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屋,我逼著那個一直臭著臉的「我」服侍我洗了臉胡亂擦了身子,然後合衣躺下。
只是,我睡了一下午,困意全無,我瞪著眼看著床頂的紗縵看得眼都酸了,這身子又不能任意翻來覆去,長久保持同一個姿勢不能動對我來說是酷刑。身邊的「我」側著身子背對著我,呼吸清淺,明明沒睡著,卻死活不理我。
唉,真無聊,無聊得嘴里都淡出個鳥來。
我用大腳丫子夾了夾「我」的小腳丫,他反射性地踢我一腳,我毫不氣餒,用大腳丫窮追猛打繼續夾小腳丫,玩「警察抓小偷」游戲。我玩得興起,哈哈笑起來,這一笑把身邊的他笑怒了,只見他一骨碌翻過身子面向我,又拿舊話威脅我︰「老實點,小心我點你穴。」
我忙剎腳,討好道︰「偉大的王哎,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我們倆開臥談會吧。王哎,你跟我一樣寂寞呢。你以前一人獨睡時,有沒有覺得特孤單特清冷?現在是夏天,應該好一點,但是到了冬天,被窩里跟冰窟似的,自己鑽進去晤好久都晤不暖,第二天早上醒來腳心冰涼,真痛苦。不過,現在好了,以後我陪你睡,不過到了冬天,你要先上床給我晤被窩,晤暖和了我才鑽進去,好吧?」
他听了這話也不給個反應,又扭轉身子背對我,只是動作比剛才要輕一些。看來,我說這話,他並不反感。
我繼續絮叨︰「都說高處不勝寒,你這王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眾目睽睽之中是不是特注意形象,是不是特擔心稍不留心就行差踏錯被人抓了把柄,是不是每天都活得緊繃繃得沒有一刻敢放松?我小時候以為自己總有一天也能出人頭地,也能站在金字塔的頂端,過了二十歲才明白,我不過是在底端營營役役的小螞蟻,頂端那麼高那麼遠,我還以為我這輩子都領略不到高處的風景,沒想到蓮妮子那一腳竟然把我踢到王爺府,還讓我當了王爺。雖然我知道你變成女兒身是萬般不情願,可是我老實說哦,我變成男兒身,我好開心,感覺真有意思,似乎一個人生一下子分裂成了二個,比別人多賺了一輩子,哈哈。」
「哎,你別那麼嚴肅嘛!人生如浮游,朝生暮亡,什麼都是稍縱即逝,如果不能改變現狀,不如就調整自己來適應。如果我們永遠不能換回各自的身體,難不成我們之間一直劍拔弩張?曾經有這麼一句話,如果生活了你,無力反抗,那就閉眼享受吧。咳,好像是這麼說的,也不知道你听不听得懂,總之就是說無論環境再惡劣,你都要努力讓自己更舒服點。」
「哎,你睡著了沒?嘿嘿,你昨天晚上睡覺時又磨牙又流口水,簡直和我一模一樣。嘿嘿,我是說你的靈魂住到我身體里,是不是也會沾染到我的一些壞毛病?那我呆在你身體里,會不會也沾染點你的壞毛病?哎,你有什麼壞毛病,說給我听听?你會不會在緊張和放松的時候都愛抖腿?你愛不愛挖鼻孔?你喜不喜歡掏耳朵?哎,我幫你換個發型好不好?你的頭發好長,好熱,我給你剪個板寸,如何?」
「哎,你用的什麼香水?古代有香水嗎?還是你的衣服里放了什麼凝香丸?昨天我在你的身體上聞到這種香味,可今天這香味從你身體上消失卻從我身體上飄出來了。」
說著,我使勁嗅了嗅鼻子,這香味說不出來的好聞,一種定神的暖香。
「哎,難不成,你是香香王爺?你是從娘胎里帶出的體香?現在這香味跑到我身體上了,是不是說明這香氣是附著在靈魂上的?嘿嘿,那你要是出汗的話,就真叫香汗淋灕了。哪天你帶我出去玩,我們去開滿花的山坡招蜂引蝶玩兒,好不好?」
「哎,你可真是個悶騷男。人家和你說話,你老不吭聲,你不會是在肚子里回答我吧?我告訴你哦,我可不會讀心術,我也不愛玩猜心游戲,你要是有啥話可別悶在肚子里悶臭了,對健康不利。嗯,你要學我,自己說痛快了,爽了,健康了,讓听者痛苦去吧,哈哈。」
唉,我都這麼滔滔不絕地說了這麼猖狂地笑了,他怎麼還這麼安靜,真沉得住氣。
窗外的蟲子們又開始叫了,窗外的月亮也探頭了,可這瞌睡蟲的影子卻遲遲未現。
我似乎回到了童年的哪個夏夜,媽媽摟著我哄我入睡,那歌聲猶在耳邊,可媽媽卻已不在。我輕輕哼起來︰「月兒明,風兒靜,樹葉兒遮窗欞啊,蛐蛐兒叫錚錚,好比那琴箏兒聲。琴聲兒輕,聲兒動听,搖籃輕擺動啊,娘的寶寶閉上眼楮,睡了那個睡在夢中啊。」
哼了幾遍,我也沒了說話,斂了聲,閉上眼。
好半晌,在我迷迷糊糊即將入夢鄉之際,我似隱約感到他又翻轉過身子面向我,一種被窺視的感覺很強烈,我懶得睜眼,任他看,良久之後,他把我蹬掉的薄被輕輕蓋在我肚子上,又翻轉了身子面壁去了。
好小子,你把我好不容易勾引來的瞌睡蟲嚇跑了,你倒又開始吱溜吱溜打小鼾流小口水了,叫我如何閉眼到天明!
第二天醒來,我睜開眼發現床頂的紗幔全垂了下來,我被包裹在其間,就似住在一個小小城堡里,感覺好公主哦,啊,不,現在該說好王子哦。只是,看到身邊空空如也,「佳」人不知去向,我心里竟有點小失落。
我稍微活動一下胳膊,相較昨天,這抬起放下的動作已不再牽扯得胸口疼。那藥可真管用。昨晚上感覺他似起來好幾次給我換藥,真是個做好事不愛張揚的怪家伙!
我撩起紗幔的一角,外面白花花的陽光一下子闖進來,刺眼得令人發暈。照這光的強度來看,我似又睡過了頭。
在外面收拾的浮雲見我醒來,忙侍候我梳洗。
我問︰「我親愛的一品夫人呢?」
「王,哦,今早宮里來人宣旨,夫人接旨後就進宮了,說中午在宮里用膳,午後才回來。」
「搞什麼嘛,自己進宮享用宮宴也不帶上我。」
啊雲掩嘴偷笑,解釋道︰「王爺,這王爺府的大廚和宮里的一品大廚是兄弟,他們做的飯菜可是如出一轍,您想吃什麼,我吩咐他去做來就是,不差的。」
我這輩子吃得最好的飯菜就是老媽做的家常菜,他能做出來嗎?
唉,算了,懷念也要有限度,人死不能復生,活著的還是要賴活著,我要化思念為飯量。
「我想吃大餡餃子,要韭菜肉餡的。」
啊雲傻了眼,弱弱地問︰「餃子是什麼?沒听說過。」
「不會吧,你們古代連餃子也沒有?交子?扁食?或者,餛飩,有嗎?雲吞?抄手?貓耳朵?」
我報了一串名,浮雲搖了一串頭。她越說沒有,我越是想吃。待我把做法說一遍,浮雲這才恍然大悟道︰「你說的是煮餑餑啊?王爺從來不吃面食。」
我奇了︰「你們王爺不吃面食不吃肉,他是人嗎,我看他吃齋吃得都快成仙了。」
「王爺體質和一般人不一樣,油水太重他受不了,平時他最愛吃蘿卜豆腐和白菜。」
「他是兔子嗎,天天吃不膩!那,我今天除了要吃煮餑餑外,我還要嘗嘗王爺的最愛。」
等我點完菜,我才發覺自己和浮雲聊王爺竟然聊了好久。浮雲也沒覺出什麼不妥,她似乎很自然地把我視為「非王爺」。
待浮雲離開,我撫著胸口在室內慢慢散步。那家伙說我斷了根骨頭,我怎麼沒發現斷在何處?只是胸口又紅又紫,八成是他砸下來時沖擊過猛造成的淤傷。說什麼要躺一個月,我看我再躺三五天就能痊愈了。說那麼重,故意嚇我,嘴壞的家伙。
我還以為王爺最愛的菜是豆腐和白菜扔到一塊煮成一鍋湯呢,我看我還真是小瞧了這古代的素食文化。人家那豆腐啊,嚼起來肉感十足,連香味也是肉的香氣。這具男體對豆腐確實很愛的樣子,我竟然沒控制住它,讓它連干三碗米飯,每盤里的菜都被吃得底朝天。吃素不知道是不是對治便秘有好處。那他用我的身體吃素的話,我的便秘是不是就能治好了?
啊雲在我的強迫下也陪我吃了碗米飯,我邊吃邊和她聊,當得知這里竟然有撲克牌時,我那個興奮就甭提了,這下可算是找到打發時間的利器了。想當年,我可是臭牌妙手,和誰當對家,誰就輸,結果後來誰也不跟我玩牌,可偏偏我的牌癮還挺大,為此郁悶了好久,只得天天和電腦玩「升級」。嘿嘿,這些古人的牌技應該不如我吧,看我在這古代如何扳回一城!
只是,請原諒我,我又錯了,我不該老瞧不起古人,我還不如人家青樓女子。好吧,她們青樓女子是玩里面的行家,我玩不過我認栽,可我竟然連浮雲也不如。剛才那丫頭還一副謙虛得要死的樣子,給我造成我會穩操勝券的錯覺,沒想到啊,真人不露相。
結果,我的臉被貼滿了「紙胡子」,樂得浮雲和另二個小娘子笑得合不攏嘴。我是輸者認罰,賭徒心理作遂,越輸越想贏,總想著把這臉上的胡子全用口水粘到她們臉上,結果我的如意算盤全部落空,到了後來,我除了兩只眼楮露在外面以外,整張臉連鼻孔里也粘了胡子。
膽小表問浮雲和蘭香︰「這都貼滿了,難不成要把眼楮貼上。」
蘭香和浮雲笑得前仰後合,拍著胸口叫︰「哎呀,不行了,笑死我了,哈哈,沒想到王爺也會變成這鬼樣,哈哈。」
她們笑得正歡,門口一道冰冷的聲音響起︰「是嗎?王爺的鬼樣可不單單是被你們嘲笑,要不要見識見識王爺的其它鬼樣?」
膽小表扔掉手里的紙條,拉起蘭香拔腿就往外跑,我在後面喊︰「明天記得早點過來陪我玩兒哦。」
啊雲很識趣的退了下去,蒲大走到我身邊,一把扯下我臉上長長短短的紙條,憤怒地扔到地上。
我怯怯地問︰「我就玩會兒牌,又沒干壞事,這麼生氣,何至于?」
他「倏」地轉身,指著我罵︰「沒出息!丟臉!」
「我還以為我能贏古人呢,誰知道失了算。你牌技如何?要不,下回你幫我贏回來,我給她們貼一臉胡子。」
「你!玩物喪志!」
「我本來就沒什麼大志向,不玩也喪完了,還不如痛痛快快玩一場。」
「你!除了玩,還有什麼用!」
「嘿嘿,我雖百無一用,好歹這身體還能借用嘛。瞧瞧你,臉黑得像包公似的,人家說一白抵三俏,你黑成這樣,簡直是一丑丑兒。」
「莫梨花!」
「是,殿下。好了,別氣了,我不就是幫著你往親民路線上邁了一大步嘛,你要是不樂意,我不邁不就成了。哎,你和你皇帝兄弟是不是有什麼協議?」
看他虎著臉不吭聲,我繼續說道︰「我看你兄弟輕松自在似懷柔高手,而你卻老神經緊繃似大棒莽夫,你們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唉,治國難啊,哥哥,你受委屈了。」
「莫梨花!」
「好,好,好,我不說了還不成嘛!啊,我再說最後一句,我現在能隨意走動了,明天我要上街耍!你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