來,所以,恐怕很難。」邵瑞想著自己的錢,竟然笑了出來。
「我不管,你們跟我簽了合同的,給我五個修媛的劇本,現在一個都沒有。」酉美的經紀人不在,她便成了完全沒有社會經驗的新人般。
「是啊,以後還有機會嘛。」真傻,擺明了讓人有話可循嘛。
敲門聲響起,邵鋒喊了句進來,推門而入的修媛帶著明艷的笑容沖了進來。
酉美回頭,修媛一下抬頭,兩人對望了一刻,邵鋒開口了︰「修媛啊,酉美女士很想演你這個劇本,你說怎麼辦呢?」看到酉美白了臉,邵鋒又想笑了。
「啊?對不起哎,好像沒有適合您的角色,要不下次吧?」修媛可是很正經地和酉美商量著。
酉美以為修媛在敷衍自己,站起身,對修媛拋下一句「你別太得意了」,轉身走出辦公室。
修媛覺得莫名其妙,邵鋒朝她聳了聳肩,兩人坐下來商量著劇本。而酉美,一直站在門外,她要報復,一定要報復。
「邵董,可以就昨天酉美開記者招待會指責貴公司違約一事做出一些回應嗎?」邵鋒一行人剛走出公司,就被圍在門外的記者包圍了。
「該死的酉美。」邵鋒在心里很沒風度地詛咒著酉美。
酉美竟然召開記者招待會,衣著性感的她在招待會上聲淚俱下地指責「雙雄」不按合同辦事,答應給她的劇本最後竟然由編劇親自擔任了女主角。並且有聲有色地指出修媛靠著自己的身體迷惑了公司高層,她也不看看自己穿得袒胸露背的樣子。
「啊,尹騰文,尹騰文哎。」有記者發現了邵鋒身後的尹騰文,馬上將話筒和攝像機對準了尹騰文。
「尹騰文,酉美透露你性功能障礙,是否確有此事?」一名男記者眼里閃著興奮的光芒。
尹騰文的臉「刷——」地變得慘白,僵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
「尹騰文,這是你們離婚的直接導火索嗎?」
「尹騰文,你是在患抑郁癥前還是憂郁癥後發現自己性功能障礙的?」
……
一連串類似的問題鋪頭蓋臉地鋪了過來,尹騰文慌亂地閃躲著,伸出手臂遮住自己的臉,像個孩子般倉惶無措。
「你們夠了!」何野沖出來推了離尹騰文最近的記者一把,「你們不要信那個女人的話,她不是好女人。」
「啊,何野打人,何野打記者啊。」現場包加混亂。
「尹騰文也是會打人的,他打過酉美的。何野,你是否也患上了抑郁癥?」
何野面對這令他哭笑不得的問題,只是伸手推著所有靠上來的記者,公司里沖出的保安將尹騰文圍了起來,還有記者問著各自的問題,閃光燈「啪啪」閃個不停。
尹騰文向後退,記者的臉全都變成了酉美那性感的臉,他們喋喋不休的問話,讓他想到了酉美性感飽滿的口唇吐出的那句話︰「我要毀了你!」尹騰文大叫一聲,推開保安,推開記者,瘋了般向車庫跑去。
「啊,尹騰文打人啦——」身後還有記者在喊,可是尹騰文什麼也听不到了,他只是沒有方向地向前跑,跑入黑暗,跌入一個人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