駭聲大吶,也幾乎是與此同時,許多兵器抽動的聲音響起,大群人自發地聚攏于一處,與龍天運一方形成包圍對抗之勢。
衛甫仗劍橫在龍天運身前,森冷的劍芒炫得那些江湖客咄咄逼人的氣勢登時弱了下去,龍天運嗤笑一聲,冷斂優雅的氣度莊嚴如神,讓乾虛子這等人都忍不住為其所懾,他沉聲道︰
「龍大當家,你還有話說嗎?」
龍天運說。「你並沒有撒謊,但你能確定你眼楮所瞧到便是事實?」
乾虛子一怔,神色不由遲疑起來,木黎隼喝道︰
「道長莫听他胡說八道,此人扮蒙面客為禍武林已久,今日大伙兒齊集于此,決不能讓他逃去,若各位難以全信這一眼之見,那麼請各位瞧了,這個是什麼!」他從懷里掏出一塊黃澄澄的金牌來,遞給乾虛子,一瞧,只見上面騰龍翻躍之間鏤刻著「金璧皇朝奉天承運」,背面是「詣山西龍氏世家遣將令」乾虛子面色一整,說道︰
「原來你是勾結朝廷的走狗,意圖顛覆我武林!」
一時間劍拔駑張的氣氛大增,龍天運狂傲一笑,道︰
「金璧皇朝的天下,早于七十年前墊下,所謂普天之地,莫非皇土,朝廷沒必要大動干戈佔侵原本便屬于自己的土地。」
木黎隼說道︰「說這話,想騙得三歲小孩麼?明眼人都可以看到,朝廷的目的不是這方土地,而是針對我們這一群草莽客!朝廷眈視防戒武林,歷來有之,相信這次處心積慮,定是蓄謀以久。」他突抬高聲音,朝四周大聲道︰「各位英雄,你們可相信他的花言巧語?」
他的話一下挑起激憤情緒,驀地一個大漢騰身跨了出來,一揮手將執著的連環刀震得?啷作響,粗聲道︰
「他女乃女乃的你便是蒙面客,還作什麼狡辯?哼,我山東溫家可有對你不住?你將我大哥怎麼樣了?今日你不作個了斷,我老溫手上這把刀首先跟你過不去!」
他的話剛剛說完,猛听氣流急哨的聲音,心念甫動,忽然覺得自己的左腰側冰涼涼的泛生寒意,低頭一看,只見一把薄薄的利匕斜一邊削插于他的腰帶,冷冷地貼著他的腰側肌膚,這一刀只要再往右半分,他的一條命便告嗚呼了!
「注意你的言辭!」冰冷的聲音泛自衛甫之口,溫虎驚出一身冷汗,一張紫臉頓失神色,呆一呆,進亦不是,退亦不是。
龍天運瞧也不瞧他一臉,踏出一步,說道︰「逞凶斗勇並非解決問題之道,我要說的是,蒙面客是另有其人,既然我等涉身江湖,就不管是否皇尊貴冑,都以一個江湖人的身份出現。」
他的鏗鏘威嚴,震懾得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照這麼說來,蒙面客是另有其人,但種種蛛絲馬跡看來,這蒙面與山西龍門月兌不了干系,龍大俠,這話何說?」場中最為老成恃特的青虛子開口。
龍天運利眼一挑木黎隼,冷笑道︰「其實事情來龍去脈,在下也不甚了了,這其中情由,還得仰仗木掌門從旁指拔佐證。」
木黎隼訝然出聲,眾人的目光便一齊聚集于他身上,龍天運又踱出兩步,威嚴的五官一片深沉如海︰
「別的且不說,舍弟龍二于日前于別業中受蒙面客猝擊,相信江湖定有傳聞——一枚奇烈赤珠丹果,一記奇寒綿雪寒冰手,若不是舍弟內功已有一定根基,又適得奇遇早就沒命。」他兩眼巡視四周,銳光落在木黎隼身後弟子群中某點,陰鷙的表情盯得人發寒。
人群中跨出一藍布白巾的干癟漢子,一抱拳道︰
「江湖上都傳龍門二當家為我青宿派‘綿雪寒冰手’所傷,但老朽一直心存疑竇,恕老朽汗顏,青宿一派近年來人才凋零,要說到真正的好手,只有‘一馭劍’丁淨秋丁掌門師叔及師父俞伯漢,但掌門師叔擅長的是劍術而非拳理,且他老人家已為蒙面客所計,而惟一于‘綿雪寒冰手’有所精研且大有成就的俞師伯卻已于幾前叛門反派,被掌門師叔以劍氣迫落萬仞懸崖,泰半無幸,如何作惡?龍大俠口口聲聲龍二俠為綿雪寒冰手所傷,恐怕有待商榷。」說話者乃青海青宿派的二代人物,名喚許天罡,于江湖無甚威望,但措辭得體,令場中人暗暗點頭。
龍天運也點點頭,說道︰「這位許兄所疑有理,但舍弟的傷,卻確為‘綿雪寒冰手’所傷,在這點就要煩勞木掌門告示,為何堂堂的恆山一派,竟要窩藏青宿派叛徒,並支使其傷人?」說至此處突精光大射,一拂袖已在電光火閃的一剎那縱身掠入恆山派後面弟子中擄出一高長漢子,沒來得及讓他反抗,一伸手以小擒拿手反搏了他的手腕,左手運指如風,一下點中那人的麻穴,再下來一刻間,他迅速地從那人臉上剝下一人皮面罩,一下子,一張劍痕縱橫交錯的麻臉便現于眾人眼前。
許天罡「啊」了一聲,顫聲叫道︰「這……這就是我派的俞伯漢呀,怎麼……怎麼會在恆山門下?」說至後來,狐疑的眼光已轉至木黎隼身上。
木黎隼暗叫聲不妙,立時翻臉,左手藏于袖中暗扣了幾枚暗器,指著俞伯漢喝道︰
「此人偷偷混入我恆山派弟子中,意欲為何,我木黎隼一概未知,龍大當家適才的話,如何說起?」
此時場中人已半信半疑,卻不知該信何人,‘一冷睥掃了木黎隼衣兜袖里,電光一閃霎那,輕易地接住投射而來的無聲無息的致命暗器。
「何必忙著毀尸滅跡?」他揚起手中捻住的五枚細毛針。
木黎隼臉色大變,卻仍強自斂定心神喝道︰
「此般賊子藏匿于我恆山派中,圖謀不軌,忒地可惡,木某是給他點小小顏色,不讓武林同道嗤笑我恆山派的無能!」
「哼!俞伯漢是青宿派的叛徒,恐怕要等到青宿派親自清理門戶了,才有向你恆山派交代的份,木掌門堂堂掌門,怎麼連這點枝末都不懂了?」就連剛剛指證龍天運的乾虛子都發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挑破了木黎隼薄弱理由的語病。
木黎隼騎虎難下,他覬覦武林盟主之位以久,劉海找他共謀,便是看出了他梟雄之心,于是他們策劃支使了一批蒙面客,並以易容術使人于崆峒山演出這場戲想嫁禍龍天運。他與劉海已達成協議,局時奪得武林盟主之位歸他,而他必須以職位之便幫助劉海篡奪天子之位,如今計劃已進行大半——他暗暗捏緊拳頭,感覺原站于一齊同愾的江湖客握緊了手中兵器已指對了他,不由恚怒暗生,一番好事,怕是要被破壞了。
「此事是非曲直,自有公道,俞伯漢,你老實說了,究竟指使你的人是誰?」他厲聲喝問,破釜沉舟地作最後一擲孤注,殺氣暗生。
那俞伯漢張張嘴唇,半天喃不出半句,他于青宿派雖是上輩份人物,但生性猥懦,這一連串事,都是受人挾持才作出的。
「是……」他左瞧右瞧,上方是滿臉威儀的龍天運,而這方是掌管他身上奇毒解藥的人,左右都是個死。「啊——我不知道,一切就這麼神差鬼使,我真的不知道。」
眾人愕然,場上的青宿派均覺臉上無光,龍天運哼道︰
「一個俞伯漢難以佐證,還有別人。」
青虛道︰「還請示下。」
龍天運說道︰「且不忙,還請各位听一段緣由。」當下將朝中叛變,劉海逸出一事說出。最後道︰「朝廷中人不問江湖,是以遣動我等,只為這逆賊劉海。」
許多人交頭接耳,青虛子說道︰「這麼說來,這劉海便是神秘蒙面客之首,勾結一些江湖之人,擄去武林中許多能人俠士,意圖控制整個武林,再進一步篡奪朝廷政權?」
龍天運點頭道︰「不錯,現在就請各位瞧了,這位是誰?」他指著身後某一人。猛听一聲大喝,一陣急風挾著刀劍嘯聲急攻而來,是已經動了殺機的木黎隼,這樣一來,他的陰謀便不攻自破了。
氣流還沾不到龍天運衣角半分,便教衛甫接了去,兩人展開激烈的麝戰。
四周傳來抽氣聲,恆山派弟子首先亂了起來,迅速地場面大亂,龍天運拂開兩個纏斗男子,心神不分地精確地瞧見人群一個鬼祟移動的身影,冷厲的臉更罩上了風暴,一把抽起了腰中軟劍,身形迅速地安在那人身前。
「劉海,你要逃往哪里?」
佝僂的身子一僵,迅速地挺直了起來,現出他陰詭一張鷙臉,不打話一揚手便是一束青凜凜的暗器,左手翻拳作掌,挾著呼呼嘯聲,使全力襲了上來。
龍天運應對自如,一揮軟劍撒了個劍網,「叮叮叮」地擋開那束暗器,傾身迎上劉海遞來一掌,挽了個劍花,劍尖朝劉海掌心刺去。
這一招擋得怪異,劉海吃了一驚,這一掌便硬生生地偏側過,但饒是如此,背心以驚出一浹冷汗,他一發狠,掏出一對判官筆,招招陰毒地搶攻。
龍天運瞧那對兵器也隱隱泛著碧光,知這筆物也同樣涂上了劇毒,他招招搶攻,他亦見招拆招,剎那間兩人以拆了將近百招,劉海一方漸現劣勢,猛听一聲大喝,劉海作最後的困蓋掙扎,洞門大開地使出一招「人魔同殊」,直取龍天運的氣海、府舍,章門三穴。也正在此時,龍天運的劍尖早以搶先刺出,這一招險招登時使其處于全然的劣勢,只見啪啪兩聲,劉海執握判官筆的兩截手腕被龍天運刺得兵器月兌手,咽喉的大穴教他猶帶血腥的劍尖抵住了。
此時場中恆山一派及其它作亂之人早由各派制住。劉海一瞧四周,猛朝天發了一陣狂笑,倨傲的神氣沒有絲毫低靡。
「龍天運,別以為你制住了我便穩操勝券了,告訴你,琴棋台周圍早叫我一天之前安裝了炸藥,我一聲令下,炸藥引爆,還有各大門派的許多高手,劉某今日便算是死了,頂多也是扯個魚死網破,況且這其中又有你這位金玉貴冑的千金軀陪我送死,何樂而不為?!」
眾人抽了聲冷氣,龍天運指著的劍絲毫不放松,冷冷一笑,一聲清朗的佛號驀地介了入來,帶悲天憫人的慈悲。
「罪過罪過,劉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俱舍論》雲,一失人身,萬卻難復,受時知若,雖悔恨何以追?當思地獄苦,早發菩提心,望三復斯言。」
劉海陰狠一瞥,登時臉色一變,來人銀眉白須,身著杏黃僧袍,卻不是懸空寺的空樹大師是誰?他曾經答應任絳汐放了空樹,但他的計劃卻不容許他有這樣的閃失,所以直至到一滿身是毒的奇怪少年拿著蝕腸銷骨香的解藥相挾著要救人,他都囚著空樹,他不明白自己明明用計將那少年同空樹一齊套入了自己所設的奇門遁甲陣中,這會兒怎會在此出現?
「哼,劉海,你百密一疏,不僅錯估了我的能力,也小看了拓揚的能力,所以活該便滿盤皆輸,知道嗎?各大門派的高手早以逃離了你那該死的陰窖,而琴棋台的炸藥早變成一堆無用的廢墟!」
劉海再怎麼志得意滿,此時真正地臉色大變,尖聲叫道︰「我不相信!劉六,點了火線,點了火線!」
空山無言。劉海軟下了身子,龍天運陰黑了滿臉,全身迸出冷厲的氣息,加緊劍尖的進迫。「解藥。」
劉海一怔,隨著張狂一笑,「哈哈,想不到你龍天運無心無肺一生,居然受制于一個女子之身,哈哈,紅顏禍水!只可惜這女子也活不長了!」他的眼眸射出金石俱殞的異光,龍天運早有防他這一著,但終究慢了一步,剎那間滿天的瓶灰散了下來——是劉海迅速掏出懷中藥瓶一捏,將之毀了個粉碎。
「哈哈,要解邊苗奇絲蠱的毒,天下只此一顆,勝為王,敗為寇,我劉海縱然敗了,也要敗個豐豐烈烈!」
一聲淒厲的嘯聲急嘯而起,來不及讓他咽下最後一口氣,冰冷的劍鋒早攔腰分解了他的軀體,讓他死得猙獰!腥紅的血噴射了一地,也濺得龍天運一身點點紅斑,他的劍滑落于地,平時冷然自斂的臉上驚懼,絕望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