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茂扶了一個人進來,阿布和丹朱嚇得躲到裔重幽背後。
「啊——」裔重幽尖叫一聲,拖著兩個孩子火速退到屋角,三個人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那是個血人,看不清五官和衣服的顏色,全身被血染得鮮紅,血色的腳印從屋外延伸到屋里,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撲面而來。清茂的半邊身子也沾上了血色,他一手扶那人,一手伸向裔重幽……
「別過來!」裔重幽把孩子抱在懷里,不讓他們看這麼恐怖的場面。雖然她也很恐懼,還是忍住昏倒的沖動吼出聲音。
「不要怕,他是我朋友,遇到野獸襲擊,我想麻煩你去幫我燒點熱水。」清茂盡力壓下焦躁的情緒,他知道目前這種狀況常人看到都會害怕,只有盡量保持和緩的語調。
「我扶他回房間,對不起嚇到你們了。」
裔重幽看見那血色的足印退了回去,然後听到上樓梯的聲音,每一步都那麼沉重。
「哇——」阿布和丹朱這才放聲大哭,她竭力安撫他們,先將兩個孩子送回房間哄睡了,再到火塘去打熱水送上樓。
清茂站在房門外,神色陰霾,眼望遠方,不知道在想什麼。裔重幽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囁嚅著說︰「熱水來了。」
「謝謝。」他接過木盆,低聲說,「我需要人幫忙,你能不能……」
裔重幽眼楮不眨地愣住,仿佛沒听見他的話。
清茂嘆口氣,端著木盆頂開房門,一只腳跨進門檻時听到背後傳來一聲弱弱的回答︰「好。」
「謝謝!」他轉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裔重幽跟著他進了房間,她閉著眼楮不敢看床上的那個血人,光是聞到空氣中彌漫的血腥氣息就可以想象場面是多麼的恐怖。不知道是什麼野獸傷了這人,流了這麼多血,能不能救活?正當她胡思亂想時,听到清茂在她耳邊說話——
「你向右轉身,張開眼楮,放心,這個方向看不到。對,就這樣,把我的行囊打開,看到香爐了嗎?幫我點燃一爐香。」
裔重幽听他一個口令一個動作,雙手僵硬得差點將香爐摔到地上,好不容易點燃一爐香,已經滿頭大汗,背心全濕透了。
「現在你坐下,閉上眼楮深呼吸,有事我會叫你。」清茂低沉地說。
裔重幽依言背對他坐下,不一會兒,濃郁的檀香沖淡了血腥氣。她听見他用奇怪的語言在說話,好像又不是說話,語調清越悠長,仿佛在吟唱。她听不懂那種聲音的含義,只覺得有一絲若有似無的清涼拂在面上,驚恐的情緒逐漸平復下來,眼皮越來越重,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當她醒過來,是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她听見阿布和丹朱在院壩里嬉鬧的聲音,犛牛、羊、馬在叫喚的聲音,男主人喝斥孩子的聲音,女主人和老阿媽說笑的聲音,還有——清茂的笑聲。她立刻翻身起床,啪嗒啪嗒跑下樓。
「你醒了呀。」女主人笑著跟她打招呼。
「你的朋友呢?」裔重幽問清茂。
「誰呀?」清茂疑惑地說。
「就是中午你帶回來那個人。」她記得很清楚,當時有多麼恐怖,一身的血,一地的血印。
「我什麼時候帶人回來了。」清茂裝作沒事人一樣,還是不承認。
「你明明……」沒等她說完,清茂把話頭搶過去,「你睡糊涂了吧,不信問丹朱呀,今天下午我陪他上山獵到一只山雞。來,丹朱,告訴姐姐今天家里有沒有人來。」
「沒有。」丹朱回答得很干脆。
不可能,她的記憶還那麼清晰。她看著丹朱和阿布,急切地追問︰「丹朱,你真的不記得了嗎?阿布還記不記得中午那個人?」
兩個孩子再次搖頭。
「你是不是在做夢啊?」清茂將她拉到一邊用只有她能听到的聲音說︰「別鬧了,一會兒跟你解釋。」
「我……」裔重幽搖搖腦袋,無力地說,「看來我真是在做夢。」
「姐姐真糊涂。」兩個孩子笑話她。
「你最好把事情給我說清楚。」她也用只有他能听見的聲音咬牙切齒地耳語,說完打了個呵欠,對大家說,「我先去洗把臉。」臨走重重踩了清茂一腳。
清茂的房間里,床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床單平整得沒有一絲褶皺,完全不像有人躺過的樣子。一只花貓蜷縮在枕頭上呼呼大睡,憨態可掬。
咦?怎麼會有貓?裔重幽撈起那只貓把枕頭翻開也沒有找到一點曾經有個渾身是血的人在床上躺過的痕跡。他是怎麼收拾的?讓人一點證據都找不到。要不是她確信自己經歷了那一幕,還真以為是在做夢。清茂絕對有古怪!沒等他解釋她就跑到他的房間搜查,就不信翻不到一點蛛絲馬跡。
可是情況真的很令人沮喪,清茂的房間干淨得像沒住人似的,除了有只不知道從哪里跑進來的貓。他把那麼大一個活人藏哪兒了,那人還受了那麼重的傷,不會是毀尸滅跡了吧。裔重幽翻遍了床底,連櫃子都打開了。
「你覺得那麼小的櫃子能藏下一個人嗎?」
听聲音是清茂,裔重幽回過頭瞄他一眼,把櫃子關上繼續搜查,她不覺得自己未經「他人」同意擅自搜查「他人」房間有什麼心虛的,反正那個「他人」還欠她好大一個解釋。
清茂抱著貓兒坐在床邊微笑看她做無用功,不時和貓兒交換一個眼神。沒錯,他就是在和一只貓眉目傳情!那貓用爪子擦擦臉,喵嗚了幾聲,臥在他的膝蓋上很無聊地看裔重幽亂翻東西。
裔重幽將房間翻了個底朝天累得氣喘吁吁,回頭正好看到清茂在逗貓,毫無收獲本來就心情不爽了,看到他事不關己的樣子更是火上澆油,一股怒火噴薄而出。
「該死的你把那個人藏哪里去了?說!」她腳踩床沿,手揪衣領,很有女土匪的架勢。
「呃——」清茂被勒得喘不過氣,雙手按在膝蓋上不小心抓住了貓尾,痛得貓兒喵嗚亂叫。
「喵嗚,好痛好痛!」
「說,你把那個人藏哪兒了?」
「呃……」
「好痛好痛!」
裔重幽一直盯著清茂,發現他一直「呃」個不停,「好痛」的聲音似乎是從下面傳過來的。她將目光往下移,看到了清茂膝蓋上的貓。那只貓齜牙咧嘴表情豐富,爪子在空中亂抓,聲音就是從它嘴里傳出來的。
清茂已經停止了「呃」,貓兒還在叫︰「好痛好痛——」
「你抓到它尾巴了。」裔重幽痴呆地說。
「喔。」清茂趕緊放開,把貓兒放到床上,模模它的頭說︰「對不起喔。」
貓兒氣憤地給他一爪,清茂臉上立刻出現三道血爪印。
「你這死貓竟敢亂抓!」裔重幽搶過枕頭,按在貓頭上,敲打、錘擊,盡情蹂躪。
「呃,你這樣會弄死它的。」清茂訥訥地說,等到他反應過來阻止她的虐待,枕頭下的貓兒已經翻白眼昏死過去。
「碧鎏——你醒醒啊,不要嚇我!」他將貓兒摟在懷里,恨恨地控訴那個殘暴的凶手,「你害死它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誰讓它抓你……啊——啊——貓會說話!啊——啊——」裔重幽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在原地抱頭尖叫,亂跳亂蹦,活像鬼上身。
清茂管她什麼反應呢,抱著貓兒使勁搖,終于把未斷的那口氣給搖順了。貓兒緩過氣來,喵嗚一聲,兩只前爪搭在清茂肩上,貓頭埋在他的胸前,毛茸茸的身體蜷成一團,可憐兮兮地顫抖著。
「喵嗚,那個瘋女人差點殺了我,嗚嗚嗚。」
「啊——啊——啊——」
「嗚嗚嗚嗚嗚……」
貓哭,女人尖叫,清茂的房內亂成一團,他不知道該先安撫誰比較好。鑒于女人的尖叫比較具有殺傷力(至少他的耳膜已經快破了),他決定先處理比較好安撫的那只。只見他用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圓,帶出一道光弧,空氣立刻現出一個黑洞,把貓往里一扔,黑洞瞬間閉合,听不到貓哭了。
裔重幽還在原地跳大神,看她眼神渙散已經處于癲狂狀態,肯定听不進人話。清茂右手一記手刀狠狠劈在她的脖子上,雙手一撈撈住她癱軟的身子,再往床上一扔,終于安靜了。
「有什麼大驚小敝的,真是見聞淺薄。」清茂冷笑一聲,目光變得犀利。
「啊啊啊——」
清茂捂住耳朵。
「啊啊啊——」
「姐姐叫得好大聲。」阿布和丹朱蹲在清茂身邊,也捂住耳朵。幸好老阿媽去鄰居家串門,男女主人下地干活去了,不然大家都得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