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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爵爺 第七章 萬壽之賀(1)

「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

保綬打外面進屋的時候一連說了七個死字,可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的費揚古只是略抬起頭瞄了他一眼。

早就知道他會是這等反應,反正自打他從大漠回京以後,他就是個活死人。會動、會吃飯、會上朝、會處理公務,但,不會笑、不會哭、沒有情緒,也沒有反應。

整日里不是練字養心性,就是自己跟自己下棋玩,三十來歲的人活得就像個黃土埋了半截的老東西,就這樣還要養心性?

他干脆作古算了。

「我說費揚古,你有沒有興趣去琉璃場那塊兒開間古玩店?只要你打那兒坐著,必定每日生意興隆、財源廣進——光瞅著你,就覺得你身後全是作古的玩意兒。」

他這是在糗他呢!費揚古只當沒听見,自顧自地下著棋。

苞這種人玩一點意思都沒有,保綬完全不用招呼,坐在主位上,招呼一旁伺候著的太監過來︰「去,把我的頂戴擦洗干淨了,那上頭白白黃黃的是鳥屎,洗不干淨爺要你吃進去。」

費揚古總算明白他今天為什麼火氣這麼大了,心情大好的他嬉笑著瞥了保綬一眼,「我說,鳥又在你頭頂上那個什麼啦?你最近是不是要行大運?還是要有什麼好事?」

「要有什麼好事也得先緊著你啊!」

保綬就弄不清楚了,這隔壁府里養的鳥玩意是不是跟他有仇,三不五時就跑到他頭頂上拉泡屎,是瞧著他好欺負是怎麼的?

「我說,費揚古,隔壁那空置的宅院皇上到底賞給誰了?什麼玩意不好養,專門養在我頭上拉屎的鳥玩意?哪天把我惹急了,我拿彈弓把這些畜生全給打下來。」

「听說是賞給哪位外族的郡王了,以示恩典。你要是惹怒了人家,可等于冒犯皇威。」費揚古頭也不抬地搭了句話,他就是想看到保綬被欺負的模樣。

保綬听著就奇了怪了,「費揚古,我說你每天下了朝哪里也不去,就擱屋里待著,怎麼外頭發生的事你還都知道啊?」

「好歹就住我隔壁,我能不知道嗎?」他倒是想不知道,滿院子的奴才哪張嘴是只管吃飯的?

「有件事你一定不知道。」保綬很想賣弄下,「說起來這事還跟你有關,可你一定不知道,哈哈!」

費揚古也並未露出好奇的表情,這倒把保綬撂那兒了,沒轍,他主動交代吧!反正今天也是為這事來的,「我大哥保泰打算跟你對親家。」

費揚古手里的雲子掉在棋盤上,慢悠悠撒了滿盤,把好端端一局棋給攪了,「我說保綬,我至今未曾娶妻,也沒收養子嗣,哪兒來的兒女跟你大哥對親家?」

「你不就是個人嘛!」

保綬算是把費揚古的胃口給徹底釣起來了,「到底怎麼回事,你快些給我說清楚講明白了。要不然用不著隔壁那只鳥,我院子里養的賞雀兒就有的是。」

保綬知道,現如今能激起費揚古點點反應的,也就這茬了。不敢再跟他開玩笑,忙不迭地把事情的本末跟他說清楚。

「我大哥保泰那人你還不知道嗎?生怕把個親王府給敗了,但凡能攀上的高枝,你冷眼瞧著,他錯過哪一枝了?你貴為一等公爵、領侍衛內大臣,位高權重、年輕有為,又深得聖心。可你至今未娶啊,我大哥就盯上你了,打算請旨把我佷女許給你為福晉。」

「你等等……等會兒!」費揚古撓著腦袋,汗珠子開始往下滑,「我說,你大哥有幾個女兒啊?」

「最近才添了個,不算這未滿月的,只剩一個——我佷女唱達。」

「唱達?你大哥要把唱達許給我做福晉?」

听說福晉的人選是唱達,費揚古頓時樂開了懷,「我若記得沒錯,唱達還只是個小丫頭呢!我那年去西北之前倒是見過她一面,身架大約才有案子這麼高,你大哥怎麼可能想把她許給我做福晉呢?定是你在拿我打趣。」

這事若成了真,別說了費揚古了,就連保綬怕也笑不出來——佷女成嫂嫂,他還活個什麼勁啊?

「唱達十三了,按照我們滿人的規矩,也是到了出閣的年紀,而且唱達長得頗有幾分神似和碩端靜公主。那日里,我大哥捉了我去問,問你為什麼至今不曾娶妻。我也不好同他說起鐘察海的事,便支支吾吾的。我大哥還以為你仍是陷在對端靜公主的情懷里不可自拔,便自作主張說要請旨把神似端靜公主的唱達許給你——這也只是個托詞,他主要還是想讓你這個一等公爵兼領侍衛內大臣給他當女婿。」

現在換費揚古開始頭疼了,「你怎麼能沉默地看著他干這種事?保綬,你到底還是不是我兄弟?」

「我還是保泰嫡親嫡親的親兄弟呢!可我能怎麼辦?」保綬安撫地模模費揚古的腦門,「再說你人也三十了,早該娶妻生子,也許唱達正是你命中注定的那個人呢!雖然她只有十三歲,可她……她遲早會長大的,對吧?」

哦,天啊!

費揚古的五官都揪到了一塊兒,想想吧,按照滿人的規矩男人十五六歲就可以娶妻了,他都三十了,而唱達只有十三!算算看,他都可以做她爹了。

「你要我養個女兒在身邊,等她大些再把她帶上床?你當我是什麼人?」

保綬承認,當他大哥提出要把他十三歲的小佷女許給費揚古的時候,他之所以沒有反對,就是因為他希望皇上的聖旨可以讓費揚古走出他心里的那塊傷疤。

「都快三年了,費揚古,鐘察海已經走了三年了。皇上都已經在大漠上設旗編佐,就連隔壁的大宅都賜給了哪個外族的親王郡王什麼的。兩年前噶爾丹就病死了,既沒有死在你手上,也沒有死在皇上的刀下,噶爾丹是自己病死的——這大概是你和鐘察海之間最好的結局了,可她依舊沒有回來——費揚古,你放棄吧!去開始你自己的生活,忘記曾經遇到過鐘察海這個女人,好不好?

「就算不是唱達也行,你總要娶個老婆擺在屋里,沒事干看看吧!再退不步,不娶正福晉,娶個側福晉,哪怕收個填房也成啊!冬天總要找個人暖暖床是不是?」

費揚古一顆顆收拾著雲子,將它們擺在原來的地方,有一顆他記不清該擺在什麼位置了,攢在手里,他真的記不清它原本該呆的位置。

「保綬,沒有過去……鐘察海在我心里永遠不會過去。」

「我以為你對她只是……只是因為內疚。」原來不是。

費揚古笑著將那顆再也找不到位置的雲子緊緊地捏在手心,「我也以為我是,可原來不是。」

「所以,你連夜進宮就是要告訴朕,朕不能為你和保泰的女兒唱達格格主婚?因為除了鐘察海,你這輩子不會再娶任何女人?」

康熙爺訥訥地听完費揚古的話,訥訥地得出這麼句結論來。

費揚古也不知該如何作答,只得如實說了︰「臣言語間多有冒犯,然心確是如此,還望主子成全。」

康熙爺沉思片刻,悠悠地長嘆一聲,「費揚古啊費揚古,你是有意讓朕此生愧疚于你啊!」

「臣不敢。」

「你還叫不敢?」康熙爺指著他念叨著,「朕知道,朕壞了你和端靜的金石良緣,又利用你騙了鐘察海,你知道朕一直愧疚于心。你知道你的婚事一直是朕心頭一樁事,你是有心讓朕過不去這道坎啊?」

費揚古跪在地上,不住地給康熙爺磕頭,「主子,主子,臣不敢,臣萬萬不敢。」

「朕知道你心系鐘察海,朕也知道朕當年曾金口玉言等平定了噶爾丹要為你們倆主持大婚。可是,自打她回到準噶爾部以後,便再沒了她的消息。你叫朕該怎麼辦?你說!」

費揚古頭點著地,心對著天,「主子,您饒臣一句話——臣跟隨您數年,南征北戰、京城邊外,只要是主子您的旨意,臣再沒二話。即便是當初您讓我去勸和碩端靜公主,讓她遵旨下嫁漠南,我轉頭就進宮去見她了。只為了您的旨,直到我將端靜交到喀喇沁部郡王札什之子噶爾臧手里,她也再沒正眼看我。臣不敢邀功請賞,臣只求主子您這一件事。只要您別準了保泰親王的這道旨,臣今生今世給主子您當牛做馬,為主子您肝腦涂地,絕無二話。」

他軀著身跪在地上,康熙爺高高在上俯視著他,久久無話。揮揮手叫身旁的大太監送他出去,背對著他,康熙爺只說一句︰「費揚古,朕此生愧對于你啊!」

大太監送他出宮門,這一路便磨磨嘰嘰上了,「我說爵爺,您怎麼跟主子說那話啊?您又不是不知道,幾位嫁到大漠的公主中,主子他最舍不得的是和碩端靜公主,最愧疚的也是和碩端靜公主。您今兒個說的那話不是把主子的心擺到刀尖上去了嘛!您叫主子可怎麼自處啊?」

費揚古只是默默,他知道,打今兒起,他算是讓康熙爺心里不痛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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