腕表「嘟嘟」作響,提醒她關火時間已到。
思緒回到現實,她再度嘆息,關掉爐火。
這藥,還需再加三味熬上兩遍,才可以發揮出她想要的藥性。只是不知道效果如何……因為這組傷藥還沒有在「人」的身上試驗過。
她倚在一旁出神,小小地擔憂著。
就當她自私吧,難得巧遇這樣一個對癥的傷患,而且,她一直以來的遺憾就是這組藥方沒有完成。
可是沒有人從旁觀察協助,她可以嗎?
心中卻有另一個聲音跳出來指著唯唯諾諾的她——算了,死不了人的。曾經的你,可是被人稱作「醫學小天才」的呢……
想到這里,她不禁笑了。
濃烈的藥香味令她周身舒爽。這一刻,她仿佛又變回那個第一次煎藥的小女孩,一種久違的歡樂爬上她的臉頰,勾勒出一抹飛揚的神色。
欣然。
欣然到她自己都沒有察覺。仿佛那些已經被她埋葬的過往,終于又等到了抽發新芽的季節,可以再度茁壯。
唉!用掉那最不惜成本研制出的配方,也許,她應該開一張賬單,刷卡簽支票都可以的那一種。
選了天竺葵的精油添進燻香爐,她走進浴室。忙了一夜,唯一想做的,就是好好洗個澡睡上一覺。看向床上依舊昏迷的男子,又望了眼外面,天光即白。難得,她這個「萬年乖乖女」,似乎也要缺課了。
多久沒有這樣了?可以一覺睡到日上三竿,雷打不動。
陽光照進藍色的薄紗窗簾。黑貓看著空空如也的食盆,轉身跳到主人頸邊磨蹭。
「喵——喵……」
南宮越閉著眼楮,推開黑貓,「威威,讓我再睡一會……」
「喵……」小貓肚子「咕嚕」一聲,它無奈地垂下毛茸茸的貓眼——
好餓哦……
「喵——」不行!它要抗爭到底!身體力行來爭取民生問題,「喵、喵!喵……喵——」
南宮越豈是那麼容易被貓叫聲吵醒的?只是,還未待她抽出枕頭來隔絕噪音,僅佔據床邊的她已經被一只大手拍到床下。
撲通!
「噢——」
狼狽地爬起,南宮越睜開干澀的眼楮,終于看清那只那罪魁禍「手」。但更令她火大的是,手的主人竟然還安穩地睡著!
般什麼……他是警犬呀?這麼警覺——
南宮越萬般留戀地枕在床沿眯著,直到口水第N度欲與她的史奴比床單親密接觸,她才勉強伸了懶腰,並且很仁慈地將手撫上他的額頭——
「還好,沒有發燒……」
喃喃自語著,她微微頓住,好奇地湊上臉去。
這家伙應該是不常笑的吧?她咕噥著,做了一件更放肆的事情——撫平他眉心那一道皺痕。見他似乎不耐煩地抿緊血色暗淡的嘴唇,她才小心地收回手。
撈起腳旁可憐兮兮的貓兒,她起身走進小廚房。剛剛搬到這里,屋里屋外還未來得及收拾。找了一大圈,才在櫃子里找到昨夜隨手放置的貓糧。看著威威小老虎一般吞著食物,她的肚皮也跟著一陣抗議,提醒她五髒廟神正在升堂待祭。
她將手伸向冰箱中的牛女乃和土司,卻又在冰箱前停住了。
那個人……快醒了吧?也許,熬些白粥會比較好。
瞧,她南宮越也是很會照顧人的嘛!
呵呵……
空氣中甜香陣陣,漸漸進入藍少揚的意識。玫瑰,還是天竺葵?
朦朧中,他只覺得周身無力,張開沉重的眼皮,大腦隨之一陣抗議地跳痛。恍惚間,眼前一片仿若透明的水藍。哦,混戰——
腦中還殘留著被人圍攻的畫面。還好有警察經過,他才逃過一劫。
渙散的瞳孔漸漸重獲焦點,可若想起身卻又周身疼痛無能為力。他轉動眼球觀察周圍的環境——
水藍色的窗簾,水藍色的壁紙,水藍色的大床下面是一塊水藍色為底調的米色斜紋的方毯,鋪在同樣水藍色的木質地板上。屋內陳設布置更是簡單,中央的大床將房間隔成兩個區域,一面是電腦和寫字桌,另一面衣櫥和視听設備。
看起來,房間的主人應該是一個藍調的女子。要麼,就是一個有潔癖的男人……
他想起昏厥前最後的意識,似乎是有一個女孩子發現了他……是她救了他嗎?
他打量這藍色的世界。靜靜的水藍,很容易讓人完全放松,平靜到不去想任何事情。
悠悠地,他再度閉上眼楮。
不知過了多久,燻香漸漸濃烈。唇齒之間,苦苦的怪味道將他激醒,他反射性地想抗拒卻未能如願。
拖鞋聲離去,藍少揚抬起一只眼皮,是一個模糊的背影。
他定定地看著。
「你醒了?」
藍少揚皺眉。
「一整日滴水未進,很虛弱吧?」她端過一只碗,想喂他喝些清粥。
他眯起眼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那應該是一個安靜的女孩,十六七歲的樣子,短發,中性打扮。看起來五官還算出眾,卻缺乏修飾。一雙清麗淡然的眼楮,黑得沒有一絲雜色,平靜無波,又好像隱藏著很多東西。
「喂,你會說話嗎?」不會是傷到腦袋了吧?
藍少揚慢慢地點點頭,這個簡單的動作也令他眩暈。
輕輕地閉上眼楮,他眉頭皺得更深。
只是……她的那雙眼楮竟然會讓他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仿佛在某段記憶中曾經出現過似的……想到這里,他的心口不由得震了一下,再度張開的眸子也隨之深邃。
她專注地攪動瓷碗里的清粥,熱氣緩緩地升起飄散,讓她的臉變得有些朦朧。
「是你救了我?」
這是他說出的第一句話,那喉嚨沙啞得猶如干涸了很久的枯井,急需甘露的注入。
南宮越未答,將微溫的米湯送到他嘴邊。
越過湯匙,他與她對視著。
「回答我!」
那嗓音沙啞依舊,卻威嚴盡現。也許,他是習慣于發號施令的。但听在南宮越耳里,卻別扭得很。
「喝下去!」她也命令道。
他的眼楮因慍怒而陰沉,還沒有人敢這樣對他說話!
時間,在兩人相互的對視中匆匆而過。似乎誰都不想首先低頭。
輕風揚起落地窗畔水藍色的薄紗印花窗簾,也吹亂了一室寂靜。
「你到底喝不喝?」
她尖俏的小下巴微微揚起,眉宇間閃動著稚女敕的朝氣。紅潤的唇,微微嘟起,是生氣,但更像誘惑著他上前去一親芳澤……
趁她不備,他揪了她的衣領將她拉近自己,而她,也任他無力地揪著,毫不畏懼地挑起柳眉,儼然有「若不听話就有你好看」的意味。
倏地,藍少揚笑了。揮去捉弄的非分之想,他推開她,也乖乖張開嘴,「好吧,我喝!」
是了,他干嗎要和一個小女孩計較這些?
南宮越困惑著忘了喂粥的動作。
他不耐煩地催促道︰「快呀,我已經餓得沒有力氣了。」
「哦……」沒有力氣還敢揪她過去……
算了,不和他計較。就算將他搓圓揍扁又能怎樣?只有吃東西才能讓他恢復體力,便于藥效更好地發揮。
米湯慢慢喂進他嘴里,從食管一路滑進胃里,陣陣暖融。看著那只碗,他再度張開嘴,示意他還要。
她又舀上一勺,依舊吹溫了再送到他嘴里。
「謝謝。」他頷首,禮貌得仿佛先前那個囂張的家伙只是他的替身臨演。
「不客氣……」
靜靜地喂他吃完那碗粥,南宮越將空碗端回廚房,思忖著為什麼自己會有一種被他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這一晚,藍少揚一直睡睡醒醒。直到深夜才稍恢復些精神。夜里也正是貓兒游戲的時間,看著那團黑影上躥下跳,他真不知道該稱贊那小家伙精力充沛還是指控它擾人清夢!可憐它那年輕的主人,似乎已經習慣了深夜里的噪音——在牆邊那張席地而置的單人床墊上睡得相當安穩。
多年來的習慣令他一向淺眠,這樣噪聲不斷的夜里,斷然無法入睡,只能睜眼到天亮。
「喂,醒醒——醒醒——該起床上課啦!」
把一只超大號的加菲貓玩偶丟到她臉上,藍少揚很滿意那些偏心眼的瞌睡蟲四處奔走逃竄,如果恰好有幾只想要到他這里來投奔,那麼他當然也會不計前嫌,「好心」收留。
只是……
「你干嗎!昨天把我推下床不說,今天居然用公仔丟我——看我睡覺你不爽呀?不爽的話就直說嘛!我現在就可以把你丟到大街上陪晨跑遛鳥的阿公聊天氣——」
藍少揚不禁張大嘴巴,詫異地看著她。只見她打了個巨無霸的大呵欠,繼續張了張嘴,讓他頓時警覺地捂住耳朵……
而南宮越卻如同泄了氣的氣球,懶懶地咕噥著︰「算了,謝謝你叫我起床……」
那廂,有人慢吞吞地應了聲「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