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这就是睡神的表征物,象征死亡的红罂粟?”望着一大片在阴风中摇曳摆动的红色花海,贝儿惊奇地叫。能在冥界看到这样的风景,还真觉得不可思议呢。“虽然它们是不吉利的表征,还是觉得好漂亮……咳,咳……”
贝儿捂住唇;背转过身轻咳两声。不知为什么,一个星期前便开始有些轻世的咳嗽,从未想过在冥界也会感冒呢。神灵们应该从来都不会有病痛的吧。
今天一醒来,旃栎便出现在她的床前。她好心地怕她寂寞,所以特意陪她聊天,也顺便也请她去她的寝宫参观。贝儿欣然同意。到了冥界这么久,还没有机会出去走动一下,感觉老闷在屋里,才会生病。而且,在冥界确实也只认识旃栎一位同性,上次送她衣服的事还未道过谢呢。
“种白罂粟的园圃在哪里呢?”好想再见一次那种美丽的花朵。
“白罂粟种植在寝宫之内,向来都是由镁翌亲自培育的。”执起她的手,旃栎笑;“但,贝儿你肯来,我真的好高兴。以后常过来玩,好吗?”
“你会寂寞?”贝儿稀奇,“平时都没有神灵来你这边做客的吗?”
“神们都各有独自的空间,也各有管辖的司职,互不相干,也少有机会互相联系。”睡神的寝宫里就只有镁翌,她和梦儿三人,像野兽的话,就只有一个人了。“而且,神灵们大多自认为高贵于宇宙间的所有生物,难免会自傲些;神与神之间也不会有太多温情可言。”
是这样吗?贝儿不落痕迹地抽出手,直走到花海前,蹲下装作欣赏的模样。
“野……兽呢?他也自傲?”
“他?他可是个中翘楚呢。”看到贝儿猛回头的疑惑眼神,旃栎忍不住笑出声。“骗你的!见过他的次数不多,在仅有印象中,他是个相当沉默的神灵,似乎从不笑,也不懂得快乐为何物。我想,在他周围应该是没有任何事是值得他注意的。他永远只飘浮在虚幻的自我空间之中。”
“是吗?”贝儿似在自问。为什么她所认识的野兽完全不是旃栎所说的样子呢?野蛮、强悍,对要的东西除了掠夺之外绝无二说自从侵犯她后,每一天他都是与她同床而眠的。而睡觉之前必定会上演一出武斗戏,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挣扎及反抗变得越来越薄弱,也越来越不堪。有时醒来,甚至发现自己正缩在他怀中,以汲取温暖。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似乎遗忘了一段过去——一段原本属于他的快乐时光。他全不记得了。”这算是个谜吧,更有人猜测,他或许是为忘记死亡那一刹时的痛苦,才强行将过在一切从脑中删去。“按理,只有喝过“忘川”河水才会忘记过去,可他从未喝过。
“他曾快乐过?”快乐的野兽是什么模样的?有些出神地想象。与她在一起时,他应该从未快乐过,因为,阻隔在他们之间的只有争吵与仇恨。
“对!听将他从小哀养长大的齐娜说,野兽小的时候是宇宙间最快乐,也最漂亮的男孩。”
“爱神!是因为有爱神的存在,才让他快乐的吧。但,他却将以前遗忘了。”倾慕野兽的爱神,赜曾说过。想必他们一定有一段非常美丽而浪漫的爱情故事。
“那是一段传说。珉瑾深爱着野兽,所以让他成为神,也给了他重生的灵魂,是希望他能永远陪伴着她吧。”旃栎顿一顿,“不想骗你,我只知道这些。”
从未见过野兽与珉瑾相处的情形,也无从考证他们是否相爱。珉瑾深爱着野兽,那是事实,但——野兽呢?以前她会深信不疑地回答:他们是相爱的,现在,她无法确定。贝儿会问,是否表示她介意?
贝儿沉默一阵,分明能感受到旃栎在身后揣模她的心思,浅浅一笑;突转话题。“美惠女神,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近来突然发现我的手有时会变得透明呢。透过它可以看清物体的形状。”就如此刻,张开手掌遮住一朵罂粟,旃栎却仍能隐隐看出那支花朵的姿态。
旃栎渐渐失去笑容,拧起眉宇,担忧浮上脸庞。她知道——事情开始变得怪异了。
“当——然是错觉啦。怎么可能呢?只有神灵才有可能将自己变成透明状。”笑得勉强,这一次旃栎撒了谎。
幸好,泠的突然出现替她解了围,小小的身体从花园之内钻出。
“泠王子,你会弄坏睡神大人的花噢!”贝儿惊喜地跳起,自那一次见过他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
“原来你在这里?害我们找了好半天。”小涅被他牵在身后,小小的身体拉着修长的瘦削人影,感觉真是好笑。两个都还孩子气的男孩好得还真有些奇怪。泠摊开手拿到贝儿面前,“喏,给你吃。”
“给我?”拈起红色的果子,看来倒是有些像凡间的红杏,挺新鲜,上面还有露水呢。看到泠脸上期待的表情,不忍违逆他的心意,莞尔一笑,送入口中。
一只手掌横生劈过,拍飞她快要入口的果子。因为距离关系,指尖也不小心拂上她的脸颊,像是快而狠地掴了她一巴掌似的。
贝儿呆怔住。野兽?他怎么来了?此刻,他正瞪着小泠,害得泠不由向后畏缩一下。
“主人,我们……”小涅护住泠王子挤近他的身体。
“滚!宾开她身边。”暴怒的吼声不容任何人解释。
“你……你干吗那么凶?我是想帮你啊。”泠被吓坏了,大眼睛中浮上层层雾水。退后两步,转身飞奔出去。
“小涅!保护好泠王子!”随着野兽一起跟进的隼立刻交待。小涅看看贝儿,也看着野兽,急得跺一跺脚,追了出去。
最后跟进的镁翌走去捡起滚落的果子,端详,拧了一下眉正想说些什么,来不及了。
“泠王子还是个孩子,你做什么对他大吼大叫?”贝儿回过神,他——竟打她?“而且,他又没做错事,你……咳!凭什么凶人家?你这个低等生物,野蛮的兽类!”
越说越气,止不住地咳嗽,狠狠推开他扶她的手,向外冲去。镁翌朝妻子使一眼色,旃栎立即会意,也追了出去。一个柔和的花圃突然就成了三个男子的天下。
“一定不是泠的主意。”隼立即替弟弟澄清。
“当然,他与小涅只不过是两颗可善用的棋子而已。”镁翌继续端详手中的神物,心思却飞出了话外。
“黧一直想要害死贝儿”野兽断言,上一次贝儿爷爷的事也是,阴险小人。
“这一次不是黧。据我所知,在遭受你那一击重创后,他至今仍处于养伤状态。”有听赜描述过那一战的细节,虽说过程不算公平,但野兽暴怒时的威力令人不敢小觑。“而且,泠清楚他与你的过节,怎么可能会替他传递东西到贝儿手上。他不是笨蛋。”
“还会有谁?”到底是谁,一心想置贝儿于死地?
“一直以为你根本不介意黧对你的动作。”镁翌转回野兽身上,“看来你真的变了好多。”
“当然,这就是爱情的力量。”隼缓口气,眼前不禁浮现出那双火红的冰冷眼眸。她——现在正在做什么?
“在冥界,你看似傲然的态度得罪的可不会只有黧一个,有其他的某人想置你于死地并不奇怪。但,若躲在暗处偷袭就较麻烦了。”
“的确,今天的事,好险!若不是野兽及时赶到,阻止贝儿吃下果子,恐怕她现在已经躺在床上等死了。”隼在心底庆幸事件阻止得及时,贝儿若真出了什么事的话,第一个遭殃的一定是泠。而他,直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现在的他准偎在小涅的怀里痛哭流泣,也正狠狠地咒骂野兽的狗咬吕洞宾呢。
“冥果,给除冥府以外的神服用,确实可以让他永世属于冥界,但凡人若不慎吃下的话,只会伤害身体,直到死亡。”这也是它的可怕之处。
“那——不吃呢?贝儿就不会死吗?”隼反问。
野兽沉默,知道隼指什么。
“跟第一次见她,确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野兽,你与她天天相处,应该已经察觉到了她身体所起的变化吧?”镁翌也问。
“是啊,她比刚来冥府时的模样差了好多,原本属于她的鲜活光亮的色泽正在一点点褪却;她开始咳嗽,走路也会摇晃,偶尔身体会变透明,像是要隐灭、要消失一样。隼只消一眼,便能明白其中道理。
“凡人的身体在阴气极重的冥界一样会承受不起,时间拖得越久,她的身体就越糟糕,迟早有一天会崩溃。”镁翌开口。这个问题也迟早必须面对,不容回避。“你——要见她死亡?”
“不!”直觉地惊喊出声。这些他都知道,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若有一天她真的死去,他一定也会跟着再次死亡。而这一次,会是彻彻底底地死去。
“那你打算怎么办?”隼皱眉。
“不想放她走。我不想!”矛盾在心里交战,不要她死,却也不想与她分离。但似乎,他必须在二者之间作一个选择,所以,常会狠心地阻止大脑深入思考,进一步作出判断。“有她在身边,那些失去的记忆会不断地在脑中闪现,越来越多。”而且,有她在身边,他会变得快乐!
“你忆起以前的事?包括你的死亡?”镁翌追问,一直觉得他的死另有蹊跷。
野兽从小在森林中玩乐长大,对那一片森林的情况早已了如指掌,与林中的动物相处得也很融洽、友善,怎么可能会被一只突然出现的猛兽袭击而死呢?过后,齐娜曾下令冥府的各位神灵帮助捉拿那只怪兽,然后投置地狱承受永世的惩罚,为野兽复仇。奇怪的是,自野兽死后,那只怪兽便再也未曾出现过;最末.这件事便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就慢慢淡化隐去。而更奇怪的是,野兽的死亡竟是爱神第一个发现的,她只是抱着野兽的尸体直接进入冥界.肯求齐哪能收留野兽,并给予他一个重生的灵魂,却对齐娜提出追捕怪兽的计划未发表任何意见。当野兽在冥府中再次醒来时,他便忘却了过往的一切,连他死亡的过程都不复记忆。
真的有些奇怪,说不上有哪里不对劲,但总觉得整件事有些太过巧合地方,不可思议地巧合。曾向齐娜提出过异议,但齐娜只是摇头浅笑。应该是珉瑾对野兽的痴情让整件事淡化的吧,爱神为野兽的死亡泪洒大地反而成了一段千古流传的佳话。
“还没有,但模糊的记忆渐渐变得清晰,暂时还无法拼凑,但——总会想起的。”他与贝儿的对话,好多都能激起他的记忆,似曾相识。总有一个感觉,他在扮演着角色互异的另一个角色,而那个角色,与他的以前,与失去的记忆有很大的牵连。
“那贝儿怎么办?你该知道,如她这样子在不属于自己的空间非正常死亡,她的灵魂甚至会被排挤出冥府,变成无处安身的游魂。那可是宇宙间最痛苦的极刑,是一种永世的惩戒。”隼叹气,爱情的魔力连高贵的神也逃离不了。
“野兽,若你真爱她,就不该自私。”镁翌下定论。
野兽别开脸,沉默以对。
而在田园之外,被旃栎追上,硬拉回的贝儿听到了他们的所有对话。原来,她只是可以让他恢复记忆的引线而已。看着突又隐约透明的双手,引起鼻尖一股酸涩,深吸一口气,逼回体内翻涌着企图外溢的潮水,野兽的低喃声似又在耳边萦绕。
不要哭!我不要你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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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兽回来了!这一次,直接现身于床上,与她一齐平躺。早已习惯他的归巢方式。他可以随意地出现在你看得到的地方或是看不到的地方,也不会再被吓到,但总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出现,会有被窥视的感觉。
就如现在,肺中闷得厉害,正想咳嗽两声,整个动作完成了一半,他的突然出现,令贝儿忽然停顿住,就这样子呆怔着让他欣赏去她顿住的丑丑模样。
脸突地猛然涨红,怒瞪他一眼,翻转身体,却再也无法努力克制咽喉处的奇痒,一阵猛然的咳嗽卷至而来,捂住唇,尽量让咳嗽声变得轻微些,因为——他在身后。
一只手越过她的腰,将她圈围住,让她紧贴上他的身体。贝儿轻轻挣扎,无用。只能边咳嗽边猛吞口水,希望能借着唾液的润泽压下喉间的痒痛,提早结束这阵猛咳;同时收紧身子,不让身体的震动传达到紧贴住她的野兽身上。不知为什么,潜意识不想让他知道,她的身子正在变得越来越糟。
本来就是嘛,知道了又怎样?反正,他亦不会在乎。
野兽硬是扳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对他。
“不要你看!”贝儿立刻捂住脸孔,不让他看见她日渐变丑的模样。
但——她的手遮住脸孔的同时,野兽依旧能透过她的手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脸;而贝儿,也看到野兽看她时,眼中闪烁着不停的怪异光芒。
两人就这样,在双手的遮掩之下,无语对望。
她的身体越来越差,不仅身体时常会变成全透明状,连走路都需要有人扶持,所以,她开始像病人一般,极少下床走动,免得飘荡的走路姿势连自己看了也会心寒。这些,他都看在眼里,她不提,他也不说,仿佛视这一切为理所当然!
就如泠所说的:睁开眼知晓自己身在冥界,这么可怕的事都能接受,那么,接下来再遇到什么稀奇的事就应该是顺理成章了。
是啊,顺理成章!别无他法,她,只能试着接受。
“好像没用!”贝儿疲倦地笑。自从听到镁翌他们的对话后,她似乎再也没与野兽有过激烈的争执,是因为知道自己快要死去的缘故吗?有时,她竟会觉得自己开始珍惜起这段越变越短暂的与野兽相处的时间。偶尔,她会偷偷看他;看他沉默时的模样与面对她时的模样有何反差,那会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神态呢。
这个时候,才会发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也开始变得细腻而敏锐,真正放纵着一颗心,不再悬着那些所谓的恨,渐渐向他靠近。贝儿伸手小心地碰触他的脸。
“知道吗?有时我会想,我会不会变成那种透明人,可以随意渗透一切物体。就像这样,碰触你时。能穿透你的皮肤,直达到脑后。这可不可以也算是一种神力呢?和你们一样,随意——”
“为什么不问?”容忍不了她的笑容,狠狠地打断她。按理,她的满不在乎应该正合他的心意才对,让他更宽心地享受她带给他的快乐。不去提及便能暂缓心中纠结着的矛盾,不必面对自己的自私与自责的对抗。他可以顺着她的意,留下她,直到她死去的那一天.而不必愧疚什么。
可为什么?心又开始疼痛,贝儿在他身边,笑着时,也会痛。
“问什么?”贝儿细细地看他眸中的变化,那闪烁不停的美丽蓝光是什么?心痛吗?他不是全不在乎的吗?还在期待什么?
“问……”
贝儿立刻捂住他的唇,止住他说出任何话语。哪一句,她都不想听。慢慢爬起,野兽扶住她,随她一起坐起,从身后圈住,有一天,她会不会透明成空气状,连他都抚触不到呢?
“不想问!发生任何事,我都可以坦然接受。”
“以前,你不是这样的。坦然?这个词属于她吗?
“这得归功于你,是你将我逼成今天的这种样子。”轻轻地取笑。
“你!”野兽收紧的手臂又引起了她的一阵小咳。他生气了?抑或自责?
其实,坦然接受并非性子变了的问题,而是——心!只是,要怎么说呢?面对这么一个对爱与恨都可免疫,满不在乎的野兽,似乎任何话语都会变得无力,也多余。是她自己无药可救呵,就让她自己独自承受好了,不怨任何人。只希望她的死亡可以救赎爷爷,他实在不该为她而受苦的。
“带你去一个地方。”野兽突地抱起她,用手指勾勒出一件斗篷裹住她的身子。
“去哪儿?”贝儿追问,野兽却早已环紧她一起隐入墙壁。他依然是老样子,想到什么便做什么,不顾及别人,也不顾及可能会引起的后果。倒是让她幸运地有机会亲身感受与神灵一起穿梭时空的快感。
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感受冷冽的风从身边呼啸而过,真有些像坐凡间的云霄飞车呢。
“带你去看星空!”野兽的声音隐约传来。
星空?这就是他所谓的星空?这会儿贝儿看野兽的神情倒真有些像在看一只真真正正、彻彻底底的怪物一般。赏星空的地点,一棵树是没错,但那根本就是一棵光秃秃,连片枝叶也没有的枯树;再说夜空——对!那也算是一片天空,没错!但根本就是黑漆漆一片,连半颗星子也没有的死寂天空。按贝儿的设计,这样的情景,若再配上两只乌鸦呱呱而过,倒真可称得上是一幅标准的鬼画!
“你有病,是不是?”难道这就是冥府的“美丽”星空?那,她宁可不看。“我要回去!”
野兽展颜笑开了。贝儿呆呆地看着他的笑容好半晌,突然发觉他的笑脸比“星空”要好看得多。他——该常笑才好,否则,根本就是浪费优质资源嘛。
“再看,我要吻你了。”野兽悄悄地咬她耳朵,眸子的颜色又变得浓色。
贝儿回过神,俏脸“刷”地通红。呀!在心里尖叫,她什么时候变成女的?
“你到底带我来看什么?”为掩饰心虚,贝儿大叫。
“看星空!”他答。
“你知道星空是什么样子的吗?”贝儿好心“教育”他,“应该有亿万颗星子挂在夜空,一闪一闪,就像无数只眼睛在朝你眨眼;当有星星陨落人间时,那便是流星,也是幸运星,对着它许愿,你的愿望使会实现。”
“那——我们开始吧。”
拉起贝儿的手掌,在她手心里勾勒星星的形状,轻轻点触,散发出蓝色光芒,一颗星星变成实体,腾升而出。笑看贝儿惊奇的表情,对着她的手心轻吹口气,闪亮的星星慢慢飞扬而起,飘飘悠悠,直到贴上夜空,在那里闪烁光芒。
“你……会制造星星?”贝儿好崇拜地叫,“这恐怕是宇宙中独一无二的星星了,竟是蓝色的,蓝色的耶!”
“但它维持不了多久的生命力,很快就会陨落。”他的心随着她的情绪变化而跌宕起伏着。
“我还要!还要!才不管那么多,贝儿拉起他的“点星”指直往自己掌心里戳一颗、二颗、三颗……直到满天闪烁的星斗照亮整片大地。
“好美!”舒服地躺进野兽怀里,欣赏这片星空,里面含满了野兽的心意。他想逗她开心,她了解!“但仍是凡间的夜空看来更美,也更真实些。”
“若是在凡间,你期望身边有我的存在吗?”在那个属于她的世间,她还会希望有他陪伴着一起看夜空吗?
“我从未让你快乐!”贝儿答非所问。忧郁地垂着头,“也许,爱神能让你快乐!”
“她?她只是我一个熟识的朋友。”仅此而已。这,也是珉瑾告诉他后,他才知晓的。以前的事,他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只听说过在神灵之间谣传纷纷的流言。那些一定不是真的,他不曾爱过珉瑾。那种激越的感觉,他敢断言,从未在珉瑾身上得到过。
“那只是因为你忘记了……”
“你想求证什么?”野兽突地擒住贝儿的下巴,逼视入她的眼眸。
“我……”失措地垂下眼睑,掩饰失态。是啊,她想求证什么?无缘无故问起这些,怎么不引起别人的遐想?那些绯闻与她何干!“看!有流星!”
不经意间瞥见坠落下的星子,划过夜空时留下一段漂亮的弧线,惊叹的同时,也可让她顺利地逃过那双灼灼逼视的蓝眸。在它的注视下,她几乎无所遁形。虚幻的星子已经燃尽了生命,那她呢?还能燃烧多久?又何时会隐灭?闭上眼,默默地对着陨落的流星许下心愿。
泪水沿着睫毛顺滑而下。
又被她逃过,野兽痴痴望着她诚挚的侧脸,拥紧她有些下滑的身体,当手掠过她月复部时,心猛地悬荡一下。是错觉?那里传出的轻微震动感?大手再次轻放上她的月复部,再次求证。
不是错觉,是真是!贝儿她怀孕了!一个凡人孕育了一个神的子嗣。难怪她的身体会折损得如此之快,原来,在她的体内还有另一个小小生命体在与她争夺养料。
他的孩子,他生命的延续呵!
深拥住她,狂喜的心情还来不及涌上,就立刻被逼临的现状浇灭。前面的危险有那么多,他要怎样来保护她,以及他的孩子?而且,以她目前的身体情况,若在冥界继续生活,恐怕连保命都成问题,更何况要孕育一个孩子!脸色阴沉下去的同时,心也随着下沉。
肮内幼小生命的脉动只有敏锐的神才感触得到,有孩子的事,贝儿应该还不知道,他也不能让她知道。
重重危险就让他一人来扛,她要好好地活着,她的生命才是他最在乎的。
呵!谁说他不在乎的?那是自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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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拼命奔跑,而身后那只长有可怕獠牙的巨大怪兽锲而不舍地追逐着他。好痛,好累,但他必须不断地奔跑,不能停止,一旦停止,生命即将结束。身上满是被怪兽刺穿的伤口,鲜血如泉涌出,染湿了衣物,一滴滴淌到地上,延续出一条血路,让怪兽闻之也更添了些许野性。变幻成红色的双眼紧紧盯着他,怒吼地朝他扑来。獠牙刺入了他的肋骨,直达他的心脏!当怪兽抽出它的武器时,他听到它发出了狡黠的笑声——好熟悉的声音。然后,它又丢弃他,朝前冲出。
恍惚间,他听到了贝儿的呼救声,凄厉地唤着他的名字,勉强爬起搜寻她的身影。她也在奔跑,同样满身是血,而那只刺穿他心脏的怪兽也企图要同样刺穿她的,它快要追上她了……
他伸出手去,无力地高喊,耳边似乎还传来婴儿断断续续的啼哭声。
“不!贝儿……”
野兽突地坐起,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被这场噩梦惊醒,汗水已经沾湿了衣襟,立刻转身查看贝儿的情况。还好,她仍在睡;还好,她仍是完好无损的;还好,这一切全是梦……
自从他进入冥界后,便再也未做过梦,今夜,是奇特的。它在暗示什么吗?以前,曾有过片片断忆闪过脑海,直到今夜,不刻意去想时,它却忽然拼凑完整,以梦的形式告之于他——那就是他死亡的全过程?被一只怪异的野兽刺穿心脏而死!可为什么会有贝儿的出现呢?难道她会遭受与他同样的命运?
一直有个阴影藏于他们身后,千方百计想要谋害贝儿,那人是谁?不知道!是黧?或是其他别有目的的神?
他怎么可以将贝儿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她是时候离开了,回去凡间,回去属于她的世界。一手支撑住她的头顶上方,俯身看她的睡颜。她依然那么美丽。
以为他真的可以自私,全不顾及到她的感受及安危,只要他快乐,就好!但,他做不到。他的快乐牵连于她的笑颜;他的幸福牵连于她的安好。直到这一刻,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在乎她。是爱,爱上她的身体,爱上她的灵魂,不忍心看到她受到一点点的伤害。她会明白吗?
而她,可会同样爱上他?应该不会吧,她曾说过,她恨他。当然,有谁会爱上一个强占自己身体的野蛮人;又有谁会爱上一个使自己变成透明人的怪物。而他,只是冥府中的一抹幽魂,根本不配得到她的爱恋。可为什么?在明了这一切的情况下,心底仍是隐隐期盼着什么,期望她会爱上他,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也好。
此刻,真想摇醒她,告诉她,他所说过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他爱她,在乎她!在乎她是否爱他,也在乎她是否恨他。
然而,野兽什么也没做,只是用指尖轻抚过她唇的轮廓直延伸至下颚,最终,将唇覆盖住她的,留恋轻吮。
今夜,或许会是他最后一次亲吻她的肌肤,他要将它深印于脑中。
离开她,替她盖好薄被,独自坐在床沿,用手指勾勒出一张小小婴儿床的线条,让它变成实体。他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他与她的结合体,应该会是宇宙间最漂亮的小家伙吧。遥想未来,不由愉悦轻笑。
善良的贝儿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他们会一起幸福地生活下去。只是,他们的幸福里;不会有他的存在。
其实,他仍是自私,放她走,给她自由,让她可以摆月兑他的束缚的同时却在无形间留给了她一个更大、更可怕的束缚。娇小柔弱的她能承受得起吗?
轻叹口气,却挽回不了自己所犯下的罪孽。弹指之间,黯淡去了床的形状,同时隐去身形。
就在他离开的瞬间,贝儿睁开眼,也看到了床侧那张渐要隐灭掉的小床。她没睡,清楚地感受到野兽的一举一动。今夜的他,好奇怪。爬至床沿,近看散发淡蓝色光芒的床型,他想要个孩子?他与她共同的孩子?渴望未来的心愿能得以满足吗?又是一阵突然引爆的猛咳,捂着唇,直到咳出眼泪。这样的身体有可能孕育出一个孩子吗?她也好想要,但她就快要死了……
平躺下来,放任眼光游荡在无尽的黑暗。泪水未曾断过,静静地、止不住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