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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桑花意濃 第五章 驚澗(2)

真是夠了,再叫下去屋頂都要破了。清茂捂著耳朵上樓,一腳蹬開門,心浮氣躁地吼︰「閉嘴!」

這一吼沒起到效果,裔重幽看到他凶神惡煞的樣子叫得更淒慘了,仿佛被捏著脖子的雞面對寒光凜凜的菜刀做最後垂死掙扎。

「禁。」清茂無可奈何下了封口令,裔重幽瞬間變啞巴。

「你的嗓子不疼嗎?」他倒一杯水給她,「貓會說話沒那麼奇怪吧,只是一只貓而已。我明明下了遺忘咒怎麼對你無效,應該睡一覺就忘記了。嗯,說不定是我法力消耗太多的緣故,再下一次。」

「你敢再讓我睡著就要你好看——」裔重幽掄起板凳給他砸過去,清茂險險被砸中。

封口令也失效了,看來得用最高深的抽絲剝魂術。清茂捋起袖子施法,雙手結印咒語剛念出一個字,手臂上就傳來一陣劇痛。

裔重幽抓著他的手臂跟啃豬蹄似的,鋒利的牙齒深深咬進他的皮肉,血都滲出來了。

清茂的臉嚴重抽搐,痛得差點沒喊娘,動也不敢動,就怕她生生撕下一塊肉。淚花閃閃的雙眼對上凶光咄咄的雙眼,二人僵持不下。

人肉並不美味,特別是生的,皮糙肉厚不說,還有股汗臭味。裔重幽一口咬著不放,除了解氣之外,滿嘴血腥味也不好受,特別是口水包不住,順著清茂的手臂滴滴答答流到地板上,聚成一攤黏黏的、腥腥的液體,看著都惡心。盡避難受,她還是咬到嘴巴酸了才松口,給清茂留下兩排完美的牙印當紀念品。

這時候清茂采集來的珍稀藥草派上用場了,他一邊齜牙咧嘴一邊從瓶瓶罐罐里摳出五顏六色的粉末往傷口上倒,還別說,止血生肌立竿見影。

呼呼呼,裔重幽喘著粗氣癱坐在床沿,剛才那驚世一咬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面對清茂越來越陰霾的臉色她才覺得自己的末日到了,他是個妖怪啊啊——

「你放心,我不會吃人,但是我會殺人!」清茂陰惻惻地奸笑,非常猙獰。

裔重幽的腦海中自動幻想出自己被殘忍虐待致死死無葬身之地的慘狀,又打算閉眼張嘴表演歇斯底里的「河馬吼」,被警覺的清茂捂回去了。

「我怕了你了,別叫!我嚇唬你的,我不會傷害你一根汗毛,相信我,我是好人。」他哄小孩似的哄她。

裔重幽掰開他的手,又像啃雞爪子似的在他虎口咬一口,這下輪到清茂在房間里甩手跳大神。他跳到桌子旁,撒藥粉裹傷口,動作嫻熟無比。處理完傷口,他跳得遠遠的不敢再靠近她一步。

「妖孽受死吧!」也許是兩次偷襲成功,清茂表現出來的實力並沒有多強大,裔重幽膽氣大壯,拿著一根棒子橫掃過來。

清茂一擋,發現她拿的是他的鎏金杖,不由哭笑不得。被當成妖孽是平生第一遭,被自己的法器襲擊也是第一遭。這女人妖孽遇到她也會瘋的,怪不得當初她可以自己跑出枯樹灘,因為她實在太強悍了。

「我忍你很久了,別得寸進尺!」清茂搶過自己的鎏金杖敲了一下她的頭,對付這種頭腦發熱的家伙有一招百試百靈,叫做「當頭棒喝」。

裔重幽果然冷靜許多,抱著頭蹲地上眼淚汪汪的。

「我是瓦格寺松言活佛的關門弟子,專門研習密宗佛法和醫學。」清茂亮明自己的身份。他用手畫了一道光弧,空中出現一個黑洞,伸手把貓兒撈出來說︰「這只才是妖怪,要不是他受了重傷快死掉,是不會變回原形的。」

說了一大堆,不知道她听懂了沒。裔重幽的痴呆狀在清茂看來很正常,如果她現在還能興致勃勃地把他說的話當故事听那才真是妖異了。他沒有想到遺忘咒對她無效,碧鎏的出現是個意外,這些不該被常人看到的她都看到了才引來麻煩。

「我知道這些事實很難讓你接受,對你造成的困擾我感到很抱歉。我有一個解決的方法,我可以對你施展抽絲剝魂術,放心,絕對不會傷害你,很快你就會忘記這一切重新開始。」

「不要,我不要忘記!」從痴呆中恢復的裔重幽大聲反對,話語里竟是充滿了勇氣,「我說過,不想人生有缺憾,不管是喜悅的還是憂傷的,就算是恐懼的,只要是我經歷過,我都想珍藏。所以,我不要忘記。」

呃,清茂真的無語了。這女人剛不久還跟悲劇片的女主角似的,現在又像勵志片里的女斗士,不知道她的大腦是什麼構造。

「我不要忘記你,我不要忘記你……」女斗士頃刻間化身成懷春少女,紅著臉絞著手指,期期艾艾地告白。

這下換清茂變痴呆。

「喂,人家在對你示愛呢,給點反應好不好?」貓兒看氣氛冷場出來引導。不過那兩尊人像沒打算理它,都陷入了自己的思考。

良久,清茂打破沉默,甩下一句「你不想忘記的話就保留著吧」就出門去了。

裔重幽疑惑地眨眨眼,把貓兒拎到桌上和它對視,問道︰「貓貓,他是什麼意思?」

「我不叫貓貓,我叫碧鎏。」貓兒昂起高傲的頭。

「妖孽,我管你叫什麼。」

一記爆栗敲在那顆「高傲」的頭顱上,優雅的姿態瞬間倒塌。碧鎏用爪子抱住頭匍匐在桌子上,喵嗚喵嗚地叫痛。

「多嘴貓,我要報你嚇我之仇。」裔重幽毫不客氣地「蹂躪」它。

避他什麼妖怪,踩扁了再說。

世界真奇妙,不僅有妖怪,還有學佛法會收妖怪的實習醫生,那神佛肯定是存在的咯,凡人修煉成仙也是可以的咯。神佛住在什麼地方,妖魔住在什麼地方,人死了是上天堂到極樂世界,還是下地獄到黃泉?

清茂為裔重幽打開了一扇通往未知世界的大門,將奇妙的景象展現在她眼前,引起她強烈的求知欲。面對她層出不窮的問題,清茂解答得冷汗直冒,又有想逃跑的沖動。

「我沒有見過神佛,不知道他們存不存在,凡人能不能修煉成仙我不知道,妖魔跟人一樣只不過種族不同而已,至于上天堂還是下地獄等我死了托夢告訴你。」

「別,你死了還是老實點好,別來找我。」光用想象的裔重幽就覺得涼颼颼的,誰也不高興被鬼纏吧。

「行,我不找你。現在我要去采藥,你去不去?」清茂問她。

「不去,」裔重幽抱著碧鎏揉了一下它的貓頭,「我幫你照看它。」

「喵嗚,不要。」碧鎏的抗議被直接忽視,清茂不管它,反正也死不了。

「你別亂跑,像你這種很容易招妖怪的體質,最好呆在陽光下,房間里也成。」他交代她注意事項。

「好,你早去早回。」裔重幽撈起碧鎏的貓爪子揮一揮算是再見。等清茂走遠,她賊忒兮兮地抓抓貓頭說︰「碧鎏呀,我們回去講故事吧。」

一人一貓,應該是一人一妖孽趁老阿媽不在,霸佔了火塘邊最舒適的座位。裔重幽喝著酥油茶,滿足地听碧鎏說妖怪們的故事,當然絕對主角是清茂。在惡女的脅迫下,堂堂一只高智商的妖怪淪落成說書貓,誰讓它受傷了法力全失,只能被個普通人類欺負了。

說起來裔重幽的心情很玄妙,本來她絕對不能接受怪力亂神的事,這段時間的遭遇足夠讓她精神失常,但是她沒有。因為是清茂,清茂讓她產生了好感,她對他的好感足以讓她接受他所說的一切,也許還有一些害怕和忐忑,但更多的是好奇,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接觸到神奇世界的另一面。

喜歡一個人就是要接受對方的全部,如果她畏懼他的世界,那麼他們不會有未來。她想爭取,爭取一個未來,如果以前還有猶豫,還不確定,那麼現在她已經堅定了自己的心。往往,心意的改變只是一瞬間的事,當她听他說起那些不可思議的事,她突然就有了想法。

人們總是說,不可能!我不可能什麼什麼,我們不可能什麼什麼。其實,這都是借口,人們已經忘記了遵從本心,顧慮太多束縛太多。裔重幽意識到,過去她認定他們不可能有發展,因為他們不在一個城市,因為他們生活的背景不一樣,因為他們相識的時間太短,她找了很多借口來使「不可能」更真實。但是拋開這些借口,真實的心情是她喜歡,她想和他在一起。清茂讓她明白,世界上的不可能原來都是可能的。為了這個可能,她願意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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