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第二次不告而別。」
月圓如鏡,暈黃的月光在湖中泛起淡淡的銀光。
入夜後,莊里較暗之處都會點上燈火,以防有人失足或落水。
兩人來到白日里行經的湖畔,在月色和燈火照映下,司徒筠清楚地看到向隆南俊美臉上的淡笑,注視她的黑眸卻無一絲笑意。
司徒筠明眸含怒地直視著他。明明是他輕薄她在先,現在卻反倒質問起她的不告而別了。
「大少,感謝向雲莊的邀請,我無意再多留,打算明日就離開。」既然暗示的不行,那她就干脆明說了。
「我不準。更何況方才我娘也說了,要多留你住一些時日。向雲莊可不是你想來就能來,想走就能走的地方。」她愈是想離開,他愈是要留下她。
「大少,你言下之意,該不會是想把我軟禁在你們向雲莊里吧?這事若是傳出去,向雲莊的待客之道竟是如此,別人又會怎麼想呢?」司徒筠一向淡漠的性子在遇上他後一再被激起罕見的怒氣。真當她是個可以任人宰割之人嗎?
「別人怎麼說,你以為我會在意嗎?還有,別說得那麼難听,邀請你住在向雲莊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莊里任何地方,包括我所居住的竹苑皆可任你來去,若是想出莊走走,只要有我陪同,想去哪里都不是問題。」
俊美臉上揚起一抹恣意的笑,朝她逼近一步,以扇柄挑起她尖巧的下顎,黑眸得意地對上她含怒的眸底。
「為什麼?大少這麼做的用意何在?」司徒筠不閃不避,迎視他深邃的黑眸。
「我說過你挑起了我的興趣,在我還沒弄清自己對你的感覺前,你休想離開。」
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臉上,兩人此刻近得氣息交融,向隆南有趣地瞧著她無懼的模樣,一顆心因她臉上淡然的神情而激烈跳動,興起征服她的。他要她在見著他時不再是淡然疏離的神情,而這將是他日後生活的最大樂趣。
司徒筠徹底無言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哪一點吸引了他。注視著眼前灼熱的黑眸,她無一絲心動,只有滿腔的無奈,還有……想逃的沖動。
「期限是多久?」她總該知道被軟禁的時間吧。
「不知道。」向隆南俊美臉上笑得愉悅,滿意她冷艷小臉上的緊繃,似是以激怒她為樂。
司徒筠瞪著他俊臉上的笑容,深吸了口氣,閉上眼眸,再睜眼時,已平復被挑起的怒氣。
「夜深了,我想回房休息了。」話尾方落,連看他一眼都不願,轉身離開,唯有垂放在身側的雙拳緊握,泄露出她此刻的怒氣。
「我送你,正好我也要回房。」向隆南雙手負于後,黑眸銳利地注意到她緊握的雙拳,俊臉上惡意的笑容加深。
兩人一前一後,各懷心思,走在月色下。
向隆南目送她踏入桂苑,這才離開。心底明白依她的性子,絕不可能乖乖留在向雲莊里,而他卻期待兩人日後的交手,相信一定十分有趣。
嚴伸見著主子回來時臉上掛著邪笑,不禁打了個冷顫,暗忖是誰要倒楣了,惹上大少絕不會有好日子過。
「大小姐,你回來了,向夫人對你說了什麼?還有我看到大少送你回來,他有沒有為難你?」
秀如在兩人逃走失敗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大小姐被請去蘭苑,自個兒先行回到桂苑等候。等了一個時辰,總算見到大小姐回來,且還是由大少親自送回來的,怎不令她驚訝,于是急著在她身旁打轉。
司徒筠冷凝著一張小臉,一句也不吭,直到走進房里,房門關上,全身像失去力氣般,頹坐床畔。
「大小姐,到底怎麼樣了?你快說啊!」大小姐就這一點性子不好,不愛說話,有時還可以一整天都不吭一句,還是自小服侍的芝蘭小姐好,性子活潑,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走不了了。向夫人打算派人通知你們幫主,要多留我們一段時間。」
司徒筠咬牙氣惱地說。再次後悔當日在鴛城城外,她為何要為了躲雨走進那座石亭,因而認識向隆南,一切的事端就是由那開始。
「大小姐,那個……幫主再怎麼說也是你爹啊。」怎麼她每回提到幫主,口氣比陌生人還不如?
一記如冰刃般的冷眸射出,秀如渾身瑟縮了下,趕緊露出一抹討好的笑。
「我姓司徒,與你們炎幫沒有任何關系。」冷冽的語氣透著警告。
「是是是。」秀如嚇得不敢再提這個話題。「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才好?還是干脆坦白說大小姐不是芝蘭小姐,這樣或許我們就走得掉了。」
說到底,大小姐也是無端被牽扯進來旳,若是說出實情就可以離開,干脆實說算了。
「不行!直到我們離開向雲莊前都不準說。」
不說出實情,在她踏出向雲莊後,她還有可能逃離向隆南;發旦說了,她敢說她此生都逃不掉了。想到他那勢在必得的眼神,她除了頭痛之外,還有更多的無奈。
「那大小姐有何打算?听說已有不少門派陸續離開向雲莊了。」連她都很想走,怎麼也沒想到大小姐竟會認識向大少,如今才會被困在這里。
「不知道。我會想到辦法離開的。」明眸微斂,心下明白必須盡快離開才行。
「大小姐,其實大少人不錯,長相俊美……」未完的話被一雙寒冰般的冷眸凍結,秀如嚇得連退數步,不敢再說下去。
「還是你希望我頂著芝蘭的身分,對向隆南討好,然後炎幫和向雲莊結成一家親?相信這結果,你們幫主和夫人絕對會十分開心的。」司徒筠冷冷地提議。
秀如嚇得倒抽一口氣,急忙上前,就怕她當真這麼做。
「大小姐,你就當我說錯話,千萬別這麼做!你明知道小姐喜歡黃師兄。」
「你倒是挺忠心的。但你們幫主不贊成不是嗎?否則又怎會要芝蘭前來向雲莊呢?」司徒筠橫睨了她一眼。
「那是夫人的意思。幫主並不知道小姐喜歡黃師兄。」芝蘭小姐也是被逼的。
「你們炎幫的家事我沒有興趣知道。」司徒筠氣的是為何要牽連到她身上,讓她困在這里動彈不得。
「周姑娘。」外頭傳來嚴伸的叫喚。
司徒筠以眼神示意秀如前去開門。秀如一踏出房門,見到嚴伸,就想到她們被困在這里,實在很難有好臉色。
「夜深了,我家小姐要睡了,有什麼事嗎?」
「這盅香菇竹筍雞湯是大少特地命灶房準備,要給周姑娘喝的。」嚴伸女圭女圭臉上仍掛著笑,好脾氣地說。
「多謝。你可以走了。」秀如接過雞湯,不客氣地趕人。
「周姑娘,大少交代,明早在賞月亭和周姑娘一起用早膳,之後再帶周姑娘去城里走走,請周姑娘喝完雞湯後,早點睡。」
嚴伸朗聲說完,便笑著離開。
「大小姐。」秀如苦著一張臉,端著雞湯走進房。
「雞湯放下吧,正好我肚子餓了。」司徒筠早已坐在椅子上等著。她先前只顧著逃離,晚膳到現在都還沒吃,沒道理為了爭一口氣,餓著肚子睡。
「大小姐,你還吃得下啊?」
秀如將雞湯放到她面前。她現在可是怕死了大少對大小姐太好,大小姐擺明出了向雲莊後就一走了之了;而她怕的是,到時會連累炎幫上下。
「你現在後悔也回不了頭了,倒不如走一步算一步吧。」
司徒筠一眼即看穿她的心思,掀開盅蓋,頓時香味四溢,拿起調羹舀了匙雞湯入口。
秀如望著一臉平靜的大小姐,心下卻另有主意。這事看來不能再拖著了。
賞月亭里,圓桌上擺滿了各色菜肴,陶鍋里裝著竹筍肉粥、幾碟爽口小菜、豆汁、油條、餡餅等,看得甫落坐的司徒筠目瞪口呆。
「因為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所以各叫人準備一些,你每樣都吃一點吧。」向隆南親自替她圉了碗竹筍肉粥,和一碗豆汁放到她面前。
「光是看都飽了。」司徒筠看著他遞來的肉粥和豆汁,喃喃低語。
向隆南輕笑,看著她的目光有著不自覺的溫柔,夾了些菜到她粥里。
「快吃吧,這些菜可都得吃完,才準離開。」
什麼?!司徒筠瞠目結舌地瞪著他,他現在是打算把她當豬養嗎?
「沒錯。你放心,把你當豬養,我也養得起你。你太瘦了,要多吃點才行。」向隆南笑著吃了口粥,俊美臉上始終掛著笑。
司徒筠听著他的回答,才知道自己不自覺地將心底的話給說了出來。
瞧他笑得開心的模樣,倒像是自己娛樂了他,心底暗惱,端起碗舉箸吃了口粥。
「等會把這些菜吃完,我陪你出莊走走。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司徒筠翻了個白眼,沒打算理他的前一句話,夾了些辣筍絲配了口粥吃,竟是十分下飯,讓她忍不住多吃了幾口粥。
「我對這里不熟,都可以。」
向隆南喝了口豆汁,含笑黑眸不時注意著她吃了些什麼。
守在亭外的秀如可沒錯過向隆南溫柔的目光,心下更是惴惴不安。要是大小姐也喜歡向大少就沒事了,可偏偏……她擔心遲早會出事。
「你這丫頭干嘛一臉憂心地望著亭內?你放心,大少不會吃了你家小姐的,我可從沒見過大少對哪個姑娘這麼體貼過。」嚴伸誤以為她在擔心,笑著安慰她。
「就是對大小姐太好,我才擔心啊。」秀如小聲咕噥。
嚴伸當這丫鬟愛操心,不再理會她;心下暗喜,大少最近注意力全放在周姑娘身上,那就沒空找他麻煩了。
「你吃這麼少,看來是不想出莊了。」向隆南見她才吃了一碗粥和一碗豆汁就停筷,俊美臉上笑得一臉可惜。
「我一向吃不多。」司徒筠咬牙瞪他。
「但我方才說過了,這桌菜吃不完,是不能出莊的。」向隆南笑著提醒她。
「我不介意你全吃完。」司徒筠發現自己一遇上他,就很難維持她一貫的冷靜,這個男人擺明以惹她生氣為樂。
向隆南笑嘆了口氣,見她真動怒了,拿過她的碗,再舀了碗豆汁,連同一塊餅放到她面前。
「把這些吃完,我們就可以出莊了。」一天逼她多吃一點,總會把她的胃口給養好些。
司徒筠注視他黑眸底溫柔的笑意,胸口起了一股不該有的悸動。
自娘死後,她便和外公相依為命;外公長年不在家,她時常面對只有她一個人的家,久了便養成不愛說話的個性。
很少有人會在乎她吃多或吃少,眼前男人眸底的關心是真心的,但為何是她呢?
她不想與他有任何糾纏,他的心機不是她能應付的,就算她目前勾起了他的興趣,那也不過是一時的,男人的喜愛向來短暫,娘親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怎麼了?」向隆南敏銳察覺到她明眸中一閃而逝的哀傷,那令他胸口莫名揪緊,不喜她眼里流露出那樣脆弱的情緒,到底是誰令她如此?
司徒筠垂眸溫順地喝著豆汁,小口咬著餡餅,可向隆南卻察覺到她瞬間低落的心情。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終是忍不住抬眸,對上他深邃的黑眸。
「原因我昨天就說過了,你引起我從未在別的女子身上發現的興趣,而這興趣說得更明白一點,是或許我有些喜歡你,至于喜歡的程度有多少,那便是我強留下你,等待挖掘的原因了。」
向隆南笑開一張俊臉。她會這麼問,是否表示他已逐漸影響到她,否則依她清冷的性子,該是維持一貫的漠然才是。
喜歡?司徒筠扯唇冷笑,不懂他喜歡她什麼;她自知性子並不討喜,也不是個熱絡之人,或許有幾分姿色,卻不屬絕美之列。
「走吧。」吃完最後一口餡餅,以絲絹輕拭粉唇,司徒筠率先起身,走出亭外。
向隆南尾隨在後,注視著她的背影,黑眸底有抹深思。
身為炎幫掌門的獨生女,該是受到炎幫上下疼愛,為何方才會流露出那樣哀傷的眼神?
還有那抹冷笑,似是不相信他會喜歡她,又或者該說她不相信的是,有人會喜歡她。為何會覺得與她相處愈久,愈覺得她像個謎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