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戰狼(下) 第19章(2)

那巨大的守城器具實在太驚人,自此之後,再沒工匠對她有所質疑。

她松了口氣,轉而去找了婦女們,幫忙把城里的舊布都收集起來,制作成上千張全黑的旌旗,又把皮革繃成了上百張鼓。

繡夜在城里忙得團團轉時,他親自帶人策馬到城外西北那兒汲取黑油,在城外沙地之處挖掘陷馬坑,上頭再以薄木遮蓋,鋪上黃沙。在沼澤里置放麻繩和石頭,以及裝著黑油的陶缸,在城里挖掘更多口井,收集城中所有可用之物。

他把握所有的時間,教導男人們掌握對戰的要訣,要他們強記每一種鼓聲、號令,以及簡單的旗號顏色。

當他及那些守衛隊的隊長討論戰略時,她總在一旁,有幾回她忍不住插了嘴,點名需要注意的地方。起初,男人們對她竟參與軍事討論,不太習慣,但當他們發現她精通各種守城方法之後,便不再有人多說一句。

雖然她把所有的事情都說成是他交代的,是他的主意,可人們漸漸知道她的與眾不同。

每一天,都有從火州那兒逃來的人,他派到山上的哨兵,也證實了大軍正往此開拔而來。

城里的氣氛,一日比一日緊張,唯一依然故我的,大概就是阿潯了。

繡夜不知阿潯是怎麼想的,但她似乎也沒出城的打算,她問過她,是否想要離開,張揚會派人送她走。

阿潯听了,只淡淡道︰「城里那大夫跑了,你知道嗎?」

「知道。」

阿潯冷哼一聲,只丟下一句︰「我若走了,開戰之後,你還要不要睡覺?」繡夜心一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滿心感激的替她盛上一碗飯。

到了第七天,城里來了幾名逃兵,有人受了刀劍傷,烏鴉找她回去幫忙治療,她才進門,那傷患一看見她,愣了一愣,忽然沖上前來,像大熊一般一把抱住了她,將她高高舉起,還發出嚇人的大喊。

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烏鴉們紛紛拔刀抽劍,大喝︰「做什麼?快住手!快把嫂子放下!」那傷者的同伴更是嚇得臉色發白,忙喊著︰「啊啊!你做什麼?!快把人家姑娘放下來!」她原本也嚇白了臉,听聞那人的叫喊,才發現抱著她的男人不是別人,竟是啊啊。

但巴圖爾已用刀柄痛擊了啊啊的太陽穴,將她搶了回來。

眼見其他男人大刀就要砍下,她忙沖上前去,開口大喊道︰「住手!我認識他!他是我朋友!」這話,讓正要揮刀的守衛隊及時止住了刀勢,啊啊卻再次作勢要抱她。

可這一回,一只大手從旁榜住了她的腰,將她猛然往後拉離了那像伙雙手可及的距離,一拳將啊啊揍倒在地。

她捂著唇,倒抽了口氣,回頭只看見他。

「你做什麼,他是啊啊」

「我知道。」他瞪著她,火冒三丈的吼道︰「但你是我的女人,那表示他不可以對你動手動腳!」她傻眼看著他,旁邊卻有人發出震驚的咒罵。

「狗屎?!小夜,你是女的?!」

她與他一起回頭,才看見阿利拉一臉死白的瞪著她,然後當他看清抱著她的男人之後,更是嚇得倒退一步「你——你——」

繡夜搶在他開口之前,打斷他︰「他是張揚,是我丈夫!」阿利拉看著她,再看看那個抱著她,一臉凶狠的男人,很識相的把半張的嘴閉上。

啊啊在這時頭昏腦脹的爬起來,手上的劍傷還在滲血。

「啊啊受傷了。」她輕拍了下張揚的肩頭,「放開我,讓我看看他。」他一臉老大不爽的模樣,但最後仍是放開了手,讓她蹲到那啞巴身邊,幫那家伙療傷。

啊啊看見她,立時露出了笑臉,她能瞧見他紅了眼眶,教她喉也微哽。

繡夜替他包扎好傷口,又幫阿利拉身上的傷做了處理。

阿利拉萬分緊張的看著她,還有那個站在她身後的男人。他看見那些身著黑衣的男人跟在他身邊,看見那些家伙對他唯命是從,也听見他們喚他大哥。

直到看見那名喚「張揚」的男人把那些人支開了,小夜甚至在去廚房拿食物時,支使那男人替他倒了一杯熱茶,他接過那茶杯,才終于忍不住開了口。

「我以為你死了,我還以為你們都死了,塔拉袞拿了兩具焦尸來,吊在營門口,說那是你倆,但啊啊不相信,他堅持那不是小夜,堅持你倆逃了出去。」

「你們怎麼會在這里?」張揚一臉冷的瞪著他。

「你叛了之後,巴巴赫接了你的位子,但塔拉袞被拉蘇任命為新的百夫長,巴巴赫沒有辦法,只能忍氣吞聲的認了。」張揚眉微擰,嘆了口氣。「我要他宰了塔拉袞。」阿利拉扯了下嘴角︰「他很想,但沒有機會。巴巴赫還帶了蒙古兵一起。過去一年,那王八蛋把奴隸營里的人,整得生不如死,然後巴巴赫才告訴我們,你為我們做的那些事。」他一怔,下顎微繃。

看著他,阿利拉自嘲的笑了笑,道︰「說真的,我原是不信的,我以為巴巴赫只是想給我們一點希望,活下去的希望。可耶律天星也這麼說,他還說他認為你倆真的逃走了,塔拉袞才會這麼不爽。日子是他媽的那麼難熬,就連我也開始希望那是真的,希望你和小夜真的逃走了。」他猜那是真的,眼前這兩個男人,變得又黑又瘦,他能看見阿和拉握著茶杯的手微抖,眼還有著可疑的水氣。

他裝作沒看見,只朝那始終蹲坐在他身前的啊啊看去,誰知那噴巴在看見他看他時,竟然咧嘴露出了笑容,眼里也有淚光。

他喉微緊,怒瞪那家伙一眼,那該死的啞巴反而笑得更開了。

阿利拉深吸口氣,鎮定了下激動的情緒,才繼續道︰「前些日子在火州,蒙古兵內哄,我和啊啊找到了機會,趁機逃了出來。我們听到傳說,說這里有座城,有個武藝高強的烏鴉隊長,願意收容奴隸兵,便往這兒跑。我怎麼樣也沒想到,那人竟然會是你一一」他不知道該說什麼,粗聲道︰「那不是我的主意,是我妻子起的頭。」阿利拉看著他,只道︰「我猜如果不是你,我早在五年前就死了。」一時間,不知如何反應,他只能轉身離開,那家伙卻叫住了他,開口說了一句他從沒想過能听見的話。

「阿朗騰,謝謝你。」

他說不出話來,只頭也不回的道︰「我叫張揚。」身後的男人聞言,只改口道。

「張揚,謝謝你。」

他還是沒有回頭,只是舉步走了出去,卻听那家伙在身後又喊。

「張揚,我也可以喊你大哥嗎?」

他停下腳步,看見繡夜站在門外,手里提著飯盒,淚眼盈眶,溫柔的看著他。

一時間眼眶也微熱,他看著那小女人,深吸口氣,頭也不回的粗聲低咆︰「王八蛋!這種事還需要問嗎?把飯吃一吃,吃飽一點,我這里他媽的需要更多拿得動劍的!要是揮不動劍,你們兩個就給我滾出去!」阿利拉喉頭一哽,大聲回道︰「是的,大哥!」啊啊發出一聲大吼,然後跟著大笑出聲。

她來到他面前,他忍不住伸出雙手用力擁抱她,但依然在她耳邊開口警告︰「那啞巴要是再踫你,我還是會打斷他的手,你最好別讓他再那麼做了。」她含淚笑了出來,只再應了一聲。

「好。」

還有三日——

當天夜里,哨兵來報,蒙古大軍已翻過了山,三日後就會兵臨城下。

那一夜,她考慮了很久,終于還是用硝石、硫磺與炭,做了火藥。

她知道這些東西的殺傷力有多大,但拉蘇的騎兵已越過了山,而她清楚雙方實力的差距有多少。

完成之後,她把東西交給他。

「這些能發出很大的火光,只是嚇唬人用的。」說著,她頓了一下,深吸了口氣,指著另一只木箱,道︰「這里頭的,是一般火藥,雖不是黑火,但殺傷力也極大。」他知她不想傷及太多無辜,才會將火藥分成兩種。

她與他討論的那些謀略很驚人,但幾乎就像賭注,像接二連三的騙術,城里的守兵與對方軍力相差極多,他們只能盡力先爭取些許優勢。

「我很傻嗎?」她看著他問。

「很傻。」他說著,將她擁入懷中。「既然傻,你為何同意?」

「就是傻,所以我才同意。」他嘆了口氣,道︰「因為就算攻城者是我,恐怕也會知難而退。」她把臉埕在他懷里,悄聲道︰「但奴隸不能退。」是的,奴隸不能退。

他撫著她的背,啞聲道︰「你不可能拯救所有人。」她知道她不能,繡夜閉上眼,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她能夠一一忽然問,一個念頭冒了出來,她抬起頭來看著他,啞聲道︰「你知道嗎?我猜我可以。至少能救奴隸營里的人,你應該也听阿利拉說了,你手下大部分的人還活著,苟延殘喘的活著,我相信大部分的人,若有機會,都想逃。」

「你打算怎麼做?」

她告訴他,她的想法。

他一愣,傻眼的瞪著她。

「你覺得可行嗎?」她問。

他張開嘴,老實回答︰「我不知道,但可以試試。也許可以。」他越想越覺得可行,說著,忍不住笑了起來。

「是的,我想這是可行的,只要我們搞定塔拉袞就可以。」

「我想對你來說,他從來就不是個問題。」

「是的,他不是。」

繡夜看著眼前莞爾輕笑的男人,還是情不自禁的再次伸手擁抱他,雖然她將每一步都計算好了,但事到臨頭,總也有人算不如天算的時候,她其實不是不怕,她很怕,最怕的,是失去他。

她將他拉下來深深親吻,貼著他的唇,小聲交代。

「你要小心。」

「我會的。」他撫著她的臉,啞聲承諾︰「我會小心。」

蒙古大軍來了——-

那一日,剛過午時,士兵們就在城牆上看見遠方那飄揚的旗海。

城樓上的守兵吹起了號角,城外仍在做最後防御的人,紛紛退回了城內,將厚實的城門緊閉。

大軍浩浩蕩蕩的來到山腳下,駐扎在城西前方的萆原上,一頂頂圓帳在那兒立了起來,一到傍晚,盛大的炊煙教人遠遠看了都心驚膽顫。

張揚與繡夜站上城牆,早知蒙古大軍會選擇西邊扎營。

城西草原有河水蜿蜒,城北是黃沙,城南近處是沼澤、遠處是大山,城東是灰石山林峭壁,只要是人,都會選擇有水的地方駐扎。

那些蒙古兵老神在在的,對這座小小的商城,半點也不看在眼里。

「我沒看到投石機和攻城車,你看到了嗎?」她問。

「沒有。」他頭,說︰「那些車樓太大,不易翻山越嶺,再且,這只是座小城,他認為光是靠這些騎兵就足以輕松取勝,他只是來搶劫的,不是來打」

正如她與他所料。

「你知道嗎?拉蘇是個笨蛋。」瞧著前方那些圓帳,繡夜忍不住道︰「我當初看見他把火藥放在主帳附近就發現了。」即便大戰在即,這話仍讓他輕笑出聲。

「你認為他帶來多少人?」她問。

他看了一下那些炊煙與旌旗,道︰「大概五千,但哨兵說,火州那兒還有約三萬駐兵。」她知道那里也有許多大型攻城車樓,他們必須要做的,就是斷其後路,拖延時間,拖到鐵木爾把黃金斡爾朵的援兵找來。

「鐵木爾那兒有消息嗎?」

「還沒,他剛到那兒而已。」他看著她,道︰「我認為,我們必須贏上一場,他才有機會說服那位大汗。」

「那就來贏一場吧。」她說著,走向一旁那用巨大灰布蓋起來的東西,和一名工匠一起將其掀開,露出那置放在城門牆上正中央的巨大武器。

他知道她要工匠做了一個東西,但不知道竟是這麼驚人的武器。

那是一具弩,一具床弩,比他所看過的床弩都還要大。

十名工匠忙碌的將一把又長又大,有如矛槍的箭矢放上去,一邊合力在尾部轉動著一個絞車,將巨大的弦張開拉到了極致,她回頭問他。

「你知道放火藥的圓帳是哪一頂嗎?」她的床弩,非但望山上有可供瞄準的刻度,箭矢的翎尾更是鐵片做的,她在上頭還裝了?個小小的中空的木筒,上面有個引信。

他沒有問她,這能射多遠,他知道夠遠了,他告訴她,那頂圓帳通常所在的位置,她讓大伙兒調整箭槽,一名士兵將一把大錘交給了他。

床弩只用手是無法擊發的,要用錘。

他握住那沉重的大錘,看著她用火石點燃了引信,當她退開,他在床弩旁跨開一步,舉高大錘,用全身的力氣往下錘擊板機。

那巨大矛箭帶著火花嗖地一聲飛了出去,一路越過城牆前方的拒馬、濠溝、萆原,穿過那些蒙古大兵的頭頂和圓帳,分毫不差、萬分精準的擊中了那裝滿了火藥的帳篷。

轟——

箭矢落地的瞬間,一聲驚天的巨響傳來,火光瞬時沖天,那爆炸引起的劇烈震動連遠在城牆上的人們都能感覺得到。

所有的人都呆在當場,她則轉過身來,瞧著他問。

「你認為這場火,拿來慶祝勝利夠大了嗎?」

他看著她,笑了起來,用力親了她一下。

「夠了。」

說著,他飛奔下城牆,躍上了馬,帶著早已準備好的男人們沖殺出城。

沒想到他會當眾親她這一下,繡夜小臉羞紅,但依然忍不住回到城牆另一邊,趴在城牆上,朝他大喊交代。

「張揚,別戀戰!」

他沒有回頭,只舉高了手上的大刀。

她心驚膽跳的看著他帶著烏鴉們沖殺上前,趁敵軍大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殺砍了一陣,然後沖了回來。

待得他們折回,她已帶著所有女人腳踏弓前有踏環,為女人特制的弓弩,從牆眼上瞄準追擊的敵軍。

她等著他們進入安全地帶,等著敵方騎兵進入射程,方大聲高喊。「放箭!」第一波箭羽齊下,工匠們跟著上前替換,跟著放出第二波弩箭。

女人與工匠輪番上前,城里的孩子則蹲在後頭幫著遞上替換的箭矢。

那不停的箭羽,極有效率的阻擋了騎兵的追擊,他們順利進了城,每一個都是,城門再次關上。

她喘著氣,身旁的人也喘著氣,女人們依然踩著弓弩,瞄準著那些騎兵。但他們沒人敢再上前,沒有多久,他們就退回去了。

身材矮壯的鐵匠亞歷山大看著遠方的大火,和那些退回大營里的騎兵,忍不住月兌口。

「要死了,嫂子,我還一直以為你只會做蠟燭,難怪大哥從來不敢偷看別的女人一眼一一」此話一出,讓緊繃的氛圍瞬間崩壞,教城牆上的每個人都笑了出來。

她想裝作听不懂,但依然忍不住紅了臉,只能匆匆把指揮權交了出去。

「巴圖爾,這兒就交給你了,你記得該怎麼做吧?」

「記得,放心吧,交給我,該怎麼做,我都交代下去了,我們會放第一波的人進甕城的。」她點點頭,這才帶著女人們下了城樓去為下一回合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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