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藍獸幽冥 第六章

「哇!這就是睡神的表征物,象征死亡的紅罌粟?」望著一大片在陰風中搖曳擺動的紅色花海,貝兒驚奇地叫。能在冥界看到這樣的風景,還真覺得不可思議呢。「雖然它們是不吉利的表征,還是覺得好漂亮……咳,咳……」

貝兒捂住唇;背轉過身輕咳兩聲。不知為什麼,一個星期前便開始有些輕世的咳嗽,從未想過在冥界也會感冒呢。神靈們應該從來都不會有病痛的吧。

今天一醒來,旃櫟便出現在她的床前。她好心地怕她寂寞,所以特意陪她聊天,也順便也請她去她的寢宮參觀。貝兒欣然同意。到了冥界這麼久,還沒有機會出去走動一下,感覺老悶在屋里,才會生病。而且,在冥界確實也只認識旃櫟一位同性,上次送她衣服的事還未道過謝呢。

「種白罌粟的園圃在哪里呢?」好想再見一次那種美麗的花朵。

「白罌粟種植在寢宮之內,向來都是由鎂翌親自培育的。」執起她的手,旃櫟笑;「但,貝兒你肯來,我真的好高興。以後常過來玩,好嗎?」

「你會寂寞?」貝兒稀奇,「平時都沒有神靈來你這邊做客的嗎?」

「神們都各有獨自的空間,也各有管轄的司職,互不相干,也少有機會互相聯系。」睡神的寢宮里就只有鎂翌,她和夢兒三人,像野獸的話,就只有一個人了。「而且,神靈們大多自認為高貴于宇宙間的所有生物,難免會自傲些;神與神之間也不會有太多溫情可言。」

是這樣嗎?貝兒不落痕跡地抽出手,直走到花海前,蹲下裝作欣賞的模樣。

「野……獸呢?他也自傲?」

「他?他可是個中翹楚呢。」看到貝兒猛回頭的疑惑眼神,旃櫟忍不住笑出聲。「騙你的!見過他的次數不多,在僅有印象中,他是個相當沉默的神靈,似乎從不笑,也不懂得快樂為何物。我想,在他周圍應該是沒有任何事是值得他注意的。他永遠只飄浮在虛幻的自我空間之中。」

「是嗎?」貝兒似在自問。為什麼她所認識的野獸完全不是旃櫟所說的樣子呢?野蠻、強悍,對要的東西除了掠奪之外絕無二說自從侵犯她後,每一天他都是與她同床而眠的。而睡覺之前必定會上演一出武斗戲,日子一天天過去,她的掙扎及反抗變得越來越薄弱,也越來越不堪。有時醒來,甚至發現自己正縮在他懷中,以汲取溫暖。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似乎遺忘了一段過去——一段原本屬于他的快樂時光。他全不記得了。」這算是個謎吧,更有人猜測,他或許是為忘記死亡那一剎時的痛苦,才強行將過在一切從腦中刪去。「按理,只有喝過「忘川」河水才會忘記過去,可他從未喝過。

「他曾快樂過?」快樂的野獸是什麼模樣的?有些出神地想象。與她在一起時,他應該從未快樂過,因為,阻隔在他們之間的只有爭吵與仇恨。

「對!听將他從小哀養長大的齊娜說,野獸小的時候是宇宙間最快樂,也最漂亮的男孩。」

「愛神!是因為有愛神的存在,才讓他快樂的吧。但,他卻將以前遺忘了。」傾慕野獸的愛神,賾曾說過。想必他們一定有一段非常美麗而浪漫的愛情故事。

「那是一段傳說。珉瑾深愛著野獸,所以讓他成為神,也給了他重生的靈魂,是希望他能永遠陪伴著她吧。」旃櫟頓一頓,「不想騙你,我只知道這些。」

從未見過野獸與珉瑾相處的情形,也無從考證他們是否相愛。珉瑾深愛著野獸,那是事實,但——野獸呢?以前她會深信不疑地回答︰他們是相愛的,現在,她無法確定。貝兒會問,是否表示她介意?

貝兒沉默一陣,分明能感受到旃櫟在身後揣模她的心思,淺淺一笑;突轉話題。「美惠女神,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近來突然發現我的手有時會變得透明呢。透過它可以看清物體的形狀。」就如此刻,張開手掌遮住一朵罌粟,旃櫟卻仍能隱隱看出那支花朵的姿態。

旃櫟漸漸失去笑容,擰起眉宇,擔憂浮上臉龐。她知道——事情開始變得怪異了。

「當——然是錯覺啦。怎麼可能呢?只有神靈才有可能將自己變成透明狀。」笑得勉強,這一次旃櫟撒了謊。

幸好,泠的突然出現替她解了圍,小小的身體從花園之內鑽出。

「泠王子,你會弄壞睡神大人的花噢!」貝兒驚喜地跳起,自那一次見過他以後,就再也沒有見過。

「原來你在這里?害我們找了好半天。」小涅被他牽在身後,小小的身體拉著修長的瘦削人影,感覺真是好笑。兩個都還孩子氣的男孩好得還真有些奇怪。泠攤開手拿到貝兒面前,「喏,給你吃。」

「給我?」拈起紅色的果子,看來倒是有些像凡間的紅杏,挺新鮮,上面還有露水呢。看到泠臉上期待的表情,不忍違逆他的心意,莞爾一笑,送入口中。

一只手掌橫生劈過,拍飛她快要入口的果子。因為距離關系,指尖也不小心拂上她的臉頰,像是快而狠地摑了她一巴掌似的。

貝兒呆怔住。野獸?他怎麼來了?此刻,他正瞪著小泠,害得泠不由向後畏縮一下。

「主人,我們……」小涅護住泠王子擠近他的身體。

「滾!賓開她身邊。」暴怒的吼聲不容任何人解釋。

「你……你干嗎那麼凶?我是想幫你啊。」泠被嚇壞了,大眼楮中浮上層層霧水。退後兩步,轉身飛奔出去。

「小涅!保護好泠王子!」隨著野獸一起跟進的隼立刻交待。小涅看看貝兒,也看著野獸,急得跺一跺腳,追了出去。

最後跟進的鎂翌走去撿起滾落的果子,端詳,擰了一下眉正想說些什麼,來不及了。

「泠王子還是個孩子,你做什麼對他大吼大叫?」貝兒回過神,他——竟打她?「而且,他又沒做錯事,你……咳!憑什麼凶人家?你這個低等生物,野蠻的獸類!」

越說越氣,止不住地咳嗽,狠狠推開他扶她的手,向外沖去。鎂翌朝妻子使一眼色,旃櫟立即會意,也追了出去。一個柔和的花圃突然就成了三個男子的天下。

「一定不是泠的主意。」隼立即替弟弟澄清。

「當然,他與小涅只不過是兩顆可善用的棋子而已。」鎂翌繼續端詳手中的神物,心思卻飛出了話外。

「黧一直想要害死貝兒」野獸斷言,上一次貝兒爺爺的事也是,陰險小人。

「這一次不是黧。據我所知,在遭受你那一擊重創後,他至今仍處于養傷狀態。」有听賾描述過那一戰的細節,雖說過程不算公平,但野獸暴怒時的威力令人不敢小覷。「而且,泠清楚他與你的過節,怎麼可能會替他傳遞東西到貝兒手上。他不是笨蛋。」

「還會有誰?」到底是誰,一心想置貝兒于死地?

「一直以為你根本不介意黧對你的動作。」鎂翌轉回野獸身上,「看來你真的變了好多。」

「當然,這就是愛情的力量。」隼緩口氣,眼前不禁浮現出那雙火紅的冰冷眼眸。她——現在正在做什麼?

「在冥界,你看似傲然的態度得罪的可不會只有黧一個,有其他的某人想置你于死地並不奇怪。但,若躲在暗處偷襲就較麻煩了。」

「的確,今天的事,好險!若不是野獸及時趕到,阻止貝兒吃下果子,恐怕她現在已經躺在床上等死了。」隼在心底慶幸事件阻止得及時,貝兒若真出了什麼事的話,第一個遭殃的一定是泠。而他,直到現在還被蒙在鼓里。現在的他準偎在小涅的懷里痛哭流泣,也正狠狠地咒罵野獸的狗咬呂洞賓呢。

「冥果,給除冥府以外的神服用,確實可以讓他永世屬于冥界,但凡人若不慎吃下的話,只會傷害身體,直到死亡。」這也是它的可怕之處。

「那——不吃呢?貝兒就不會死嗎?」隼反問。

野獸沉默,知道隼指什麼。

「跟第一次見她,確實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野獸,你與她天天相處,應該已經察覺到了她身體所起的變化吧?」鎂翌也問。

「是啊,她比剛來冥府時的模樣差了好多,原本屬于她的鮮活光亮的色澤正在一點點褪卻;她開始咳嗽,走路也會搖晃,偶爾身體會變透明,像是要隱滅、要消失一樣。隼只消一眼,便能明白其中道理。

「凡人的身體在陰氣極重的冥界一樣會承受不起,時間拖得越久,她的身體就越糟糕,遲早有一天會崩潰。」鎂翌開口。這個問題也遲早必須面對,不容回避。「你——要見她死亡?」

「不!」直覺地驚喊出聲。這些他都知道,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若有一天她真的死去,他一定也會跟著再次死亡。而這一次,會是徹徹底底地死去。

「那你打算怎麼辦?」隼皺眉。

「不想放她走。我不想!」矛盾在心里交戰,不要她死,卻也不想與她分離。但似乎,他必須在二者之間作一個選擇,所以,常會狠心地阻止大腦深入思考,進一步作出判斷。「有她在身邊,那些失去的記憶會不斷地在腦中閃現,越來越多。」而且,有她在身邊,他會變得快樂!

「你憶起以前的事?包括你的死亡?」鎂翌追問,一直覺得他的死另有蹊蹺。

野獸從小在森林中玩樂長大,對那一片森林的情況早已了如指掌,與林中的動物相處得也很融洽、友善,怎麼可能會被一只突然出現的猛獸襲擊而死呢?過後,齊娜曾下令冥府的各位神靈幫助捉拿那只怪獸,然後投置地獄承受永世的懲罰,為野獸復仇。奇怪的是,自野獸死後,那只怪獸便再也未曾出現過;最末.這件事便隨著時間的流逝也就慢慢淡化隱去。而更奇怪的是,野獸的死亡竟是愛神第一個發現的,她只是抱著野獸的尸體直接進入冥界.肯求齊哪能收留野獸,並給予他一個重生的靈魂,卻對齊娜提出追捕怪獸的計劃未發表任何意見。當野獸在冥府中再次醒來時,他便忘卻了過往的一切,連他死亡的過程都不復記憶。

真的有些奇怪,說不上有哪里不對勁,但總覺得整件事有些太過巧合地方,不可思議地巧合。曾向齊娜提出過異議,但齊娜只是搖頭淺笑。應該是珉瑾對野獸的痴情讓整件事淡化的吧,愛神為野獸的死亡淚灑大地反而成了一段千古流傳的佳話。

「還沒有,但模糊的記憶漸漸變得清晰,暫時還無法拼湊,但——總會想起的。」他與貝兒的對話,好多都能激起他的記憶,似曾相識。總有一個感覺,他在扮演著角色互異的另一個角色,而那個角色,與他的以前,與失去的記憶有很大的牽連。

「那貝兒怎麼辦?你該知道,如她這樣子在不屬于自己的空間非正常死亡,她的靈魂甚至會被排擠出冥府,變成無處安身的游魂。那可是宇宙間最痛苦的極刑,是一種永世的懲戒。」隼嘆氣,愛情的魔力連高貴的神也逃離不了。

「野獸,若你真愛她,就不該自私。」鎂翌下定論。

野獸別開臉,沉默以對。

而在田園之外,被旃櫟追上,硬拉回的貝兒听到了他們的所有對話。原來,她只是可以讓他恢復記憶的引線而已。看著突又隱約透明的雙手,引起鼻尖一股酸澀,深吸一口氣,逼回體內翻涌著企圖外溢的潮水,野獸的低喃聲似又在耳邊縈繞。

不要哭!我不要你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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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獸回來了!這一次,直接現身于床上,與她一齊平躺。早已習慣他的歸巢方式。他可以隨意地出現在你看得到的地方或是看不到的地方,也不會再被嚇到,但總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出現,會有被窺視的感覺。

就如現在,肺中悶得厲害,正想咳嗽兩聲,整個動作完成了一半,他的突然出現,令貝兒忽然停頓住,就這樣子呆怔著讓他欣賞去她頓住的丑丑模樣。

臉突地猛然漲紅,怒瞪他一眼,翻轉身體,卻再也無法努力克制咽喉處的奇癢,一陣猛然的咳嗽卷至而來,捂住唇,盡量讓咳嗽聲變得輕微些,因為——他在身後。

一只手越過她的腰,將她圈圍住,讓她緊貼上他的身體。貝兒輕輕掙扎,無用。只能邊咳嗽邊猛吞口水,希望能借著唾液的潤澤壓下喉間的癢痛,提早結束這陣猛咳;同時收緊身子,不讓身體的震動傳達到緊貼住她的野獸身上。不知為什麼,潛意識不想讓他知道,她的身子正在變得越來越糟。

本來就是嘛,知道了又怎樣?反正,他亦不會在乎。

野獸硬是扳過她的身子,讓她面對他。

「不要你看!」貝兒立刻捂住臉孔,不讓他看見她日漸變丑的模樣。

但——她的手遮住臉孔的同時,野獸依舊能透過她的手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臉;而貝兒,也看到野獸看她時,眼中閃爍著不停的怪異光芒。

兩人就這樣,在雙手的遮掩之下,無語對望。

她的身體越來越差,不僅身體時常會變成全透明狀,連走路都需要有人扶持,所以,她開始像病人一般,極少下床走動,免得飄蕩的走路姿勢連自己看了也會心寒。這些,他都看在眼里,她不提,他也不說,仿佛視這一切為理所當然!

就如泠所說的︰睜開眼知曉自己身在冥界,這麼可怕的事都能接受,那麼,接下來再遇到什麼稀奇的事就應該是順理成章了。

是啊,順理成章!別無他法,她,只能試著接受。

「好像沒用!」貝兒疲倦地笑。自從听到鎂翌他們的對話後,她似乎再也沒與野獸有過激烈的爭執,是因為知道自己快要死去的緣故嗎?有時,她竟會覺得自己開始珍惜起這段越變越短暫的與野獸相處的時間。偶爾,她會偷偷看他;看他沉默時的模樣與面對她時的模樣有何反差,那會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神態呢。

這個時候,才會發覺,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也開始變得細膩而敏銳,真正放縱著一顆心,不再懸著那些所謂的恨,漸漸向他靠近。貝兒伸手小心地踫觸他的臉。

「知道嗎?有時我會想,我會不會變成那種透明人,可以隨意滲透一切物體。就像這樣,踫觸你時。能穿透你的皮膚,直達到腦後。這可不可以也算是一種神力呢?和你們一樣,隨意——」

「為什麼不問?」容忍不了她的笑容,狠狠地打斷她。按理,她的滿不在乎應該正合他的心意才對,讓他更寬心地享受她帶給他的快樂。不去提及便能暫緩心中糾結著的矛盾,不必面對自己的自私與自責的對抗。他可以順著她的意,留下她,直到她死去的那一天.而不必愧疚什麼。

可為什麼?心又開始疼痛,貝兒在他身邊,笑著時,也會痛。

「問什麼?」貝兒細細地看他眸中的變化,那閃爍不停的美麗藍光是什麼?心痛嗎?他不是全不在乎的嗎?還在期待什麼?

「問……」

貝兒立刻捂住他的唇,止住他說出任何話語。哪一句,她都不想听。慢慢爬起,野獸扶住她,隨她一起坐起,從身後圈住,有一天,她會不會透明成空氣狀,連他都撫觸不到呢?

「不想問!發生任何事,我都可以坦然接受。」

「以前,你不是這樣的。坦然?這個詞屬于她嗎?

「這得歸功于你,是你將我逼成今天的這種樣子。」輕輕地取笑。

「你!」野獸收緊的手臂又引起了她的一陣小咳。他生氣了?抑或自責?

其實,坦然接受並非性子變了的問題,而是——心!只是,要怎麼說呢?面對這麼一個對愛與恨都可免疫,滿不在乎的野獸,似乎任何話語都會變得無力,也多余。是她自己無藥可救呵,就讓她自己獨自承受好了,不怨任何人。只希望她的死亡可以救贖爺爺,他實在不該為她而受苦的。

「帶你去一個地方。」野獸突地抱起她,用手指勾勒出一件斗篷裹住她的身子。

「去哪兒?」貝兒追問,野獸卻早已環緊她一起隱入牆壁。他依然是老樣子,想到什麼便做什麼,不顧及別人,也不顧及可能會引起的後果。倒是讓她幸運地有機會親身感受與神靈一起穿梭時空的快感。

什麼都看不清,只能感受冷冽的風從身邊呼嘯而過,真有些像坐凡間的雲霄飛車呢。

「帶你去看星空!」野獸的聲音隱約傳來。

星空?這就是他所謂的星空?這會兒貝兒看野獸的神情倒真有些像在看一只真真正正、徹徹底底的怪物一般。賞星空的地點,一棵樹是沒錯,但那根本就是一棵光禿禿,連片枝葉也沒有的枯樹;再說夜空——對!那也算是一片天空,沒錯!但根本就是黑漆漆一片,連半顆星子也沒有的死寂天空。按貝兒的設計,這樣的情景,若再配上兩只烏鴉呱呱而過,倒真可稱得上是一幅標準的鬼畫!

「你有病,是不是?」難道這就是冥府的「美麗」星空?那,她寧可不看。「我要回去!」

野獸展顏笑開了。貝兒呆呆地看著他的笑容好半晌,突然發覺他的笑臉比「星空」要好看得多。他——該常笑才好,否則,根本就是浪費優質資源嘛。

「再看,我要吻你了。」野獸悄悄地咬她耳朵,眸子的顏色又變得濃色。

貝兒回過神,俏臉「刷」地通紅。呀!在心里尖叫,她什麼時候變成女的?

「你到底帶我來看什麼?」為掩飾心虛,貝兒大叫。

「看星空!」他答。

「你知道星空是什麼樣子的嗎?」貝兒好心「教育」他,「應該有億萬顆星子掛在夜空,一閃一閃,就像無數只眼楮在朝你眨眼;當有星星隕落人間時,那便是流星,也是幸運星,對著它許願,你的願望使會實現。」

「那——我們開始吧。」

拉起貝兒的手掌,在她手心里勾勒星星的形狀,輕輕點觸,散發出藍色光芒,一顆星星變成實體,騰升而出。笑看貝兒驚奇的表情,對著她的手心輕吹口氣,閃亮的星星慢慢飛揚而起,飄飄悠悠,直到貼上夜空,在那里閃爍光芒。

「你……會制造星星?」貝兒好崇拜地叫,「這恐怕是宇宙中獨一無二的星星了,竟是藍色的,藍色的耶!」

「但它維持不了多久的生命力,很快就會隕落。」他的心隨著她的情緒變化而跌宕起伏著。

「我還要!還要!才不管那麼多,貝兒拉起他的「點星」指直往自己掌心里戳一顆、二顆、三顆……直到滿天閃爍的星斗照亮整片大地。

「好美!」舒服地躺進野獸懷里,欣賞這片星空,里面含滿了野獸的心意。他想逗她開心,她了解!「但仍是凡間的夜空看來更美,也更真實些。」

「若是在凡間,你期望身邊有我的存在嗎?」在那個屬于她的世間,她還會希望有他陪伴著一起看夜空嗎?

「我從未讓你快樂!」貝兒答非所問。憂郁地垂著頭,「也許,愛神能讓你快樂!」

「她?她只是我一個熟識的朋友。」僅此而已。這,也是珉瑾告訴他後,他才知曉的。以前的事,他真的一點也不記得了,只听說過在神靈之間謠傳紛紛的流言。那些一定不是真的,他不曾愛過珉瑾。那種激越的感覺,他敢斷言,從未在珉瑾身上得到過。

「那只是因為你忘記了……」

「你想求證什麼?」野獸突地擒住貝兒的下巴,逼視入她的眼眸。

「我……」失措地垂下眼瞼,掩飾失態。是啊,她想求證什麼?無緣無故問起這些,怎麼不引起別人的遐想?那些緋聞與她何干!「看!有流星!」

不經意間瞥見墜落下的星子,劃過夜空時留下一段漂亮的弧線,驚嘆的同時,也可讓她順利地逃過那雙灼灼逼視的藍眸。在它的注視下,她幾乎無所遁形。虛幻的星子已經燃盡了生命,那她呢?還能燃燒多久?又何時會隱滅?閉上眼,默默地對著隕落的流星許下心願。

淚水沿著睫毛順滑而下。

又被她逃過,野獸痴痴望著她誠摯的側臉,擁緊她有些下滑的身體,當手掠過她月復部時,心猛地懸蕩一下。是錯覺?那里傳出的輕微震動感?大手再次輕放上她的月復部,再次求證。

不是錯覺,是真是!貝兒她懷孕了!一個凡人孕育了一個神的子嗣。難怪她的身體會折損得如此之快,原來,在她的體內還有另一個小小生命體在與她爭奪養料。

他的孩子,他生命的延續呵!

深擁住她,狂喜的心情還來不及涌上,就立刻被逼臨的現狀澆滅。前面的危險有那麼多,他要怎樣來保護她,以及他的孩子?而且,以她目前的身體情況,若在冥界繼續生活,恐怕連保命都成問題,更何況要孕育一個孩子!臉色陰沉下去的同時,心也隨著下沉。

骯內幼小生命的脈動只有敏銳的神才感觸得到,有孩子的事,貝兒應該還不知道,他也不能讓她知道。

重重危險就讓他一人來扛,她要好好地活著,她的生命才是他最在乎的。

呵!誰說他不在乎的?那是自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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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拼命奔跑,而身後那只長有可怕獠牙的巨大怪獸鍥而不舍地追逐著他。好痛,好累,但他必須不斷地奔跑,不能停止,一旦停止,生命即將結束。身上滿是被怪獸刺穿的傷口,鮮血如泉涌出,染濕了衣物,一滴滴淌到地上,延續出一條血路,讓怪獸聞之也更添了些許野性。變幻成紅色的雙眼緊緊盯著他,怒吼地朝他撲來。獠牙刺入了他的肋骨,直達他的心髒!當怪獸抽出它的武器時,他听到它發出了狡黠的笑聲——好熟悉的聲音。然後,它又丟棄他,朝前沖出。

恍惚間,他听到了貝兒的呼救聲,淒厲地喚著他的名字,勉強爬起搜尋她的身影。她也在奔跑,同樣滿身是血,而那只刺穿他心髒的怪獸也企圖要同樣刺穿她的,它快要追上她了……

他伸出手去,無力地高喊,耳邊似乎還傳來嬰兒斷斷續續的啼哭聲。

「不!貝兒……」

野獸突地坐起,大口大口地喘息著。他被這場噩夢驚醒,汗水已經沾濕了衣襟,立刻轉身查看貝兒的情況。還好,她仍在睡;還好,她仍是完好無損的;還好,這一切全是夢……

自從他進入冥界後,便再也未做過夢,今夜,是奇特的。它在暗示什麼嗎?以前,曾有過片片斷憶閃過腦海,直到今夜,不刻意去想時,它卻忽然拼湊完整,以夢的形式告之于他——那就是他死亡的全過程?被一只怪異的野獸刺穿心髒而死!可為什麼會有貝兒的出現呢?難道她會遭受與他同樣的命運?

一直有個陰影藏于他們身後,千方百計想要謀害貝兒,那人是誰?不知道!是黧?或是其他別有目的的神?

他怎麼可以將貝兒置于如此危險的境地?她是時候離開了,回去凡間,回去屬于她的世界。一手支撐住她的頭頂上方,俯身看她的睡顏。她依然那麼美麗。

以為他真的可以自私,全不顧及到她的感受及安危,只要他快樂,就好!但,他做不到。他的快樂牽連于她的笑顏;他的幸福牽連于她的安好。直到這一刻,才發現自己有多麼在乎她。是愛,愛上她的身體,愛上她的靈魂,不忍心看到她受到一點點的傷害。她會明白嗎?

而她,可會同樣愛上他?應該不會吧,她曾說過,她恨他。當然,有誰會愛上一個強佔自己身體的野蠻人;又有誰會愛上一個使自己變成透明人的怪物。而他,只是冥府中的一抹幽魂,根本不配得到她的愛戀。可為什麼?在明了這一切的情況下,心底仍是隱隱期盼著什麼,期望她會愛上他,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也好。

此刻,真想搖醒她,告訴她,他所說過的那些話都是假的。他愛她,在乎她!在乎她是否愛他,也在乎她是否恨他。

然而,野獸什麼也沒做,只是用指尖輕撫過她唇的輪廓直延伸至下顎,最終,將唇覆蓋住她的,留戀輕吮。

今夜,或許會是他最後一次親吻她的肌膚,他要將它深印于腦中。

離開她,替她蓋好薄被,獨自坐在床沿,用手指勾勒出一張小小嬰兒床的線條,讓它變成實體。他們的孩子會是什麼模樣?他與她的結合體,應該會是宇宙間最漂亮的小家伙吧。遙想未來,不由愉悅輕笑。

善良的貝兒一定會好好照顧他,他們會一起幸福地生活下去。只是,他們的幸福里;不會有他的存在。

其實,他仍是自私,放她走,給她自由,讓她可以擺月兌他的束縛的同時卻在無形間留給了她一個更大、更可怕的束縛。嬌小柔弱的她能承受得起嗎?

輕嘆口氣,卻挽回不了自己所犯下的罪孽。彈指之間,黯淡去了床的形狀,同時隱去身形。

就在他離開的瞬間,貝兒睜開眼,也看到了床側那張漸要隱滅掉的小床。她沒睡,清楚地感受到野獸的一舉一動。今夜的他,好奇怪。爬至床沿,近看散發淡藍色光芒的床型,他想要個孩子?他與她共同的孩子?渴望未來的心願能得以滿足嗎?又是一陣突然引爆的猛咳,捂著唇,直到咳出眼淚。這樣的身體有可能孕育出一個孩子嗎?她也好想要,但她就快要死了……

平躺下來,放任眼光游蕩在無盡的黑暗。淚水未曾斷過,靜靜地、止不住地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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