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東宮錯之棋子皇後(上) 第十七章 莫名血窟窿(2)

間靜的夜色里,一抹縴細身影來到旅舍後方的馬房。

馬房里起了小小的騷動,一會又恢復靜寂。

牽出一匹早己備上鞍髻的寶林馬,梁歌雅身手利落地翻身上馬,回頭看了旅舍一眼,隨即策馬離開。

是她執意要回映春城,沒必要把其他人給攪進來。

地動就快要發生,她沒時間再拖下去。

得快……她要趕在地動發生之前,將城南的百姓移往城北。而且,她也不想再和花借月他們有所瓜葛。

憑著月光指引,馬兒在昏暗的山道上奔馳,一個時辰後突然飄起雨來,慢慢地從牛毛細雨變成傾盆大雨。

梁歌雅眯起眼,憑著記憶在勤無崖附近找到一處山洞避雨。

站在洞口,看著外頭的傍沱雨勢,她微璧起眉。

什麼時候不下,偏選在這當頭……瞧這雨勢,一時半刻也停不了,如此一未豈不是白費她刻意趁夜啟程?

無奈嘆了口氣,她進山洞生火,從包袱里取出干淨的衣裳,正待換上時,洞口的馬兒突然嘶叫了聲,將解開的襟口再系上繩結,她重回洞口,竟見渾身濕透的花借月牽著馬站在山洞外,不禁圓蹚著雙眼,難以置信極了。

「歌雅,我可以進去嗎?」花借月可憐兮兮的問。

「你瘋了,你身上有傷!」她一把將他扯進山洞內。

「你忘了自己身上有傷不成?」

「突然下起大雨。」任由她動手解他的衣袍,他笑得無辜。

就說老天憐他,連這場大雨也下得正是時候。

「你根本就不該離開旅舍。」她無法不惱,因為不單是那一襲錦袍,就連他穿在里頭的中衣和裹傷的布巾也都提透了。

「那你為什麼離開?」他垂眼問,輕握住她的手。

她驀地一顫,甩開他的手,冷聲道︰「我為什麼要離開關你什麼事?我要去映春城,那是我的事。」

「你忘了我說我也要一道去?」

「就算你要去,咱們也不必一道前往。」

「我要跟。」他那執拗的口氣簡直和衛玲瓏如出一轍。

「為什麼?」

「我喜歡你。」

梁歌雅先是一愣,旋即低低笑開,像是不屑至極。

「我討厭你。」不,應該說,她恨他入骨!

這個男人總是揚著無害的笑靠近她,掐住她的弱點,利用她的心軟,讓她心甘情願成為他的棋子,最終再將她視為棄棋,利用完即丟……其實他不踩她的生死也就罷了,但他萬萬不該連孩子都不要!

在撥水節時,瞧他抱著那走散的娃兒,她只覺得諷刺、太諷刺了!

就在她死後,穿過黑暗走進光亮的瞬間,她發現自己竟身處鎮朝侯府,原以為自已是在作夢,後來才發現她的人生倒轉了。

也許是老天憐她,再給她一次機會,讓她可以重新來過。

為了不重蹈覆轍,她決計無論如何都要離開鎮朝侯府,誓不進宮,誰知剛翻牆而出就遇見他,這事巧得教她起疑。

他說,他叫花借月,她當下更覺古怪,繼之一想,說不準老天給她的重生之路有所改變,好比他對她做了調查,刻意取了這個名字以引起她的注意,于是,她決定將計就計。

想象當初那般利用她?那麼就換她來利用他離開將日城,等到了就月城便將他甩開。

然而,他身上的傷,再加上丟失錦囊讓她走不開,直到她差點被輕薄,他為她拾起短匕那一刻,她察覺他和她擁有同一段記憶。

若非如此,他怎會知道短匕上的機關?

短匕上的機關,除去爹娘和她外就只有他知道……她不明白他為何會和她一樣重生,在大雪漫天的那一夜,難道他也死在即將發生的宮變里?

算了,不管事情是如何發生,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一點都不想和他有所牽扯!

如果他什麼都不記得,只是一如當初帶著私欲接近她,她可以諒解,畢竟他是為保住皇位而不得不那麼做,祝且這當頭的他並未傷害她,可如果他和她一樣,記著那段傷痛,卻還是抱著私心接近她、想利用她,毫不在意她的生死一錯再錯……簡直是混蛋透頂!

她不會原諒他的!

尤其是衛凡和他一道,這兩人能干什麼好事,怕又是要栽贓誰、算計誰吧。

說不定就連那些賊人都是他安排的,就為演出一場英雄救美讓她傾心……一如當初,他幫她找回短匕來收買她的心。

于是,她決定甩開他獨自前往映春,可他偏又跟上了。

他到底想怎樣?讓她死在蓮池一次還不夠嗎?!

「討厭也不錯。」花借月淡笑著。

討厭有什麼不好,至少在她心底沒下一點漣漪。

她的淡漠和疏離讓他猜出她討厭他,盡避如此,听她親口證實,心底仍酸酸澀澀不大好受。

那悵然的笑教她別開眼,卻突然想到他身上的傷,又吶吶的開口。

「你處理身上的傷吧。」她冷模地轉過身。

「歌雅,你身上也是提的,不換上干衣裳嗎?」

「不用,管好你自己就好。」她雙手環胸地站到一旁,卻見他仍裹著提透的布巾靠著洞壁坐下。

「布巾拉掉,你的傷口不能沾濕!」

「沒關系。」他虛弱笑著。

「什麼沒關系,那傷……」她猛地閉上嘴,不想多管閑事。

要是他自己都不在乎,她又何必窮著急?梁歌雅在心里如此說服自己,但瞧他臉色蒼白得可怕,終究咬咬牙,朝他走去。

花借月乏力地半張著眼,瞧她蹲在面前,動手要扯他胸口的布巾,抬手拉住她的手。

「放手。」她冷聲道。

「我的傷不要緊,你先去換下衣袍。」

「你在這兒我怎麼換?」

「那我到外頭去。」話落,他撐起自己要起身。

梁歌雅沒好氣地將他按下。

「你這病痊子,還想到外頭淋雨?」

「總要讓你先換下濕衣袍,雖然正值盛暑,可山里較涼,你要是淋提了,也是會染上風寒的。」他柔聲說著,唇角有抹淡淡的笑。

梁歌雅睇著他半晌,不禁撇嘴冷笑。要是之前的她,必定為此心軟不舍,可現在的她……心都死了,不痛了。

但就算這人傷她、欺她,她也不會詛咒他去死,更不希望他身上的傷勢加重。

「閉上眼。」站起身,她冷聲命令。

花借月隨即閉上眼。

梁歌雅拿起干淨的衣袍走到暗處,雙眼瞅著他,瞧他果真老實地閉著眼,這才快速地換上干淨衣袍,之後將自己的漫衣,連同他濕透的錦袍一並晾在火堆旁烤著。

花借月閉著眼,听腳步聲停在面前,然後動手解開裹著的布巾。

其實如果可以,他並不想讓她看的,他的傷血肉模糊令人作嘔,而且完全不收口。

「怎麼會這樣?」拉開布巾後,梁歌雅難以置信地咬唇。

別說收口,這傷反倒越來越嚴重,血肉混著膿,周圍燙著一圈紅。

她不由得撫上他的額,驚覺他正在發高燒。

「你……你的傷根本就沒好,你為什麼硬要前往映春城?!」

明明看過大夫,喝了藥也敷了藥,為何傷勢沒轉好,反而更嚴重了?

「我怕你有危險。」他啞聲道。

粱歌雅瞪著他。

「我可不是一般姑娘家,我可以自保。」她見識過他是如何溫柔地勾誘人心,可惜如今再多甜言蜜語都不能讓她心動。

「可是……」

「好了,你有沒有帶金創藥?」她冷聲打斷。

「在我包袱里。」

她趕忙搜出金創藥,輕輕地撒在他傷口上。

見他皺眉不語,額上隨即浮現細碎薄汗,她不禁也整眉,仿佛感同身受。

不想心緒受他影響,她別開眼不再看他,從自己包袱里取出一件干淨的衣袍,用短匕割開撕成長條狀替他包扎,卻瞥見他脖子上的布巾也未換下,她動手解開。

花借月來不及阻止,呆不其然瞧見他咽喉處有個血肉模糊的窟窿,她錯愕地蹚圓眼。

「別瞧。」用手搗著傷口,他苦笑道。

「為什麼會有這些傷?」她顫聲問。

當初她八月進宮時,他身上一點傷都沒有,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咽喉處的傷是箭矢造成的,這分明是要他的命,重來的人生到底發生了什麼變動?

花借月苦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好半晌才啞聲道︰「這是老天爺給我的懲罰。」

「什麼意思?」

「能不能先拿件衣袍給我,好冷……」

梁歌雅趕忙解開他的包袱,卻發現——「你沒帶換洗的衣袍?!」她簡直不敢相信,他竟行事這般糊徐。

他不是精明如鬼,行事必思後果?難道他就沒想過七月已經進入雨季了?

「勤無崖轉北,一日夜趕路就能到映春城,所以,我就沒帶了。」

她怔怔地看著他,懷疑他記得她說過的話,否則從未去過映春城的他,怎會如此清楚。

不過,她隨即撇唇自嘲,不許自己再自作多情,不能再中他的計謀,不犯同樣的錯。

甩甩頭,看著自己帶的兩件衣袍,一件在身上,一件已經割開,而提透的那套還在烘烤著。

垂眼看他冷得直打顫,無可奈何下,她只好到洞外撿一些斷落的樹枝,雖然淋濕了,但總是能用。

只是火撓得再旺,似乎驅散不了他身上的寒氣,看他臉色青白,顫如秋葉,她眉頭緊鎖著。

別管他,她告訴自己,她已經仁至義盡,沒丟下他,就算是以德報怨,握不握得過,那是他的造化。

他再冷,也冷不過她在結冰的蓮池里掙扎……痛過的、恨過的,她不會向他討,一如愛過、戀過的,她也不會再給他,頂多只有同情。

驀地,他張開眼,就連微掀唇角都像耗盡了力氣。

梁歌雅恨恨的咬牙。為什麼還來折磨她?為什麼要接近她?為什麼就不能放過她?!

她不要了!全都不要了,她只想回家,她想要變回以往不懂情愛,無憂無慮的自己,可腦袋想的,全都是不切實際的,她根本就做不到狠心絕情。

就算人生重來一回,那如飛蛾撲火的情感還是記憶在她的體內;滿臉的恨與怨底下還是裹著愛戀!

不想承認,心卻痛得這般真實,一如當初他喝下毒酒,為他擔憂不安。

她真沒用,被人傷得那般徹底,卻還是為他心疼,就因為這樣才會在就月城被絆住腳步。

她只是想回家,為何讓她連回家都這麼不快樂?

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她變回原本的自己,她不想愛了,可不可以放過她?!

巳九蓮豈會知道她在想什麼,雙手環胸也暖不了自己。

好冷,仿佛處在隆冬大雪中,仿佛身體的血掖是冰凍的,一點暖意都沒有。

正當他冷得直打顫時,突然感到一陣陣暖意,他猛地張開眼。

只見她將割開的衣袍湊合地蓋在他身上,很不情願地抱著他躺下。

「歌雅?」

「我只是替你取暖而已。」她知道這舉動太親密,可除此之外也沒別的辦法了。

就算是個陌生人,她也會出手相助,況且他是她愛過的人……就這一回,當是他暖過她的手,現在還他,只盼還得了這情債,之後兩不相欠,緣盡緣散。

花借月漾起滿足的笑。

「謝謝你,歌雅。」

她閉上眼,不看也不听,一心盼著黑夜趕緊過去,天亮後旭拔能尋來,帶他去找大夫。

「歌雅。」不知道過了多久,洞內只余柴火燒得劈咱作響時,他沉聲開口。

「干嘛?」

「你想不想听故事?」

「不想,我累了。」她不假思索地拒絕。

但他嘆了口氣後,還是逕自說了下去。

「有個人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從滿心期待到最後變成滿心算計,因為他曾經很揭望一份愛,但沒有人願意給他,所以久而久之,他放棄了,也不懂愛了。」

梁歌雅不吭聲,知道他說的是自己,听在她的耳里,這些話等于是他在替自己辯駁,讓她不屑一顧。

「後來,為了得到至高無上的權力,他利用了一個女孩,那女孩雖有防心但很善良、心很軟,他一步步地收買她的心,讓她甘心成為他的棋子。」

她緊閉著眼,抗拒听到這些,厭惡他用如此溫柔的嗓音訴說過去。她聰明一世,糊徐一時,最後賠上人生、賠上孩子,多傻……多傻!

「等到有一天,女孩因他而死,他慌了、亂了,他才嘗到她說的那種愛的滋味,可是……遲了。」頓了頓,他心痛如絞。

「所以他向老天祈求,願意用一切換回無優無慮的她……他真的後悔,也真的懂得愛了。」

梁歌雅放在身側的手微握成拳。

她不信……他不懂,他根本不懂什麼是愛!她更不信老天會答允他的請求,讓他們的人生重來一次!

這是她的人生,她要離他離得遠遠的,永遠不再有交集!

沒有半點回應,花借月心想她是累極睡去,于是輕輕地將她摟進懷里,臉摩擎著她的發頂。

「我的歌雅……」只有在她入睡時,他才敢如此忘情地擁抱她。

那沙啞溫柔的呼喚,幾乎在瞬間逼出她的相。

「我常在想,如果你記得我,會擁抱我還是推開我,會恨我還是繼續愛我……我想知道,一個人犯了錯,是不是可以重新來過?」

她緊閉雙眼,就連唇也抿得死緊。

「歌雅,我不奢求你愛我,只求能夠讓你開心……我會記住承諾,帶你回家。」他幽幽低喃著,仿佛如此依偎已是他此生最大的願望,不敢再奢求其他。

淚水緩緩滑落,她忍住嗚咽。

謊言……謊言!

就算一切重來,他還是想騙她!就算一切重來,傷痛還是存在,那個來不及出世的孩子曾經真實存在過,卻被他害死……這些痛,她永遠忘不了,所以她不可能原諒他。

她的愛戀如火,他的虛情是風,就算火燒得再烈,也禁不起他一再的撲滅。如今火早己滅了,連殘灰都不留,他能刮動的,只有她心底的傷。

她不會讓他發現,她也記得一切,從此之後,他們只能是陌路人。

別想再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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