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自然是論功行賞了。
滕若安自不用說,原先就已經是丞相,不過原先設了左右二丞,現在只設一丞。
鎮南、戍西大將軍因願繼續留在原來的地方,允,賞黃金各五千,加封「護國公」;因此一役傷亡重大,各特派五位經驗豐富的專使一同前去幫助恢復元氣,營中所有士兵一律升兩級加薪一級。
至于西薩國,除了當初答應的條件,另送黃金絲綢十五車外加侍從百名,免征賦稅一年。
天下但凡遭受戰禍州縣,免征賦稅二年,連括周邊三州縣,減賦稅半,予民休息。
其他朝中官吏也進行了些微的調動,整體倒也沒什麼大動作。
花卞芳的這幾下看似全部都賞,但實際上,卻削弱了朝中固有的勢力體系,重新洗牌,那二位將軍看著沒有任何削弱,但是卻加強了監控,這十名專使直接由帝皇控制,絲毫動靜都會被如實上報。
算是這二人聰明,沒有恃功而驕,否則,不知道怎麼就會被收拾了!正是因為了解新皇的厲害,二人才不願意待在朝中。這樣也好,至少,安全一點。
一切都處理好了,花卞芳這才悠然地來到落養殿,喝著茶靜靜地看著七位已近乎崩潰的弟弟,淺淺一笑,端的是春暖花開的艷麗!
只是七人全然不覺得溫暖,而是冷汗直流,不知道會被如何對待!
沒料花卞芳只是很輕描淡寫地哼哈幾句,就將七人各自放回了自己的屬地,去俸三年而已。
靶恩戴德而去的七位皇子到以後才發現,他們頭上有了新的巡州大人壓著,一舉一動都被監視,根本不會再有任何出頭之日了!
看著空了去的落養殿,花卞芳終才出了一口氣,之前礪城一役造成的殺名太重,這樣寬宏大量一下,應是可以換個不錯的名聲回來了,畢竟,他也不想被寫成「暴虐」之人。
轉頭看著依舊平靜的小侍,他這才是慢悠悠地開了口︰「小桃啊,當初本皇說過,要不普天之下莫非我土,要不就是死無全尸。既然現在已經盡收吾手,你想要什麼獎賞呢?畢竟你也有不小的功勞。」
看著很清閑的她其實才危險,頂著刀槍箭雨卻連護甲也不能穿,多虧了她一直淡定從容,也無形之中增加了對方的心理壓力,功勞不能算小了,賞重了完全值得。
她只是看看那抹吟吟笑意,搖搖頭,「回公子,小桃,什麼也不要。」
不是她不改口,而是他很不高興地皺了眉,「什麼皇上,我听不慣,你便還是喚公子好了,我允了的。」
反正她求的,是不可能得到的,干脆,什麼也不要。
「不要?」他蹙起了好看的眉頭,「為什麼?你想要什麼,本皇絕不吝嗇!盡避說便是。」
深深呼吸了一下,她鼓起這一生最大的勇氣,「那個,小桃可不可以……模一下公子的……朱砂……」
啊?他下意識地模下額頭,笑了,「就是這樣?一個朱砂而已,有什麼好在意的?」
在意,她在意,于他,那不過是一點朱砂,于她,卻是魂牽夢縈,當初自己就是迷醉在這一點朱砂里,交出了自己的天下!卻是連看,都只能遠遠看著,這樣的心情,高高在上的他又怎麼會理解!
雖然覺得有些好笑,但他倒是很干脆地拉過她的手放在自己額上,「請。」
花卞芳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那是怎樣的眼神,落在了自己的朱砂上!
簡直就像是目光也帶了力道、帶了溫度!說不清楚那平時一直都是淡淡的眼中帶了何等的歡喜和敬意,糾纏著,落了下來。
像是四月里最輕柔的時雨落了下來,卻也像是一潭清澈的水,因為太清了,而看不出深淺。依舊清澈地,盯了那點朱砂不放,似乎是找到了天下最珍貴的寶物,卻因心里太過珍重而不敢輕動!
連那手,也顫抖著,似乎用力,就怕觸壞了一般,蝴蝶的翅翼掠過也不過這樣溫柔了吧?
那眼中,帶了滿足的笑,也帶了濃重的化不開的傷,就連那桃花的印記也綻出無可比擬的嫵媚來!
襯著發邊的紅線千匝,那嘴角淺淡的笑意居然讓他心跳了起來!
跳得如此劇烈,連他自己也嚇到了。
居然在那一瞬間,覺得她嫵媚!
現在想起來,他都想罵自己一聲笨!尋遍天下,再也找不到那一道深深的目光,再也找不到那抹淺淺的笑意了!
究竟用了多深的情,才能將那萬年融會成一眼!
自己竟,從來也沒有想到珍惜……
就在他還兀自心跳的時候,她已經放開了手,帶著一種奇異的滿足,似乎一輩子已亦無憾!
「……這個不算在內,本皇另賜賞于你,想要什麼?」不知道為什麼,有些煩躁,那抹淺笑,那份滿足,讓他心驚!
「小桃已心滿意足,再不求什麼了。」一生最大的夙願已經實現,她已無遺憾了。
「定還有的,你再想想。」越听她說什麼也不要了,就越是煩躁。
世上怎麼可能有人跟著你出生入死卻不求回報的?模一下朱砂?那叫什麼啊!從小到大,每一個對自己好的人,都是為了從這里撈到好處,絕對沒有錯!
她又怎麼能例外!
莫非……她要的更多?
眉頭蹙了起來,他,應是很不高興吧?她為難地看著自己的腳尖用力地想著。
賞賜?她想要的,剛剛已經實現了啊!剩下的她已不再奢望。金錢名譽地位,她不需要,她的天下里,從不缺那些東西……
可是看他不安的樣子,是不是要些什麼會好一點?
「這樣好了,給你一天的時間,明天再告訴本皇。」無法再繼續在這種沉默中待下去,他居然拔腳跑了!
是夜,偏殿的蠟燭一夜未滅。
看著那搖曳的紅芯將自己的影子放了大,也在牆上搖曳著。
要什麼呢?她什麼也不需要,只是想看著他,就可以了,她想要的,從來也不多……
另一頭,正然殿,也一夜未滅燭光。
「還是什麼也沒有查到嗎?」花卞芳煩躁地來回走動著,看著一臉平靜的滕若安更是焦躁起來,「不就是一個區區女子,身世至于讓我堂堂丞相都查不出個所以然嗎?」
「稟帝皇,臣已經按照小桃所說的一路查了去,確實有她說的這麼個先生,但是關于她的,什麼都沒有,官衙戶籍並沒有她的記錄,看來這個先生似乎在到處走動,居無定所。沿著他的足跡一路訪來,確有人見過他二人,直到三年前,再沒有人見過這個先生,而去那人老家去問,也都說不知他有收養一個女兒的事情。」
「這麼說的話,就是沒有什麼可以證明她的真實身份?」
皺起的眉頭,煩躁的腳步,牆上不安跳動的影子。
「可以這麼說。」滕若安自己也很奇怪,看起來似乎所有的證據都模糊地可以證明她,又完全不能說明什麼,「這一切,是不是太巧合了?」
「什麼意思?」花卞芳的口氣變得陰冷起來,連他自己也沒想到陰冷,幾乎將空氣也凍住。
「恕臣直言,如果她什麼也不求,臣私以為只有兩種可能。」
「說。」
「第一種,就是她確實是什麼都不求,第二嘛……或是不求,求必求大!」
滕若安的話讓他忍不住笑了起來,「求大?她能求什麼大?做本皇的皇後嗎?」
真是可笑。
滕若安卻沒有笑,而是很嚴肅地看著花卞芳,「或是,她連那個也看不上呢?」
他一驚,隨即又笑了,「難不成她求的還是本皇的天下?」
若是笑話的話,這個可算是極品了!
滕若安依舊沒有笑,只是靜靜地看著花卞芳。
「卿的意思是……」
「臣不認為世上可有人如此無欲無求,或許,帝皇還是小心一點的好,您不認為,她出現的時機和那些故事,太巧合了嗎?」
是啊,巧合,簡直就是太巧合了,巧合到,像是這一切,都是被精心安排來的!
這一夜的話,成了扎在他心上的刺,一想起來就痛不可忍。
他和滕若安,世上也算得上是頂級的聰明人了,卻為何想不到還有第三種可能啊!
翌日。
「可想好你要什麼?」看著眼圈都黑了些的小桃,他卻忍不住捏了冷汗。
你就真的,求些吧!錢也好,官也好,哪怕……想做本皇的後也好啊!
「小桃……可以說嗎?」她想了整整一夜,才得出的結論,會不會,有些過分了?
「但說無妨!」隱隱地,居然松了一口氣;隱隱地,也生出了一絲惆悵和憤怒的失望來。
原來你,果是有所求的。
「小桃只求,可以天天看到公子。」只是想看到他而已,確定自己的天下依舊沒有改變,依舊可以靠了那一點朱砂的冷艷繼續活下去。
「……就是這樣嗎?」冷、好冷。冷得連自己也覺得了,呼吸卻漸漸炙熱起來,燒起來,燒得無法思考。
「就是這樣了。」
「好!」說罷,他拂袖而去。
爆中的內臣使女看見今上的臉色俱是一驚!
那是如何陰鷙的一張臉啊,全身上下都散發出冰冷的氣息!究竟是何人能將艷絕天下的帝皇氣成這個樣子?
怕是,性命不保了。
正然殿隨即傳來一片雜碎東西的聲音,卻是無人敢進去看一眼。
等到滕若安被喚來了,看著一地的碎瓷碎玉、凌亂破碎的絲緞,自也是一驚。
窗邊負手而立的人,依舊美麗,卻帶了殺戮之氣,一雙美目中滿是掙扎的淒麗,似乎一身的怒氣無處發泄,只能在心里沖突,硬是將自己逼成了困獸!
見到滕若安,他揚起一絲殘酷的微笑,就連滕若安也被那雙眼楮嚇了一跳,不禁打了幾個哆嗦。
「她終是什麼也沒要……滕卿,我要你去做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