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夕止站在二樓的走廊上打電話,開門見山地說︰「借我五萬塊錢吧。」
「做什麼用?」葉明朗在那頭大嗓門地吼道,「上個月你才剛借了八千塊。」
「哦,那個發完教練的工資就沒有剩了。」她一手抱著電話一手去推房門,「昨天不是告訴過你我們武館要參加一年一度的武術比賽嗎?」
說是一年一度,實際上也只是今年夏天由幾個武術愛好者發起,原來根本不被媒體看好的比賽,竟在當天大爆冷門,不僅有政壇數一數二的領導級人物壓陣,更有商界名流巨賈以及那些大腕明星撐台面。她原本是不知道有這麼個比賽的,等電視媒體曝光後她悔得腸子都青了,去年拿第一的武館因此名聲大振,她羨慕得三天三夜沒睡好覺。
「顧夕止,你那個破武館早關早安生。」葉明朗又開始跳腳了,一听到顧家的武館她就來氣,給顧夕止這個不善經營的女人管理,只能是越來越破敗。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話,站在房前的女人伸出的手剛踫觸到門板,只听「嘩啦」一聲原木門板由外向內筆直地倒了下去。
電話那邊的葉明朗嚇了一跳,問︰「什麼聲音?」
「門倒了。」顧夕止無所謂地抬腳跨過去,然後輕松地一手扶起門板隨便地靠在牆邊。
「你又將門拆了供那群猴子玩耍!」這回聲音開始變調了。
「哎呀,好姐姐,不要管這個了,我保證在你晚上回來之前修理好。」她開始嬉皮笑臉,最怕就是葉明朗發火了。
「我這次不會再姑息你了。」那頭的人咬牙切齒地吼道,「你自己想辦法,拉贊助也好,借高利貸也好,殺人放火搶劫也好,想不到辦法就關門大吉,總之,我馬上出去旅行。」
說完「啪」的一聲掛上電話,她再打過去時對方已經關機。
「借個錢而已,不借也不要詛咒我的武館啊。」顧夕止無奈地聳聳肩。回頭一定要收這個女人的房租,白吃白住了那麼多年竟然敢折她的台。
如今這世道都去崇洋媚外了,什麼柔道、空手道、跆拳道,哪個名詞新鮮人們就一窩蜂似的躥過去,這個班那個社大街小巷遍地開花,像那些傳統的武術反倒是乏人問津了。好歹她也是出自武林世家,若在古代肯定是受萬人敬仰的俠女,可是放在現代……唉,也只能是嘆息的分了。
今天樓下的武場似乎安靜過分了,她凝神仔細听了一會兒,果然不見平日里的吆喝聲,這群小崽子莫非在偷懶?她想了想,然後悄悄地下樓。
彼家武館一樓是武場,二樓是宿舍,從樓梯一路走下去時,穿著顧家武館制服的一群人鬼鬼祟祟地圍成一團,正想咳嗽兩聲端出點總教頭的威嚴來,一個眉目如畫的男人剛好回頭看到她,便露出驚喜的笑容叫道︰「夕止。」
看到那個笑容,顧夕止馬上將威嚴拋諸腦後,樂顛顛地跑過去,一頭扎進人堆,問︰「你們在看什麼好東西?」
「《商界名流》?」她翻了翻書頁,然後奇怪地問,「有這種雜志嗎?」
「怎麼沒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馬上反駁道,「這里面介紹的都是世界數一數二的商界名人,你看這個。」他一頁一頁地介紹,「這個是電子界大佬,這個是飲食業龍頭,還有這個這個……」
彼夕止不感興趣地打了個哈欠,說道︰「有錢又不是你的,你高興個什麼勁,還不如好好練功,將來拿個大獎。」
凌川紅了臉,「我已經很認真了。」說完又小心翼翼地望了望她的臉色,「顧姐,我們真的能參加那個比賽嗎?」
她望了望少年紅撲撲的臉頰忍不住怦然心動,多少年了啊,她對美男的鑒賞能力不但沒有提高,反而有日趨下降的趨勢,少年鼻頭幾粒淺淺的雀斑為什麼會越看越可愛呢?
彼夕止眨了眨眼楮,一偏頭剛好看到坐在一旁的洛釋正若有所思地望著自己,立即正色道︰「當然能,有我在大家一定可以將武術發揚光大,一定可以光耀門楣!相信我!相信自己!」說完還做了個加油的手勢。
「加油!」眾人立即信心百倍地跳起來。
蹦勵別人的時候總是表現得最強,要讓別人相信自己,首先自己要相信自己,人不自信是一事無成的。不就是五萬塊錢嘛,她一定可以想辦法的。
「夕止。」洛釋拉住她,問,「你有心事?」
「耶?哪有?」她一驚,馬上否認。是自己表現得太明顯了嗎?
他嘆了口氣,憂郁的眉峰微微蹙起,「你臉上都冒小痘痘了。」
「有嗎?」她伸手就去模,光滑的皮膚上果然有幾處不平整的觸感。只要沒休息好,皮膚不僅暗淡無色,更可怕的是會長痘痘,看來這幾天果然為了籌錢而太過傷神了。
「有什麼是我能幫你的嗎?」
「耶?」她眯著眼楮看著面前的男人,那雙漂亮的單鳳眼正一眨不眨地望著自己,她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大腦不受控制地出聲,「阿釋啊,你可真是越長越漂亮了。」說完還伸手去模了模他弧線優美的下巴。
「你……」這個女人簡直是太膽大妄為了,不僅是他,舉凡武館里下到十三歲的小正太,上到四十來歲的大叔都被她模過下巴。如果不是知道她的為人,肯定會被當作女給滅了。
「好了,我出門。」她揮揮手,再不出去就要被那個男人迷惑了。她的定力啊,她的尊嚴啊統統就要潰不成軍了。
「喂。」他望著顧夕止的背影,囁嚅了半天,才無奈地笑了笑。
習慣走路,或許習武之人對體質比較苛求,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告訴她,人的腳底有一百多處穴位,多走路可以增強體質,她記了下來而且一直遵守到如今。可是今天卻不是一個值得走路的好日子,原本打算在五點前趕到葉明朗的公司,可是半途卻開始下雨,眼見著路邊停著一輛公車便不假思索地沖了過去。
車內非常擁擠,顧夕止握著把手閉目隨車的慣性來回晃動。習武之人要求站如松,坐如鐘,睡如弓,如果父親還在,看到她這種站姿肯定又會嘮叨一番了。
又到一站,上車的人更多了,她被人群擠得向後稍微退了些,卻怎料一腳踩到身後的人。
「對不起!」馬上出聲道歉,回頭時只看到一只屬于男性的下巴。
她身材高挑,甚至比普通的男性還要高上幾分,平日里習慣了平視或俯視,很少有需要她仰臉看的人。那個男人不回話,顧夕止迫不得已抬起臉時才發現,那個人正目不轉楮地盯著自己。
「對不起。」她再重復一遍,抬高聲音,心髒卻不受控制地 直跳。這真是個帥氣的男人啊,五官明朗,臉部線條流暢卻不生硬,眉眼細長立體,墨色的瞳孔隱隱透出一抹狡黠的綠,西方的精致中摻雜了東方的柔和,竟然是混血。
或許他沒听懂自己的道歉,顧夕止想了想,又用英語說了一篇︰「I’msor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