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繼續忽視自己心中的答案,與霍十五二人,小心翼翼地尾隨著慕容遼遠等人。
不一會兒,只見慕容遼遠在後山一個不起眼處啟動了密道開關,一塊山石,竟然緩緩向旁邊移開,便露出一個容得兩人通過的入口。
洞內卻是黑黝黝的什麼也看不清楚,慕容遼遠模出了隨身藏好的火折子,點燃了放在入口處的火把,率先走了進去。慕容日暖與李福,攙扶著昏過去的藍越闕,也跟著進了隧道。石板門又緩緩地閉合起來。
霍十五與年十六這才從樹叢中走了出來,到了那入口處,在山壁上模到了那個啟動門的開關。也不敢貿貿然走進去,就在外面找了棵高大茂密的樹,兩人一躍,藏到了那最粗的樹干上進行監視。無奈天色漸暗,卻也不見有人從里頭出來。
霍十五與年十六相望一眼,很有默契地往慕容山莊回趕。若是沒猜錯,那麼另一個出口,應該是在慕容山莊內。
燈火通明的慕容山莊,看起來風平浪靜。
已是立秋時分,天也漸漸轉涼,外頭卻還是傳來幾聲蛙鳴蟲叫,越是襯得慕容山莊的一切都靜得有些詭異。
霍十五與年十六趕回來的時候,正好是慕容山莊的晚膳時間。慕容家的人正襟危坐在圓桌,一桌子的菜色,竟是動也沒動。
開口的是慕容日 ,一見霍十五與年十六狀似親密地從外頭進來,他心頭便似點了一把火,「總算等得二位公子回來了。」口氣酸溜溜的,一雙眼就似膠住在十六身上般。
慕容日暖秀眉輕蹙,一雙眼也是盯著十六不放。
霍十五不著痕跡地擋在十六跟前,心中卻暗自發笑。他這十六弟,倒是長得極討喜了,不僅女子看著喜歡,連男子也勾了去了。細想一下,這不是把自己也給罵了進去?怪自己說得不對,唇邊的笑意卻是一刻也沒有停下。
十六夾了菜,遲疑了一下,吃了下去。
慕容日暖看著年十六,有一口沒一口地扒著飯,沒吃多少,便先行離去了。
霍十五與年十六心照不宣,估計她是要去密室照顧藍越闕。
這飯著實吃得離奇,慕容莊主似乎是有話要說,偏偏又擱著不講。霍十五與年十六,明明是有話要問,偏生又等不到時機。整個飯桌上听不到丁點人聲,都各自低著頭扒著飯,卻是極巧合,飯碗放下那刻,竟像是約好了般!相視而笑,便都離了桌。
鴻門無宴?抑或是宴散人離?
「那飯菜,被摻了毒!」走到兩人的落腳處,年十六如是對霍十五說。
霍十五笑笑,夜色下,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年十六只知道,他額前那幾縷墨色發迎著風,起舞得好不歡快!
「嗯!」霍十五淡淡答了句,手卻不正經地搭上十六肩頭。這事情,看來是越來越明了了。心情不禁大好,連調戲十六弟的念頭都有了呢!
年十六嘆了一口氣,很是無奈地拍下他的手,很是無奈地站離他兩尺,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子,倒是今天早上他出煉丹房拿著的那瓶,遞給了霍十五。
看來習慣這東西真是要不得,剛剛霍十五那手搭在肩上,他竟然嫌麻煩地沒有立刻給撩開。
「這藥能解毒!」年十六也不知自己是在操哪門子心,哎,就當還救命之恩罷!又想到什麼似的,他喃喃道︰「就不知慕容莊主一家,是知情不知情?」剛剛摻在菜里的毒,是一種無色無香的慢性毒藥,少量不會立刻使人斃命,時間久了,便也回天乏術了。
他雖不愛麻煩事,但人命關天,便也擔心起來。假若是慕容山莊的人下的毒,倒也罷了,他身上不缺的正是解毒之藥。如若不是,那便不好辦了。
這下毒的人是何目的,他實在是有些不明白了。先前可以當是為了玉貔貅,然而,在瘋傳明是非偷了玉貔貅之後,莫非還有人想從慕容山莊下手?
或許,這人便是幕後者?從一開始,便設下了一個局,讓他們跳下了卻還不自知?
「慕容山莊的人那可不一定,不過那未來慕容家的姑爺,倒也說不清了。」藍越闕是嗎?深受重傷的慕容家的乘龍快婿啊,呵呵!
霍十五眉一挑。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十六弟,要不我們來打個賭?」
「十五哥,你倒是賭上癮了?」年十六看著眼前這人,實在是不明白他到底是在想些什麼。當初那個正義凜然的霍大神捕,說是事關天下蒼生,二話不說強行拉他上馬,奔至慕容山莊查明真相來了。
這會,看看,這霍十五說的是什麼話,辦的是什麼事?
「這慕容山莊好生無趣,難道十六弟就不覺厭煩。」十五神情輕佻,嘴角含笑,好似這慕容山莊無法給他提供樂子是一件多麼罪大惡極的事。
十六不禁想翻白眼,慕容山莊一事的發展,可謂跌宕起伏,他自己全身心已然投入了還在這里說風涼話,「十五哥這次卻是要賭些什麼。」算了,這人,或者那天不說違心話,大概也就不是霍十五。
大概讓他蓄回那一臉絡腮胡,當了霍神捕也好過這禍害人間的妖孽霍十五要好多了吧!誰都不知道,十六的臆想,在隔天就實現了,卻是以一種他從未想過的境況出現了。
天微亮,入了秋的天也是開始轉涼了。滿園微薄的露水,映著那玻璃般的陽光碎片,晶瑩剔透。
十五在十六門邊鬼鬼祟祟四下望了望,沒有發現一個人影,便以內力震碎了門閂,推了門進去了,又關上了,這模樣,卻與那破門而入的采花盜有些相似了。哎,這堂堂的霍大神捕,混到這地步,可真是不容易了。
十六的警惕性一向不低,十五才走至他床前,他早已里衣外衣穿好了幾層,坐了起身,「十五哥倒真是早了。」口氣中微微有些不悅,卻又壓著,不肯宣泄。
「哎,雖說可以看到十六弟的嬌美睡顏,但為兄的也實在是不敢打擾十六弟美夢。」他的口氣很是無辜,說出的話卻是酸儒般,可噬人心。
年十六打了個冷戰,頓時那火氣也就沒了,無奈道︰「十五哥有話不妨直說。」起身,拿了水洗刷。簡直就當霍十五是個活生生的透明人般。
「呵呵呵。」霍十五干笑幾聲,「我們真是心有靈犀啊,什麼事都瞞不過十六弟的眼楮。」他說這話的時候還是一臉的妖媚,可瞬間卻如變了一張臉般,整個表情都變得狂狷起來,卻是認真的嚴肅,「今天我們得和慕容莊主辭行了。」
說完也不顧十六剛要系上腰帶,繞到他身後,抓了他的腰帶,輕柔地幫他系了上去,一邊也不忘在十六耳邊噴氣,「十六弟,為兄可算得是體貼了吧。」
十六耳根子一紅,強作鎮定,岔開道︰「十五哥不是有話說?」掙月兌了看似環住自己的雙臂,在安全的距離站住了腳。如果……
霍十五笑了笑,依舊顛倒眾生,手上也多了一封信。展開給年十六看,那上面寥寥數句,十六也是似懂非懂。
于大人下獄,屠洪有所行動。神捕身份受制,還望保重。
「十六弟,可听說過于謙于大人?」霍十五微微笑著,輕浮不再,一臉正色。
「嗯。」于中書少時的一首詩,流傳經久,他只記得其中兩句——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百姓們也樂意擁戴這麼一位清廉的好官,只是那朝中的權貴,因著利益關系,也不知暗中做了多少動作對付于中書。這次也不知用了什麼罪名,陷害于謙入獄。
「十六弟,我們得即時起身趕往京師。」霍十五在朝中,算不得大官,也算不得小闢,表面上依附朝中權貴,暗地里卻是幫著于謙一幫人。
看這霍十五一臉嚴肅的表情,年十六也知事態嚴重,可是這會兒還未抓到挑起慕容山莊事端的幕後者,就這麼走了,那慕容山莊一事,可不就是半途而廢。
「可……」十六才想著要說出自己的擔憂,沒想到霍十五已經接了口——
「十六弟,若是十六公子的名聲隨著霍十五一起淪落,以後江湖上也不會有十六公子,你願意嗎?」他的眸子閃亮,神情無比堅定,容不得旁人拒絕。
十六看著他,這樣的霍十五,是他第一次見到的。妖媚的臉變得莊嚴無比,宛若神,光華可以照耀整個混亂的世道。
「沒有便沒有了,江湖上本來也沒有十六公子這號人。」只是那些人叫多了,便也有了十六公子這個人。他,只是年十六而已。
「十六弟,得你這話,為兄萬分欣慰。」他敞開雙臂,緊緊地抱住了年十六。
十六這回倒是不掙扎了,就任他抱著。他想,霍十五身上背負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然而他看不見的是,霍十五臉上那奸計得逞的笑格外礙眼。呵呵,人善被人欺啊!十六弟抱起來的感覺,真的是很好啊!霍十五這會兒,只想要是能讓他抱上一輩子的年十六,那一起入了棺木也是好事一樁啊!
明是非一事,霍十五就是看準了明是非不會出面,才嫁禍于他。可畢竟只是緩兵之計,慕容山莊危機,只解得一時半會,想要一勞永逸,那自是得有人拿了玉貔貅,逃于睽睽眾目之下,被指責于悠悠眾口之下,才能平息這場風波。
霍十五本也不想走這一步,可如今京師告急,繞是不用這招,怕也不行了。便決定鋌而走險,連帶著也將十六拖累下來。
慕容遼遠本性純良,自是不肯讓他們如此犧牲。霍十五與年十六勸說了許久,與他分析了犧牲兩人與犧牲大明間的利弊,慕容遼遠也是猶豫了許久才答應了他們的計謀。
霍十五卻是不說他們也是因為事態緊迫才不得已走這一步,也讓慕容遼遠發了毒誓,此事,天知地知,只他們三人知道。
慕容遼遠抱拳,「兩位少俠的恩情,慕容山莊日後定當回報!」
「呵呵呵,只要不是等我和十六弟入了土,慕容莊主再報就行了。」
他這話說得輕巧,慕容遼遠一張老臉卻是漲得通紅。尷尬得不知要說些什麼好,只愣愣道︰「自是自是。」
其實,霍十五走這步,另有目的,此刻卻是萬萬不能說出。
而這順水人情,就讓慕容遼遠欠著也好。
臨走前,霍十五讓年十六找了慕容日暖,也沒交代他要說點什麼,做點什麼,只是讓年十六去找慕容日暖。
年十六去了,只說了保重,交給她那解毒的藥便走了。
慕容日暖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兩行清淚,無聲無息落下!她與年十六,緣分早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