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場混戰中,我的思緒驟然間清晰起來。
「雲輝,從第八營迅速選出一百名精干士兵,趁機潛入落日之城,不管用什麼方法,必須成功!」我抑制住對飛濺鮮血的眩暈感,低聲下令。
真是兔子急了也會咬人,我現在就是標準的狗急跳牆,這幾日被逮住惡補各種兵法戰略,不知道能不能真的管用。
「得令!」
「琉璃,你帶領三千步兵佔領右翼高台,換弓箭手待命!」
「得令!」
「黑曜,傳令第六營和四十三營,伐木積石,準備攻城!」
「得令!」
「其余隊伍立地集合,原地待命!」
雖然廝殺依然激烈,但攻城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就在這時,黑衣蒙面的刺客也已全部被擒獲。沐顏軒拭淨劍上的血跡,直直地看向我。
夜色下,他的身影一如既往的清俊挺拔,一身染透鮮血的戰袍,已不復當初的雪白,一場激戰後,他冰雪似的容顏,都不曾有一分半毫的疲憊,眼中跳躍的火花,讓我知道他現在被嗜血的興奮感籠罩。
我背過身子,不由自主地苦笑,這樣的情況下,我居然還為他的淒美而迷惑著,這個男人對我來說,遲早是一瓶劇毒的毒藥,可是我是否會將其飲下,現在,我還不知。
把目光繼續移回到戰場上。
棒著近衛們層層疊疊的保護圈,不遠處傳來隱隱騷動的聲音。
「他女乃女乃的!揍死這群昆岡族叛亂!」
「揍!狠狠揍!揍死他們!」
士兵們義憤填膺地咆哮著,撥開人群,剛才那十幾個黑衣蒙面的刺客被一群血氣方剛的士兵們拳打腳踢,痛苦得萎縮成一團。
「哼!懊死的昆岡族狼子,受死吧!」
怒喝聲中,一個身材瘦小的小蚌子士兵拿起桿長槍,狠狠朝地上的刺客們殺去。
來不及反應,我猛地推開騷動的人群,伸手堪堪抓住長槍,巨大的沖力讓我的手掌火辣辣地痛了起來,熱滾滾的鮮血順著刀尖淌下,滴滴滲進土中。
懊死!這小子力氣還真大!咬牙,才忍住痛呼聲。
「元、元帥……」看到我穿著代表將帥的戰袍,小蚌子的士兵嚇得立刻丟下手中的長槍,誠惶誠恐地看著我,囁嚅道,「您、您怎麼到這里來了?」
周圍倏地靜了下來,所有人屏息看著我,似乎是不明白他們的將軍怎麼會,怎麼會為昆岡族的叛子們出頭,一雙雙驚詫中暗含不滿的眼楮偷偷瞅著我。
一個面生的中年士兵站了出來,沉聲問道︰「元帥,您這是什麼意思?」
啪嗒……
一顆大大的汗珠從我額上緩緩流了下來。除了掌心連心的痛,就是現在這場景啊,可謂是洶濤暗涌,兩個字︰嚇人!
呆呆握著從小蚌子士兵手中奪下的長槍,我差點沒一個激動把它扔到爪哇國去。嗚……害人東西!那個,那個,一不小心,我好像又沖動了!
昆岡族的叛子啊,可不能救的。解釋不清不楚,那會被當成奸細給抓起來。滄原對外族的殘酷,完全比得上我當初學清朝歷史時,文字獄啊什麼什麼的。
咬緊牙關,我強作鎮定地直視眾士兵,冷冷道︰「救人,就這個意思!」
救都救了!還能讓我把那些刺客殺回來重來一次啊!
想通了,忽然間覺得自己這些顧慮實在多余得很!凌真啊凌真,你真是丟人!不就是救個人嗎?怕什麼怕!做都做了,你一個後世紀科學研究所的聰明人,還怕這蠻荒之地尚未開化的野蠻人嗎?
正想著,那面生的士兵咄咄逼問︰「元帥可知道這些刺客,正是昆岡族人!」
昂手傲然回視著他,我冷笑,「昆岡族人又是如何?本帥眼中,昆岡族人與滄原本土中人一概無差!他們既然是本帥軍下的戰俘,本帥就有資格令麾下士兵不虐戰俘!」
「可他們是叛子!殺了我們滄原最勇敢的戰士!三十年前,他們橫征暴斂,屠城無數,有多少無辜的人們死在他們手中,有多少村莊部落被他們夷平!」
那士兵聲嘶力竭地大吼著,眼中漸漸浮現出晶瑩的淚光,噬骨的仇恨在他深陷的眼中閃爍著暴躁與痛恨。
旁邊,一個士兵低聲道︰「他叫流夕斬,是流碧之城附近一個村莊的遺孤。三十年前,昆岡族殺入青州時,他們全村三百多人為了保衛故土與家人,以微薄之力反抗昆岡族數萬暴軍,結果遭遇屠村的命運。流夕斬砍殺十數昆岡族叛子,身中數十刀,遍體鱗傷,卻奇跡般活了下來。」
听著他低沉的聲音緩緩敘述著這個敢于犯上的士兵的經歷,全軍沉默下來。
我靜靜看著這個已不年輕的士兵,驀地,對著他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我很遺憾听到這樣的經歷。但是,這些戰俘,你們不可以殺。」一字一頓地道著,我示意近衛將地上的刺客們捆綁起來專人看押,振聲續道。
「滄原有司法殿,它的存在並不是沒有意義的。今天,這些昆岡族刺客殺了我們多少英勇的戰士,他們該承擔殺人後怎樣的後果,這些都是司法殿的分內之職,相信軍中司法殿的大人會給予他們應有的懲罰。身為士兵,我們的天職就是在戰場上殺敵,保衛我們的國土與家人!我們是士兵,不是殺人狂魔!包不是凶殘成性!如果凌虐戰俘,那麼,我們的行為和昆岡族殘殺無辜的行為又有何異!」
眾士兵听見這番話,一個個都愣住了。
忽然,剛才逼問我的中年士兵大聲喊道︰「我們不是殺人狂魔,昆岡族凶殘成性,我們和他們不同!」
聲音如燎原之火般,漸漸引起了士兵們一陣騷動,很快,達成共識的軍士們振聲齊喊︰「我們是滄原最勇敢的戰士,和凶暴的昆岡族人完全不同!」
「不虐戰虜!」
聲音回蕩在夜空上方,慷慨激昂。
看著眾軍士各自回到自己的軍營待命,一場騷動就這麼平息下來,我不由暗松了口氣。
呼——
又逃過一劫!
吐了吐舌頭,我心里那個僥幸啊。
真是好險!
幸虧說服了這些家伙,否則較起真來,我還真沒法兒自圓其說呢!以後這沖動的毛病啊,還是得好好改改,否則腦袋掉了都不知道什麼原因呢!
笑眯眯地取出軍用水袋喝了好大一口水,我對自己的「能言善辯」實在是滿意極了。
一轉頭,沐顏軒正半倚著棵古樹,目光若有所思地看著這邊,然後一步一步向我走來,他的眼楮,倒映著篝火的光芒,亮得驚人,又仿佛古井幽潭的水,深邃得望不到底。看見我看著他,他眸中情緒褪盡,只一剎那,又變回當初那個冰眸淡漠的沐顏軒。
我心情頓時如墮寒淵。Shit!我就說我怎麼那麼背運,差點背上「奸細」的罪名!肯定是因為這小子在附近!見著他準沒好事,邪靈散盡!邪靈散盡!雙手合十念念叨叨,我挑釁般朝他揚起了腦袋,大搖大擺地準備與他擦肩而過。
布條的撕扯聲響起,我驚恐地看著他彎身撕扯著我將袍下的里衣,一條條地被他捏在手里。啊啊啊!非、非禮!我差點把敏感的字眼喊出口,好險,一個將軍怎可像個女人一樣亂叫。
沐顏軒直起身子,復雜地看了我一眼,從懷里拿出藥瓶,撒了白色的粉末在我的傷口,痛得我有些瑟縮,卻不敢在他的視線下收回手來,任由他繼續包扎傷口,我傻愣愣地呆在那,不相信一向視我為眼中釘的他,居然肯屈尊駕為我包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