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夏踏進靳狂的辦公室,立刻迎上那令人膽寒的殺人目光。
顏夏莫名其妙地眨眨眼。出于安全考慮,她沒有關門,在距靳狂十步之外的範圍站定。
這一舉動,激怒了靳狂。
「工作時間打情罵俏,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總裁!」
顏夏默然。因為沒有什麼好辯解的,她只能沉默,听他訓話。
靳狂恨中間這段遙遠的距離,憤然轉身,朝顏夏走過來。
出于本能,顏夏向後退。
靳狂前進一步,顏夏後退兩步,結果兩人相隔越來越遠。
「你他媽的再敢退一步試試!」怒極的靳狂顧不得什麼光輝形象,連髒話帶威脅地吼她。
惡魔畢竟是令人恐懼的。
顏夏不敢再動。幸好,靳狂也沒再前進。
「你那個男性恐懼癥是編出來哄我的吧!」
顏夏輕咬唇,眼神茫然。
「說什麼害怕男人,被踫到會發病,統統都是你的謊話!」靳狂只要想到自己與程昀相反的待遇,怒火就難以消滅。
好端端的,他發什麼瘋啊。顏夏一直忍氣吞聲,是因為她的確做錯了。可是靳狂訓話的內容明顯偏離正題,她不能再保持沉默,「我為什麼要說謊?」
「為了跟我劃清界限,讓我滾得遠遠的!」
「這……這太可笑了……」顏夏啼笑皆非,她完全不能理解靳狂腦子里在想什麼。
「可笑?難道不是這樣?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勾引男人……你的恐懼癥是假的,想泡程昀才是你目的吧!」
顏夏不悅地皺起眉,「我裝什麼了?你不要把話說得這麼難听!」
靳狂冷冷一笑,「你敢說你跟程昀沒有一腿?」
「靳狂!」真是不可理喻的男人!顏夏生氣了,「我們根本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
靳狂的理智被怒火燒成了灰,狂怒之下,口不擇言︰「放屁!如果你們清白,為什麼要編那種謊話騙我?」
「我沒有說謊,我確實有心理問題!」
「你是不是想說,那個該死的恐懼癥唯獨對程昀免疫?他可以抱你,可以親你,是這世上唯一能跟你親密接觸的男人!」
「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我喜歡程昀,對他免疫有什麼錯?你憑什麼假公濟私來指責我?這是我的私生活,跟你有什麼關系?」
「你、喜、歡、他!」靳狂眼中綻放陰狠的光芒,唇邊悄悄浮上一抹殘冷的笑,聲音忽然低柔︰「你不可以喜歡他。」
顏夏啞然失笑,「你有什麼立場左右我?」
「我的確不能左右你……」靳狂笑容越發燦爛,卻透著森然的寒意,「可是,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話,這輩子你都不能再跟程昀見面?」
顏夏為他話里的暗示心驚。這個男人說得出,便做得到……「你、你簡直無恥!」
靳狂揚揚眉,不可一世地哼笑,「在佣兵團里,我就是老大,可以為所欲為。」
「去你的狗屁老大!」顏夏氣瘋了,指著靳狂大吼,「像你這種暴君遲早逼底下的人造反,我祈禱你舉目無親、眾叛親離,被人大卸八塊,暴尸荒野,死無藏身之地!」
靳狂臉色大變。
顏夏悻悻地捂著嘴。天吶,怎麼每次面對靳狂,她都管不住自己的嘴呢?怎麼可以用這麼惡毒的話詛咒他……
靳狂輕扯唇,露出一抹復雜的笑,「原來,我在你心里……」
後面的話聲音極小,顏夏沒有听清。靳狂筆直朝她走來,她咽了咽口水,緊張地低下頭。
哪知,靳狂從她身側越過……
顏夏心口一緊,莫名地難過。她轉頭,只來得及捕捉靳狂的背影。
那個背影,竟然那樣的落寞……
靳狂是她見過最驕傲的男人。那是一種由強悍堆積起來,自然而然產生的驕傲。可是,一旦失去那個絕對的優勢,連同他這個人,都不復存在。
這是非常危險的生存方式。
顏夏不了解他的世界。她只能猜測,那個看不到的黑暗面是怎樣的情景。也許,那更像原始的戰場,沒有文明,沒有法則,有的只是靠實力贏得的名譽與榮耀。
這些都是不穩定的。
所以,她的那番話,恰好戳中了他的要害。就算靳狂不畏生死,也絕不會高興有人指著他鼻子告訴他,他將來會死無藏身之地。
因為,它有可能成真。
顏夏連連嘆氣。她明明很懂得分寸,明明善于交際,八面玲瓏,可為何每每面對靳狂總是失去冷靜,像個孩子似的賭氣吵架呢?
都怪他,閑得發慌,跑來過問她和程昀的事。如果他不拿程昀威脅她,她也不會說那麼狠的話了……
「顏夏?」程昀好奇地瞅著垂頭喪氣的她,「怎麼了?像只斗敗的公雞,又跟靳哥吵架了?」
「呵、呵呵。」顏夏干笑兩聲,「你還真了解他。」
「呵呵,那當然,我們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程昀笑了笑,「其實,靳哥的心地不壞,他就是脾氣急了點,生氣的時候說話不計後果,你不用太在意。回頭他氣消了,一定會反省的。」
「算了吧,我不指望他反省,只要不一手捏死我就行。」顏夏重重一嘆,「和靳狂相處太難了。」
「怎麼會呢?你只是還不了解他而已。」
顏夏偏頭問︰「那你所知的他是什麼樣子?」
程昀想了一會兒,認真地說︰「義氣。他具備一個霸主所擁有的全部優勢,夠強、夠狠、心思縝密,但那些沒什麼好說的。唯獨這個義字……他做得最徹底。這也是手下弟兄誓死效忠他的原因。」
「听你的口氣,似乎……對他很崇拜?」
「呵呵,可以這麼說吧。我們這些人從小就認識,大伙兒大都是從戰火硝煙中爬出來的孤兒,在戰亂的國家有很多像我們這樣的人,只為混口飯吃,就跟著各種政黨勢力參與戰爭,活著,純粹為了活著而已。但是,靳哥說男人不能一輩子這樣得過且過,他提出自立門戶,只要打出名聲,就有人上門送錢,之後,很多兄弟都投靠了他。」程昀說到這里收住口,盡在不言中。
「我瞧靳狂很普通啊,每天無所事事的。」
程昀看著她,但笑不語。
看來這是個敏感的話題。顏夏換了個問題︰「程昀,如你上次所說,如果靳狂有危險,你會拼命保護他。可是,如果他提出不合理的要求,比如……讓你永永遠遠消失,你會答應嗎?」
「嗯,會的。」程昀毫不猶豫地答。
「那要是他不許你……」顏夏驀然住口,因為她意識到,這個問題的答案一定不是她想要的。為了靳狂命都可以不要,何況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女人?
「嗯?你想問什麼?」程昀溫柔地問。
顏夏搖頭,「沒什麼……」她不了解他們的生活方式,也不懂他們世界的法則,也許,在深陷之前抽身是最好的選擇。
顏夏深深地望著程昀。他是唯一能夠靠近她的男人,也許,這一生都不會再遇到……
「顏夏,你怎麼了?」程昀沒有忽略她眼中的悲傷,關切地問。
顏夏甩甩頭,輕笑道︰「我突然想起還有很多工作,今天恐怕不能跟你吃飯了。抱歉……」
「顏夏?」程昀拉住她的胳膊,卻被她甩開。
顏夏快步離開,藏在厚重鏡片下的眼楮,悄然落淚。
「你最近怎麼跟顏夏走得那麼近?該不是真的看上那個丑女人了吧?」
「呵呵,怎麼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幾時對女人認真過。」
會議室里,兩個男人坐在桌前談話。
靳狂煩躁地狠狠吸煙,一根接一根,眉心擰成一股繩,「離她遠點。」
「哎?靳哥,你不是想告訴我,你改變主意了吧?」男人與靳狂相對,偎在高背椅子里,看不清面貌。
「嗯。」靳狂含含糊糊地應了聲。
「可是,咱開始的計劃不是這樣的……」
「計劃取消。」
「為什麼?」男人的聲音里隱含笑意。
「那女人挺賣力,不用趕她走了。」
「江暮那只狐狸……」
「不用管他,我就不信一女人能把我搞垮了。」
「嗯,真的很難說。呵呵。」
靳狂瞅著他古怪的笑容,悶聲道︰「你笑什麼?」
「由我出面泡她,等她上鉤再狠狠甩了她,這主意,不是靳哥你出的嗎?我委身這麼久了,突然讓我放棄,是不是有點……」
「媽的,我什麼時候讓你泡她,再讓你甩她了?」
「這個嘛……」男人看向靳狂背後那道門。
靳狂猛地轉身,門板緩緩敞開,露出門外的身影,「顏夏!」該死,她怎麼在這兒?瞧她憤怒的表情……一定是從頭听到尾,一句話沒落下。
椅子里的男人徐徐站起,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
顏夏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如果不是親耳听到,她一輩子也想不到,這種荒謬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他們說什麼來著?趕她走……對!初次見面給她留下完美印象,對她體貼照顧,博得她的好感,等她喜歡上他,再跟她分手……真是天衣無縫的計劃。傷心的她一定會主動離開公司,不必靳狂親自出面,就可以解決掉她,稱得上殺人不見血的高桿招數!
「程昀。」顏夏念出他的名字。就在前一刻,她還為這個名字傷心欲絕,為她無疾而終的初戀哀悼……轉眼,竟然是一場騙局!
程昀笑意不變,聳了聳肩,「我沒有惡意。」
披著羊皮的狼!顏夏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戲謔,為什麼她現在才發現這個男人內心的邪惡呢?
顏夏看看靳狂,再看看程昀。真不愧是一窩貨色,狼狽為奸,誰也不輸誰!「這樣玩很有趣吧?我哪里得罪你們了,要你們這麼費心,特別為我精心設計一個騙局?」
「那個……」靳狂看到她眼中閃動的淚花,愧疚得不知說什麼好。
「你閉嘴!」顏夏把所有悲憤都向他發泄,「我知道你討厭我,討厭我可以明白告訴我,何必使這些卑鄙手段!討厭我就可不拿我當人,任意玩弄我的感情嗎?我……」
顏夏幽怨地看向程昀,難以理清心頭百般滋味。
她真的以為,真的以為他不在乎她的外表,真心真意地喜歡上她!她對男人的戒心因他解除,可到頭來,他居然是個大騙子。他怎麼可以這樣輕視她的感情,怎麼可以……面容坦然,毫無愧色?
「你當我願意跟你們這群野蠻人待在一起嗎?不用你們趕我,我現在就走!讓這間破公司見鬼去吧!」顏夏恨恨踢了門一腳,氣沖沖地走人。
「顏夏!」靳狂追出去,卻被迎面的花瓶打了回來。他不敢再露頭,沖程昀吼︰「你看到她在外面怎麼不早提醒我?」
「我在想事情,一時沒留意。」程昀微笑。只有熟知他的人知道,他笑得越親切,表示肚子里壞水越多。
靳狂不喜歡他充滿算計的眼光,皺眉問︰「想什麼事?」
「我在想……你喜歡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