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劫妻 第七章 篝火

也許,對于馬賊來說,那並不能算是一場戰爭,而是一場屠殺。

猩紅的血浸透晶瑩的雪層,濡潤了枯敗的草睫及黑色的大地。明年,這片土地上的牧草必然繁茂。

蒙巴王爺上呈給馬賊的祭品,全躺在了雪地中,帶著為一個假郡主戰死的榮耀。寒風卷著雪片從灰沉沉的天空落下,刮動殘破的旗,馬車的簾,發出「撲撲」的哀鳴。

雅安坐在溫暖的馬車內,身旁是瑟瑟發抖的侍女們。她睜大眼楮,透過開始下逃侍女掀起的車簾目睹了冰冷的刀刃割破人類脆弱喉嚨的全過程,正如,她曾親手迎接一個新生命來到世間那樣。整支送親隊,只留下了她和陪嫁的侍女。

怕嗎?她不知道。也許她是怕的,和抖得快昏厥過去的侍女一樣,只是她自己看不見自己的樣子罷了。

馬賊們在清理嫁妝,聚攏馬匹。似乎沒有人想到她,這個引起整場戰事的禍首。直到蹄聲再響,正在忙碌的馬賊們都停了下來,爆發出狼嘯一般的歡呼聲。

是他!竟然是他!

雅安激動地微微挺起身,如果不是身體無力,恐怕已經撲了出去。

三騎迎面而來,為首一人皮襖長靴,發結粗辮垂在胸前,額上系著一根寸許寬的紅帶,高鼻隆顴,輪廓深邃俊美。

白木,她的白木,高坐在馬上,看上去像天神一樣英偉。

「我哥戰的女人在哪里?」男人沉聲問,面對輕而易舉得到的勝利並不見絲毫得意,冰刃一樣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向在場唯一安然無恙的馬車。

雅安僵住,臉上血色盡失,原本已趨于沸騰的情緒瞬間降至冰點。

扮戰。他是哥戰,草原上最有名的馬賊頭子。他不是白木……或者,他之前壓根就是騙她的。

他說他的女人……他的女人……

想到自己曾不止一次向他表示要做他的女人,他都沒正面回應過,她還以為他只是需要時間來接受她。原來他不是需要時間,他只是不想要她而已。

「回頭兒,郡主在車內,只怕是被嚇壞了,一直沒出聲。」一個馬賊大聲道,口中雖然這樣說,神色間卻不見分毫同情。對于他們來說,如果連這一點小場面都受不了,那麼是不配做他們頭兒的女人的。

扮戰聞言,不再多言,策馬往這邊走來。

雅安呼吸急促起來,也許是藥性過了,身子漸漸有了力氣,然而她此刻卻寧願自己如開始一樣無法動彈,至少她不會因為激動和認清事實而顫抖。

「柔羅。」馬車外,哥戰的聲音竟然帶了些許溫柔。

雅安目不轉楮地看著他,並沒有想過避開。他的眼楮好了,里面竟然有著她以前一直無法想象的柔情。他能認出她是誰嗎?如果認出來,他會怎麼樣?

會很生氣吧。會不會因為她冒名頂替而殺了她?

雅安知道自己無法揣測出他的心思,也不打算再胡亂猜下去。

她被打橫抱出了馬車。哥戰站在馬車上,面向著所有的兄弟舉起了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住了雅安,帽子落到地上,暴風雪瞬間將她旋繞。馬賊們興奮的狼號聲充塞于天地間,似欲將蒼穹刺破。

透過密密的雪片,雅安看到灰暗的天空,心中突然平靜下來,沒有恐懼,也沒有傷心。那一刻,她真正地意識到,哥戰已經不是幾個月前的瞎子白木,要想活命,這個郡主的身份她就必須繼續扮演下去。

重入溫暖的懷抱,已在馬背之上。狂風從耳旁呼嘯而過,蹄聲如雷,馬賊們迎著風雪策馬狂馳著,叱喝聲以及馬鞭在空中劃過的利嘯不絕于耳。

身後男人的手臂和胸膛形成了一個堅不可破的牢籠將她囚住,即使隔著棉厚的衣料,雅安依然可以感覺到他身體內所蘊含的強大力量。

曾經,她是那樣渴望他像這樣緊擁住她,如今,她如願以償,卻是以另一個女人的身份,而且這個身份將伴隨著她直到被戳穿。

雅安突然發了狂地掙扎哭泣,卻無法尖叫出聲,絕望和恐懼似乎隨著體力的恢復而蘇醒,瞬間將她籠罩。

扮戰縱聲大笑起來,終于有了愉悅的感覺。正如他手下所認為的那樣,他要的不是一個女人的馴服和柔情,而是野性和驕傲,如同一匹好馬一樣。曾經,他隔遠見過柔羅一面,那由骨子中散發出來的高貴和傲氣,對他產生了強大的吸引力。能將這樣一個目空一切的女人征服,才是一個男人最大的驕傲。

倏地,他抓住近于歇斯底里的女人長發,往後一扯。

雅安只覺頭皮劇痛,自然而然地往後仰去,雙唇立即被狠狠壓住,那突如其來的粗暴的帶著征服性質的吻瞬間吞噬了她的呼吸,還有抵抗的意志。

她安靜下來。風吹散了她的長發,將隨馬狂馳的兩人纏繞。恍惚中,雅安突然憶起他曾經被動而淡漠的吻。

也許,那個時候她是幸福的。至少,她知道他吻的是雅安,而不是柔羅。

篝火跳動,馬賊們走調地唱著歌,粗獷地拼著酒,囂嚷著,大笑著。鮮血讓他們感到興奮,殺戮是他們的生命,所以他們比任何一個種族更懂得享受活著的每一刻。

「柔羅。」帳內,哥戰叫著另一個女人的名字,將雅安佔有。

雅安沒有抗拒。她說過要當他的女人,這個念頭從來沒變過。至于他想要的那個女人,她知道他已失去了得到的機會。

扮戰身體內流著惡狼一般的血液,如同其他馬賊一樣,對于女人,他們的佔有方式是粗暴而直接的。相較于柔媚的申吟,女人的尖叫更能激發他們體內的野性和獸欲。

那利刃刺入一樣的結合讓雅安痛得渾身抽搐,喉嚨中發出喑啞難听的痛苦申吟。

「叫出聲來。」迫她放開咬著下唇的齒,哥戰溫和地命令。聲音中沒有濃烈的,清澈得讓雅安心中寒意直冒。

「我哥戰看中的女人,怎能像一只兔子一樣軟弱!」隨著話語,他強悍地挺進,目光卻緊攫著牛油燈下女人飽含痛楚以及不知名情緒的眼。似乎,有哪里不對勁。

仍未緩解的疼痛在他的動作下加劇,雅安張開嘴,卻只發出一聲短促的啞叫。

扮戰眸中冷光一現,就要抽身。雅安卻突然手腳並用抱緊他,阻止了他的退出,一個翻身,將他壓在了身下。

沒錯,她是啞的,但是她的身體沒殘。說不清是為了被他欺瞞的怒意,還是為那有可能被他再次丟棄的巨大恐懼,雅安血液中流動的瘋狂發作,在哥戰驚訝的眼神中,她用一種報復性的方式野蠻地啃嚙他的唇,他的肩,他的胸……

扮戰動了。被女人壓在身下是不被允許的,輕而易舉地,他搶回了主動,平生首次用手一個女人的身體,盡避粗暴依舊。

啞的,沒關系,只要脾氣合他口味。他笑,自傲地看著女人在他身下耗盡最後一點力氣,承受不了他所給予的強烈歡愉而昏迷過去。

一個美麗的女人。翻身坐起,一邊穿衣服,他一邊打量著渾身布滿自己愛痕的女人。以前遠遠看著,便覺得漂亮,沒想到近了,才發覺她長得和記憶中有些微差別。也許是閉著眼的關系吧,那眉梢眼角竟然帶著以前他不曾注意到的稚氣。

抓過毯子蓋在她赤果的身上,他忍不住又笑。草原女子本來就熱情,但是像她這樣時而安靜如羊時而凶悍如狼的,他卻是第一次遇到。交歡像打仗一樣,他也是第一次遇到,感覺真……精神!

穿戴整齊,拿起裝著精鋼矛的皮囊,他走出了帳篷,並沒有回頭再看一眼。對于女人,他向來不留戀,即使那是由他親自挑中的女人。

見到他出來,正在喝酒行樂的馬賊們都紛紛停了下來,看著他的眼中有著外人難以理解的崇敬。直到他擺了擺手,他們才又繼續鬧騰起來。

在一個火堆邊坐下,立時有人遞了酒和烤肉過來。哥戰只要了酒,喝了一碗,然後打開皮囊,拿出自己拆卸成三截的長矛,用布細細地擦拭起來。

「大哥!」一個長像與他有六七分相像卻略顯秀氣的男人走了過來,在他身邊坐下。

扮戰沒有抬頭。

「那郡主怎麼樣?夠不夠味?」男人一臉猥褻的笑。他要了一個侍女,細皮女敕肉的,只可惜太嬌弱,經不起一回合就暈了。

「不錯。」哥戰淡淡道,將長矛接好,隨手一抖,立時寒芒閃動,殺氣彌漫。

他身邊那男人不由自主搓了下手臂,心中寒意直冒。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他大哥的矛,但是仍然無法控制因它出現而產生的恐懼,尤其當它被大哥握在手中的時候。

「哥越,你帶著人即刻動身,去地爾圖王庭打探消息。」收回矛,將它擱在自己的腿上,哥戰這才將正眼對上自己的兄弟。

地爾圖人是草原上的狼,怎麼可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被搶,也許會有一場硬仗要打。一想到這,他渾身的血液幾乎都要沸騰起來。相較于女人,戰爭更能讓他興奮。

扮越應命去了。

扮戰抓起擱在自己面前的烤羊腿,大力地咬了一口,緩慢嚼著,目光落在跳動的火焰上,腦海中卻浮現起雅安那雙透露出矛盾情緒的眼。總覺得她看著自己的眼神不像一個陌生人,但是他卻很清楚,她並沒有機會見到他。

不過,那已經不重要了。他對自己說。有人為他斟上酒,他端著碗一口飲盡。

女人,他向來敬而遠之。只有一個,曾經勉強算得上和他比較親近。那個女人叫……

他記不起名字了,也不知道她長什麼樣,卻曾經容忍過她的親吻,容忍她粘在自己身邊。但也僅此而已,她之于他,不過是可供利用而已。

扮戰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想起那個原該早已忘記的女子,只是覺得,有些微煩躁。

是不是所有的女人,吻起來的感覺都一樣?

兩日後,他們回到了馬賊的巢穴。一個隱藏在矮山密林中的谷地,平坦而寬敞,密布著灰褐色厚暖的帳篷。

雪暫時停了,仿佛螞蟻出窩一般,各個帳內都有人鑽出來,迎接凱旋歸來的男人們。

雅安注意到,那些都是些老弱婦孺。每個人臉上都有著過節般快樂的笑容,女人們端著酒來慰勞他們心目中的英雄。接了酒的男人,一口灌下烈酒,然後把敬酒的女人拉上馬,狂馳離去,找地方尋歡,但聞尖叫笑鬧之聲不絕于耳。

在這里,馬賊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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