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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臨九天 終卷•夫榮妻更貴(上) 第四十章 幸福的青鳥(1)

平西大將軍與懷恩公主的婚禮轟動京城內外,那十里紅妝,不知羨煞多少男女,從「天衣吾風」里出來的嫁裳,更是傳得宮里宮外沸沸揚揚,這場婚禮結束後,怕是有不少待嫁女兒都想上鋪子里求嫁裳。

一早喜轎便從宮里出來,將軍府離宮不遠,為顯擺宮里賜下的嫁妝,喜轎還特意在京城里繞一大,讓所有百姓都看見皇帝的恩賞。

將近兩個時辰,迎親隊伍才將黎育清送進將軍府,喜轎一路晃蕩,晃得她頭昏腦脹,但那心……是甜的,她想過婚後的艱難,卻也忍不住充滿期待。

坐在喜轎里時,黎育清己經察覺到滿街的喧囂熱鬧,但到下轎那刻,她才明白何謂沸反盈天。

這場婚事由皇帝下旨賜婚,滿朝大臣都善于察言觀色,因此除軍中故舊外,皇親貴冑、大小臣官幾乎都到齊,把將軍府給擠得水泄不通。

盡避如此,將軍府里外依然有條不紊、井然有序,那是因為宮里派人來張羅,有經驗的嬤嬤多了,哪能允許婚禮出差錯。一場婚禮辦下來,比起皇子娶親半點不差。

因為平西大將軍雙腿受創,無法親自迎娶,哥哥不便,自然是弟弟齊墳上黎府迎新娘,黎育清懵懵懂懂地隨著贊禮的聲音跪了又拜,行禮復行禮,總算走完所有信式,被攙扶著進新房。

而齊墳忙進忙出、幫著招待客人,為保住自己的小命,非常努力地表現出與哥哥之間的手足情深,以洗刷之前的惡行,他對每個人都熱情洋溢、親切和氣,一張臉皮厚得讓人頻頻搖頭,盡避如此,軍中將士依然對他不屑一顧。

身為新郎官的齊靳,只在喜宴開頭現了身,與親朋好友、軍中袍澤對飲三杯後,便讓李軒送自己回後院。

喜房里頭,新郎官不在,信式還是得進行,是全福夫人替黎育清將紅蓋頭挑起,當眼前紅幕掀開,黎育清帶著靦腆微笑,視線在屋里轉過一,很可惜,找不到熟悉的身影,她心微沉……宮里一名嬤嬤上前陪笑道︰「懷恩公主,你今兒個可得寬待幾分,將軍大人腿又痛了,將軍大人怕沖了喜氣,另擇一處,讓大夫診治。」這番解釋雖圓融,可在場的哪個不是人精,黎育清看著眾人的表情,萬分精彩,她淺淺一笑,把事情揭過。

嬤嬤見狀,連忙帶黎育清認人。

珩親王的親戚自然是皇親貴冑,親王侯伯,牽牽扯扯的全和皇家攀得上關系,能站在喜房里頭的更是貴人,人相當多,黎育清回憶著女乃女乃給的名冊,拚命牢記每個人的五官表情,直到接觸到珩親王妃那張敷上厚粉、帶著微笑的臉時,心頭一凜。

她在笑,可那雙眼楮……盛載太多怨恨。

能當上王妃的女人,豈能沒有幾分心計?誰不是戴上面具在過日子,可在這樣的場合里,她依然不在乎的讓仇恨泄漏。黎育清不禁自問,對于長子,她到底有多少憤恨在心?

黎育清不解其中隱密,一顆頭想破了,也想不出因由。

一一認過親後,場面便尷尬下來,沒有新郎的喜房帶著微微的諷剌,眾人臉上訕訕的,不多久一個個找到借口退去,三兩下工夫,屋子里只剩下黎育清和幾個貼身婢女在屋里面面相覷。

這樣便難受了?那可不行,要披荊斬棘的女人,怎能遇上這點兒小事便心灰意冷,黎育清握了握拳頭,對自己喊一聲加油,然後挑了挑眉頭,看向齊鏞和四哥哥陪同自己挑選的四婢。

木槿跟在她身邊最久,說婢女不如說是交心姊妹,她己經長大了,但眉眼間還有著小時候的憨傻嬌甜,石榴眉清目秀的,看起來是個極穩妥之人,銀杏則是眉眼飛揚,帶著幾分精明干練,至于月桃……她讓黎育清看不透,那氣度模樣,怎麼都不像賣身下人,自己當初並不想選她,是四哥哥堅持說她略懂得幾分醫藥,留她在身邊照看,他們才能放心。

四人都和自己的年歲相差不多,樣貌都不差,擺在平常人家也是個小姐了,可惜,命數天定。

黎育清對她們微微一笑道︰「你們不幫我卸下這身行頭嗎?」她一說,四人飛快動了起來,卸釵環、除嫁衣、散發髻,不太熟的四個人做起事卻是極有默契,手腳落地把東西給全備齊。

散去發髻,發麻的頭皮才松快起來,卸去妝容,悶不透風的皮膚才能深吸氣,這算不算自找苦吃?非要整治得苦在心、笑在臉,讓所有人都誤以為自己春風得意?

頭發是這樣、妝容是這樣,連婚姻也是這樣?女人吶,還真不是普通傻氣。

木槿站在她身側,看著桌上滿滿一桌子點心糕餅,低聲問︰「姑娘,要不要吃點東兩?」搖頭,哪里吃得下,這場婚事是自己強求而來的,她擔心呢,擔心齊靳氣惱了自己。

黎育清小心翼翼的模樣,讓木槿心疼。

她是親眼看著的,婚前府里雖不禁著小妲出門,可新郎新娘卻不允許見面,姑娘怕將軍心悶,不時給他寫信,給他做衣服、做甜食點心,還同皂廠要來幾十塊香皂,刻出許多栩栩如生的「大將軍」和「小丫頭」。

泵娘這般討將軍的歡心,可換來的卻是將軍上折子、請求皇上收回成命的消息,現在人都迎進門、局勢己定,將軍還不肯進喜房,讓姑娘一個人單獨面對別人的嗤笑,這算什麼嘛,話傳出去,姑娘以後在府里還有何地位可將軍還不肯進喜房,讓姑娘一個人單獨面對別人的嗤笑,這算什麼嘛,話傳出去,姑娘以後在府里還有何地位可言?

人的信心可以被打擊一、兩次,但次次都受挫,再堅韌的心也會受傷,好幾回,她都想勸姑娘︰算了吧,天底下又不是沒有別的好男人。

可是看姑娘那樣努力堅持,把她的話全給封在肚子里,半句吐不出。

听見木槿的話,石榴悄悄地在她耳畔輕聲提醒,「不能喚姑娘,得叫夫人,這是規矩。」木槿點點頭,感激地朝石榴投去一眼。

泵娘婚前,四人當中只有自己跟在姑娘身邊,沒隨著宮里嬤嬤學規矩,石榴幾個己經在將軍府里服侍一、二十曰,知道的事多,願意提點自己幾句,她沒有不悅,只有謝意。

銀杏從外頭進屋,手里端著一碗熱湯面,笑道︰「夫人就算不餓,也多少吃一點,否則黎四少爺知道,定要心疼的。」那天挑丫頭,黎四少爺的意見最多,明眼人都瞧得出來,他對這個妹妹有多看重。

听銀杏這樣講,黎育清勉強拿起筷子,挑上幾條細面,面條滑入口,她這才發覺自己是真餓了,三下兩下把面給吃得干干淨淨,抬起頭,對銀杏道︰「你做的面真好吃。」

「奴婢家里是賣面食的,除了面還會做餃子,從小奴婢就喜歡在廚房里擺弄,一耗就是大半天,若不是奴婢的爹生病,家里銀子全拿去看大夫,奴婢還同爹娘盤算著要開一家大館子呢。」

「有志氣,待你爹身子養好了,有能幫上的地方,你同我說一聲。」那意思是……銀杏滿心歡喜,連忙屈身一揖,「奴婢謝謝夫人。」

「別奴婢奴婢的喊,听著不順耳。行了,酒足飯飽,備熱水吧,大家累了一天,早點休息。」看這時辰,將軍大約不會過來了。

夫人不委屈,木槿替她委屈,洞房花燭夜,新郎不進喜房,明兒個一大早,整個將軍府七下,全都知道將軍不滿意新夫人了,便是作戲,將軍也該來一遭啊,至少看在過去夫人幫過他的情分上,給夫人添添面子也好。

「夫人,我去請將軍過來!」木槿自告奮勇。

「不必,說不定將軍己經歇下,沒听見嬤嬤說的話?將軍腿疼,熬了一天,也夠累的了。」那不過是借口。木槿悶聲嘟囔。

月桃站出來,說道︰「夫人,不如我去請請將軍,今兒個很重要,進不進喜房,是種表態。」她何嘗不知?黎育清嘆氣,回道︰「別怕,兵來將擋,人心是肉做的,只要我盡心努力,總有一天會把將軍的心給焐熱。」

若是不成呢?這問題像荷葉似的,使了勁兒拚命壓,一松手,又立刻浮上水面,教她想忽略都困難,但老話了,這條路是自己挑的,若是連面對的擔當都沒有,她又憑什麼面對接下來的路。

走入淨房,黎育清把自己整個人泡進熱水里,閉上雙眼,她想起齊靳那張冰冷卻總是令人感到安全的臉,想起他將滿桌飯菜全吞進肚子里的豪氣,想起他眼底無意間流露出來的寵溺,也想起過去的點點滴滴。

是啊,得往好的方向想,也許哥哥、齊鏞的話全是真的,也許齊靳確實有幾分喜歡自己,雖然那感覺還稱不上愛意,但絕對不是討厭,沒錯沒錯,誰會收藏一個討厭鬼的書信?

所以勇往直前吧,事己至此,再無回頭路,就算只憑著一股莫名其妙的勇氣,她也得奮力出擊。

從淨房出來,走回房間,意外地,發現四婢都不在屋里,而齊靳竟然半躺在喜床上!

他來了,所以,他的怒氣沒有想象中那般嚴重?

齊靳看著她又驚又慌的表情,她被他嚇到了?

黎育清回神,把擦拭濕發的巾子放在一邊,握緊拳頭,狠狠掙扎幾下,才除下鞋子,爬上床。

她的掙扎看在齊靳眼里,又氣又憐,天底下怎麼有這麼笨的丫頭,放著好日子不過,卻要嫁給他這個廢人?

這樣想著的同時,他的臉色又僵了,一直在偷覷他表情的黎育清,心猛地往下墜。

她咬牙閉眼,心一橫,鼓舞自己,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人都躺到自己跟前了,她怎能輕易退卻!揚起頭,她氣勢洶洶地說道︰「大夫說,你的腿得天天按摩,才能夠恢復得快。」,看著她這模樣,齊靳失笑,強撐什麼氣勢啊,當他是匈奴還是強盜?

「你听哪個大夫說,我的腿還能恢復?」他輕飄飄丟下一句,她卻覺得心頭被狠狠一抽,痛!為他,也為自己。

「就算所有大夫都說不行,我就是相信。」說著,她硬是坐到他身邊,擺直他雙腿,照大夫教的那樣,一下一下按摩起來,她手法熟練,是找人練習過無數遍的成果。

她嫻熟的動作令他繃起的臉緩緩放松,這丫頭,到底為著什麼這樣努力啊?

「你相信什麼?」他輕聲問。

「相信奇跡,相信人定勝天,相信一分耕耘一分收獲,相信……」她咬了咬唇,抬眸續道︰「相信人心是肉做的,相信你會惱我氣我三年、五年,不會恨我一輩子。」她居然認為他恨她?傻瓜!他沉默不語。

他不說話,她更難搭腔,就這樣,兩人不再開口。

她按摩的力道恰恰好,齊靳雙手支在後腦勺,他很享受這樣的時光。

話是齊鏞說的,他說清兒跟著大夫認真學按摩,向來只拿繡花針的手,如今為他習得一身好功夫,只看賬冊的她,成日里拿著醫書一本接著一本讀,她的盡心盡力,在這個晚上被印證了。

齊鏞的結論是——

「清丫頭喜歡你,喜歡慘了。」

真那麼喜歡嗎?喜歡到糟蹋自己也不打緊?喜歡到不管不顧,再大膽的話都敢說出口?

若是過去,他踫到這樣的女子,定會退避三舍,心生鄙夷,只是……這個會讓他鄙夷的女子,是早早就被他掛在心上的小丫頭……怎麼辦啊?可還能怎麼辦,己經把人給娶進門,除了好好疼愛,還能做啥?

想著想著,剛硬的五官流露出柔軟。

「行了!」黎育清揉揉自己僵硬的十指,說︰「大夫說,一天得做上兩回,睡前還必須用湯藥泡腳,那藥草我配上十帖收在箱籠里,我去拿……」剛要下床,卻讓他一把拽住,她不敢望向他,低低地垂著頭,視線停留在他的衣襟上方。

「夜了,明兒個再找。」

只不過是口氣里少了些清冷,黎育清便立刻出現一大堆的聯想。

他不生氣了?他認命了?他願意接受現實、接納自己?他願意放下怒氣,對她和善,像過去一樣?他肯原諒她的勉強,與她重新建立情誼,像過去一樣?

她才不管過去他們之間是兄妹情、是友誼還是其它的感情,只要能夠像過去那樣,她便心滿意足。

突地,除夕夜里的那場大雪回到心中,想起為著接納她的委屈,雪花在他身上堆積……抬起臉,她再也忍不住滿腔激動,瞬間紅了眼眶。

她一次兩次吞下喉間哽咽,勉勵自己路會越走越順。「好啊,大家都睡了,把人吵醒也不好。」他凝視她每分細微表情,看見她的錯愕、她的委屈、她的欣喜……唉,是他的錯,他只想著自己的心情,卻沒料過自己的反應會帶給她多少沖擊。

黎育清跪爬到床頭,把枕頭給擺上,那不是普通的枕頭,她在里面塞滿茶葉,據說能讓人一夜好眠。

齊鏞說,齊靳自從受傷後便很少睡好。

親人背叛,換了她,何止是睡不好?

扶著齊靳,將他安置下,動作和按摩一樣熟練,拉過被子,她側躺在他身邊,視線正對著他受傷的臉,那道傷口猙獰,從眼角到下巴,若再往上延伸半寸,連眼楮都要廢了。那天,是怎樣的險惡場景?身歷百戰的他,若不是萬分驚險,又怎會將自己雙腿給折了?

「你累嗎?」她輕聲問。

「還好。」

兩個字的回答,心再次雀躍,因為他沒有不理會、沒有不反應,他回答了她,並且那個回答代表不介意她對他聒噪,這樣就好。

「明兒個,我們要回珩親王府拜見長輩嗎?」她不想去,但若非得走這一趟,她就會做足表現,替他爭取面子。

「不必。」

雖然掛著齊姓,他卻不是齊家人,就算他巴巴地想當,王氏早己擺明態度,拿他當異姓雜種,他何必走這一趟,令珩親王尷尬,令育清難堪?

「我們只要進宮謝恩?」

「也不必,皇上憐我雙腿不便。」這話帶著尖銳,他依舊不平,盡避己經順著皇上給的梯子爬下來,圓了所有人的面子。

「換句話說,只要待在將軍府里,安安適適地過我的小日子,不需要同旁人打交道?」她口氣里有掩也掩不住的欣喜,應酬人可是門大功夫,沒有長輩帶,更是累得緊。

見她喜不自勝的表情,他忍不嘲諷她幾句,「若我的腿一直不見好,你的小日子自然可以一直過下去。」一個退出朝堂的將軍,誰還會費心巴結,那麼便是她樂于應酬,也不會有人上門打擾。

「那可就為難我啦。」她俏皮地吐吐舌頭。

「哪里為難?」

「我想要你的腿好起來,希望你意氣風發,可我也真想過不同人打交道的小日子,天底下果真沒有十全十美的事。」

才幾句對話,他們之間一口氣朝前推進好幾大步,彷佛他們停留在三年前,濃濃的友誼、深刻的交情,一起在屋頂看月亮、一起共桌吃飯,那時的話題啊,怎麼都說不完。

抿唇、悶笑,齊靳轉頭望著他的小丫……不,是小妻子,她又長大一點了,眉眼間有著少女的嬌媚,只是這樣好的女子怎麼就……糟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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