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仿佛是葉雲蘿眼花,厲光閃過,空中的彎刀似乎多了一把!
「當!」
淒厲的刀鋒撞擊聲,直沖葉雲蘿耳膜。
葉無愁跌伏在地上,依舊是右胸及肩處那一條刀傷,並沒增加其他的,也沒斷手斷腳……
看完了葉無愁,葉雲蘿才呆呆抬眼向前方看去。
棒著生死不知的葉無愁,街道對面,已經多了一個面色蒼白的黑衣少年。
冷面如霜、冷目如冰。
這黑衣少年,竟是葉雲蘿跟隨莫星辰到達洛岬城時,遇到過的司徒冰封!
司徒冰封手中緊握的彎刀特別長,特別寬,那刀上的寒光也似乎比湛別手中彎刀更冷更厲。
他掃一眼葉雲蘿,冷冷道︰「你,流光府阿蘿?」
「是,我是阿蘿……」但已不是流光府的人。
葉雲蘿含著淚,後邊的那句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葉無愁的命,還需要司徒冰封救呢!而司徒冰封出手,不過看她是莫星辰身邊侍女而已!
她再怎麼倔強,這一刻,也不敢拿葉無愁的命來倔強。
司徒冰封得到回答,抬頭注視湛別,冷冷開口︰「放下她!」
他一人一刀,與坐在高頭駿馬上的湛別對峙,渾身氣勢不弱分毫,反倒有壓過之感!
湛別怒盯著司徒冰封,眉角突突跳動,咬牙道︰「你手里的是狂戰刀?你,是司徒家的?」
「不錯。」司徒冰封一向惜字如金,但這次卻再度開口,慢慢道︰「大齊境內,不容蒙胡蠻人撒野!你若不識相,受我狂戰刀!」
「好,好!」湛別對著殺意驚濤、殺氣森寒的司徒冰封,竟然沒有暴怒揮刀,而是一寸一寸地收起了彎刀,狠狠道︰「今日我身為蒙胡王廷特使前來齊國,不與你戰!他日,定當討教司徒家狂戰刀法,如何威鎮北疆!」
司徒冰封听而不聞,只道︰「不敢,便是不敢。」
司徒家狂戰彎刀所指之處,世間敢拔刀迎戰的人,著實不多。
「你!」湛別眼角快要瞪出血來,也氣得快要吐出血來。
「放下她!」司徒冰封慢慢收起長刀,冷肅的語氣里已有些厭倦。
湛別低哼,猛地揮手將葉雲蘿從馬背上拋出。
「無愁……」葉雲蘿重重著地,絲毫不覺身上痛楚,只是連滾帶爬撲到葉無愁身前,淚流滿面。
血,好多的血呀!
葉無愁面白如紙,上半身已經快被鮮血滲透,鼻息微弱。
「走!」司徒冰封走近,一把抄起葉無愁。
「你……你先救他好不好?司徒公子,我求求你救他,他快死了!」葉雲蘿跌跌撞撞跟在司徒冰封身後,就差上去抱司徒冰封的大腿。
「沒死!」司徒冰封袍袂翻飛,在身後丟下兩個字。
「現在沒死,可是……可是快要死了呀!」葉雲蘿淚眼模糊,跟著司徒冰封在街角停靠的一輛馬車前停步。
「咦,公子手里的少年是誰,受重傷了?」馬車旁,亭亭立著一個身著淡青色絲裙的少女,她目光先是落在司徒冰封身上,然後落到司徒冰封抱著的葉無愁身上,最後再落到葉雲蘿臉上。
然後,葉雲蘿望進少女雙眼,就如同望見了一江春水。心底滿腔的悲傷與擔憂,竟奇跡似的平復了下來,統統融化在她溫婉的笑意里。
真是個如同春水一樣婉柔靈秀的女子呵!就連同樣身為女子的葉雲蘿,也忍不住看呆。
「出來做什麼?進去!」司徒冰封看著少女,卻好像有點不高興。
少女笑了笑,一點也不被司徒冰封身上散發的寒冷影響,溫溫柔柔道︰「好,我這就進去。」
司徒冰封跟著把手里的葉無愁塞進去,順便把葉雲蘿也推了進去。他留在外邊駕駛馬車,順著街道向前馳去。
馬車里,葉雲蘿急急把葉無愁放平,就要去解他身上衣衫,觀察傷勢。
那少女卻輕輕伸出手,擋住葉雲蘿,輕聲道︰「姑娘莫急,等到了客棧里,公子自會為他包扎傷口。這里地處西北,風中塵沙甚多,姑娘如在此時解了這位小鮑子衣衫,那小鮑子下車時傷口被吹入風沙,可就危險了。」
少女一番話不急不緩,溫溫雅雅,極是讓人信服。
葉雲蘿心憂無愁傷重,本就已經六神無主,現在听了少女所言,連忙收回手,含淚道︰「謝謝姑娘,我弟弟傷勢沉重,倒是打擾姑娘了。」
「姑娘客氣了,我是公子的侍女蘇蘇。公子的朋友受了傷,自然要細心照顧。」少女抿唇,溫然而笑。
「什麼?」葉雲蘿呆了,訥訥道,「你……是司徒冰封的侍女?」
老天瞎眼了嗎?這樣風華絕代的一個少女,居然是侍女?!
不!想必是司徒冰封瞎了眼!
少女絲毫沒有難過神色,反而欣然一笑,道︰「是的,我是公子的侍女。」停了停,又悠然道︰「能留在公子身邊當侍女,我很開心。」
她是真的開心,那並不絕頂美麗卻絕頂婉秀的白皙臉容上,散發的全是滿足與喜悅。
葉雲蘿糊涂了,不敢相信,有女子當侍女會當得那樣開心。
為什麼以前她當莫星辰的侍女,只感覺麻煩和苦惱?
還沒等葉雲蘿想完,馬車停下來了。
把葉無愁安頓進一間干淨客房,司徒冰封果然如同侍女蘇蘇所言,動手為葉無愁清洗包扎好了傷口。
還好,葉無愁的刀傷是從右肩拖下劃過前胸,看著血流一地,凶險無比,其實並沒性命之憂,只要敷好傷藥臥床靜養幾日,多進補些好湯食,就可以恢復。
葉雲蘿終于可以放下心來,卻怎麼也不肯離開葉無愁房間,像生了根一樣坐在葉無愁榻前的一張椅子上,要等著葉無愁睜眼醒來。
她在自責,非常非常自責。
若不是為了她,無愁怎麼會來流光府尋她?又怎麼會帶著她來到西北、被那可怕的蒙胡人砍上這可怕的一刀?
她是把葉無愁當親弟弟看待的,恨不得那一刀是砍在她的身上!
見葉雲蘿執意守在房里不肯走,司徒冰封沒有一個字廢話,直接轉身走路。蘇蘇溫言勸了半晌,見葉雲蘿不肯,也只得放棄。
就這樣,葉雲蘿陪伴著葉無愁,在房里坐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葉無愁醒轉。
眼角看到葉雲蘿正低頭伏在榻邊沉睡,葉無愁用力支撐左手,稍稍坐起來一些,有些不確定地輕喚︰「阿蘿?」
他,沒死嗎?
那個蒙胡人拿那麼嚇人的彎刀砍他,居然沒死?!
耳聞葉無愁輕喚,正伏在榻邊的葉雲蘿頓時猛抬起頭,盯住葉無愁驚喜道︰「阿愁!你終于醒了,嚇死姐姐了!」
葉無愁先是一笑,然後又皺眉,道︰「跟你說不要你當我姐姐的,怎麼阿蘿又忘了?」
「好好好,只要無愁高興,當什麼都行!」淚光盈盈,葉雲蘿實在是歡喜得有些胡言亂語、說話不經大腦。
丙然,葉無愁一听之下頓時張大眼楮,急急追問︰「真的?阿蘿是說真的嗎?只要我高興,真的當什麼都行嗎?」
「啊?」葉雲蘿一呆,這才察覺自己禍從口出。
見她這樣,葉無愁頓時消去臉上喜色,郁郁道︰「就知道,阿蘿是逗我玩的!」
「阿愁,我不是故意逗你的,只是……」葉雲蘿有些歉疚,低聲勸慰。
「我知道!」葉無愁打斷她,低低道,「我知道,我現在還沒本事保護阿蘿,害得阿蘿差點被蒙胡人抓走,連我自己也差點被殺死。」
葉雲蘿見他蒼白秀氣的臉上滿是黯然神情,頓時不舍,溫言道︰「不,阿愁,你很勇敢,只是那些蒙胡人太多太厲害而已。我相信你,以後一定會變得很厲害的。到那時,你一定有足夠的能力,去保護你想保護的人。」
葉無愁听了,郁悶的臉色終于和緩,道︰「那阿蘿沒有怪我是麼?也會等我長大一些、變厲害一些的,對嗎?」
「是,我當然不會怪阿愁。」葉雲蘿笑,卻不回答另一個問題。
等無愁長大、變厲害嗎?
她想,那應該是另一個女子應該做的事吧?
葉無愁卻滿足地笑了,眉眼彎彎盯著葉雲蘿看,輕輕道︰「阿蘿,我剛才還以為自己死掉了呢,心想怎麼老天爺瞎了眼,把阿蘿也送過來了。等身上傷口開始痛,才知道我沒死,阿蘿也沒死。」
「什麼?你傷口痛了?」葉雲蘿聞言,沒顧得上他語中深情,卻嚇得花容失色。
急急站起身低頭細查葉無愁胸前傷口,見厚厚包扎的白布里並沒血跡滲出,才微微松了口氣。
抬眼,正要關照葉無愁小心別裂了傷口,卻見葉無愁抬手捉住了自己一縷長發,雙眼晶亮望著自己。
「無愁?」葉雲蘿被他捉住了長發,站不直身,訝然詢問。
「阿蘿,我好不容易揀回了性命,你讓我親上一親,好不好?」葉無愁微笑望著她,滿臉期盼。
「啊?」葉雲蘿先是一呆,然後臉上微紅,笑罵︰「臭小子!傷還沒好呢,就想來佔我便宜了嗎?」
說著,就要伸手去葉無愁手里搶回頭發。
可是,葉無愁的動作卻比她快,左手微一用力,已經拉得葉雲蘿俯下頭來,然後,正正迎上葉雲蘿唇瓣。
「呀……」葉雲蘿瞪大雙眼猝不及防,唇上一涼,已被葉無愁親到。
兩人眼對眼、唇對唇地靜止了短短一刻,然後豁然分開。
葉雲蘿跳起站回榻邊,正要開口責備,眼角卻掃到了一個人影。
以為是司徒冰封或是蘇蘇,葉雲蘿不禁有些不好意思,但等她紅著臉轉頭細看,才如石雕一樣愣住。
門口站立的,哪里是司徒冰封或者蘇蘇?
分明是……滿身風塵、面目森冷的莫星辰!
「好,好得很!原來不肯呆在本殿下府里,是因為姐弟情深嗎?」莫星辰已經在房門口立了半晌,足夠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此時,他眼底的怒氣,簡直比炎陽還要灼人。
「你……你怎麼來了……」葉雲蘿站著,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心慌意亂。
她慌什麼?是慌莫星辰找來,還是慌莫星辰看到了她與葉無愁的親近?
莫星辰咬牙不發一言,突地邁步走近,直接抓住葉雲蘿向外走去,看也不看一眼榻上的葉無愁。
「喂!你做什麼,你要帶我去哪里?無愁……無愁的傷還沒好呢……」葉雲蘿一路驚叫,卻無可奈何地被莫星辰抓著向客棧外拖。
「閉嘴!」莫星辰臉色陰郁得像塊鐵,生硬地把葉雲蘿向馬背上一扔。
「不要!我不能丟下無愁!他是我唯一的親人,我要照顧他的啊!」葉雲蘿從驚呼變成懇求,哀哀仰望莫星辰。
「親人?」莫星辰冷笑,道,「有和親人那樣親熱的嗎?」
說到這里,莫星辰猛地揚鞭打馬,一騎絕塵。
「無愁……」葉雲蘿眼看著離客棧越來越遠,無力落淚。
無愁還在客棧里,司徒冰封和蘇蘇會留下照顧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