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隱的,似有雁鳴劃破長空。眉睫輕顫,她悠悠轉醒。
木柴在微火中「 啪」作響,長長的睫毛動了兩下,懶懶地在床上翻過了身,看著火盆里妖艷跳動的火光,唇邊露出了滿足的笑意。
山上秋涼襲人,能再這樣的烤烤火,還真是讓她懷念吶……
忍不住舒服地輕嘆一記,她忽然頓住,片刻後迫不及待地跳下床,推開破窗往外一瞧,眉頭不禁微微結了皺。
眯著眼轉身,將疑惑的目光拋向正在火盆邊烤火的兩人,她展顏道︰「你們,干什麼起這麼早?」現在明明還是晨曦微露啊。
殷淮撩袍坐在角落里,只朝她抬眸微微一笑,火光的微亮照在他臉上,滋生出一種說不出的優雅。
然而,他笑,卻是不答。
她火大,正想罵街,卻听得谷長空忽然低聲道︰「不早起,難道要呆在這里等人抓?」
她眨眼,似有些不解其意,「長空兄的意思是……天明之後,長明教的新任教主,便會派人來抓我們了?」
「難道不是?」谷長空往火盆里又扔了塊木炭,鳳目中揚著自負,「這一路行來,他們處處不設防。連咱們到了霧山腳下也沒半點動靜……還有這上山之路與沿途的陣法,也全都沒有動過……哼,他們這樣,不就是想玩‘請君入甕’的把戲?」
她笑嘻嘻地點了點頭,在火盆前緩緩坐下,「還是坐這里暖和啊……既然大家都醒了,長空兄,等到天明咱們就下山吧。」
比長空斜她一眼,哼道︰「你怕什麼?若真有危險,到時我自會救你。咱們就算要下山,也得是在上山模清了他們的算計之後!」
「算計啊……」她忍不住嘆了口氣,「長空兄,你還不明白嗎?」
「什麼?」他愣住。
她嘴角翹翹,順手撿了塊木炭往盆里一扔,「你往來霧山多次,難道還不知這霧山最佔盡天時之處,便是這終年不散的濃霧了嗎?長明教若真有心要抓咱們,遠在霧山峽一帶時便可動手,何必要等到現在?再說到這地利,這山,山下雖是濃霧不散,山上卻是一片清明。站在山上往下看,四野之內,皆是清晰無比。所以,若長明教真要與咱們交手,又怎會放任咱們上山,讓咱們雙眼能正常視物?山下那霧山村,已是他們最後的底限了。」
「既然不是想對咱們下手,那他們又為何要燒了霧山村?」他不解。
她偏著頭想了會兒,攤手無奈道︰「是啊,燒光了霧山村,卻不見了那里村民……長空兄,你道咱們現在若是上了古桐台,還能見著長明教的人嗎?」
鳳目內倏然抹過惱意,「他們分明是在暗示……可惡,居然用這種方法!」壓下的聲音極低地罵道,「明明早已入了土,卻還是這般陰魂不散……」
他緩緩又抬起眸,唇畔勾起冷笑,「這麼說,長明教的人早已不在霧山了?」
她與他對視半天,而後輕快地展笑,「呵呵,那倒不一定,只不過既然他們無意相見,咱們就一定是見不著了……但若是回了明月山莊,那可就說不準了……」說不定,還能見著故人呢。
「……既然,大家已經達成共識,我看這天色已明,咱們就動身下山吧。」溫和的聲音在角落里揚起,清清暖暖的,甚是好听。
清歌嘴角一翹,看著殷淮在角落里輕輕彎,緩緩往火盆里灑了土,黑瞳中抹過瞬間光華,微笑著與他一同看那火光慢慢地熄滅去。
「難道你……」也早就看出來了?看向殷淮的鳳目內藏著不甘。谷長空撇過臉,不爽地看著盆里的炭灰發呆。
這人,到底看清了多少事呢?這段日子與他相處,越相交,越覺得此人深不可測。恐怕,他早就知道自己與清歌是舊識了吧?卻還一直裝傻當不知……哼,南樓公子嗎?看似溫和無害,實則深藏不露,這樣的人,若是在長明教……
比長空忽然很意外地嘆了口氣。
難怪像楚滄南那樣的人材,也只被中原武林尊為「二爺」,南樓真正的主子,怕是自始至終就只有一個吧……
他垂下眸,惱得有些咬牙切齒。
若長明教使的這詭計,殷淮與清歌早就看了出來……那麼,在他們三人里,他豈不就是最笨的那個?
暴怒的目光落在腳邊正巧路過的螞蟻上,他想也不想地,用力踩上去,踩踩踩踩……
片刻後。
略帶驚奇的軟軟的腔調詫異地響起︰「咦,長空兄,剛才光線太暗,我竟沒發覺你腳下有著這麼大的一個坑吶……這坑什麼時候冒出來的?」
「……」
半月的風塵僕僕,風雨無阻,日夜兼程,天昏地暗之後……
清歌激動得自馬上一躍而下,望著「明月山莊」那貴氣的匾額,感動得差點掉下淚來。
斌氣,就意味著舒服的軟榻,意味著不用再馬不停蹄地趕路……
她回過頭,瞄了眼身後那兩個與她相同的滿身風塵,卻不同精神面貌的男子,哀怨地嘆了口氣。
師兄也就罷了,怎麼那個據說是「大病初愈」的人,看起來也比她精神很多呢?
她無奈地轉過頭,瞧見慕容莊主已在守門下人的通傳下,極快地出現在山莊大門外,身後還拖著長長的一串隊伍,直朝他們撲,咳,迎過來。
「公子,你們可算是回來了。」慕容信徑直走向殷淮,眼中溢滿「濃濃」的關懷。
清歌與谷長空對視一眼,極有默契地靠邊站去。
洶涌而上的人潮很快便將他們擠往偏遠地帶,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她不禁有些感嘆這些江湖人士高漲的熱情。
低著頭往更遠的地方又挪了兩步,察覺到微垂的眸上似有陰影遮蓋,她好奇地抬眼,對上一束怨恨的目光,「公子,慕容莊主說你……們出門是為處理南樓遺留之事,可怎麼也不讓我知道?這兩個多月,我等你等得好苦。」春生恭敬的聲音是向著殷淮的,惡毒的目光卻是朝著她。
清歌撇了撇嘴,往谷長空身後縮了縮。
殷淮笑得極為溫和,「那麼,下次若再外出,春生可願一同前往?」
圓眼突然睜大,春生露出極為欣喜的神色,用力地點著頭,而後心滿意足地故意站到了清歌身邊。
她不爽地看著春生得意洋洋的圓臉,與他大眼瞪圓眼,黑瞳努力睜到最大,要比就來吧!
耳里听得那溫溫的語調又再揚起︰「慕容莊主,不知這兩月……莊里一切可好?」
慕容信不禁面露詫異,掀唇正要答,腰上卻被人暗中用力一擰,他及時閉了口,由著身後那嬌媚的聲音代答道︰「公子不在,這莊里能好嗎?」
這樣柔媚幽喃的聲音,絕對是讓人腿軟的音調啊……在春生得意的眼神中自動認輸,清歌分神看著慕容絕音款款從慕容信身後走出,那一襲薄莎紅衣,在風里不斷翻動著迤邐風情,遠遠看去,仿若是風中妖艷燃燒的火焰,明媚得攝人心魂。
清歌眯起眼,徐徐往四周一掃,發現在場的江湖大俠們果然流下了口水……下意識看向身旁的谷長空,瞧他居然還能保持一臉的面無表情,她佩服地眨了眨眼,暗嘆師兄果然好定力。再瞄了瞄殷淮八風不動的笑臉,她嘆氣,慎重決定以後還是要多抽點時間出來修修身養養性才好。
殷淮的目光始終停在那偏遠的一角,听到慕容絕音這句話,又黑又長的睫毛動了下,黑眸微垂,他淡聲道︰「殷某不過只是明月山莊的客人,何德何能堪與這山莊相提並論?慕容小姐這番話,實在是抬舉在下了。」
慕容絕音聞言也不惱,只是輕笑了兩聲,芙蓉面嬌艷得好似一朵鮮花,「是不是抬舉,公子只要進了山莊,自然也就明白絕音言下之意了。」
殷淮揚起清眉,淡淡看了慕容絕音一眼,唇角忽而勾笑,白袖翩然一揮,負著手徑直走過人群,筆直地朝山莊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