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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顏無雙 第七章 誰在叫喚(1)

昏迷時,噩夢連連,總是夢到血腥的殺戮與慘號聲,四周一片火光,使人窒息在火場里,突然之間,有個聲音劈開火光,斷斷續續地傳來︰

……醒來、醒來……不要貪睡了……

誰?是誰在叫喚她?

爹娘?佶哥哥?叱翱?

不!他們都不在了……不在了……

「媚君心!快睜開眼楮!快醒來,快快醒來!」

那個聲音變得清晰了,卻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睫毛顫動,緩緩掀開,眼前霧色淡去,景象漸漸清晰。

「啊,終于醒了!」

頭上梳了兩個抓髻、丫鬟模樣的清秀女孩坐在床前,見床上人兒醒來,長長地吁了口氣。

「你是誰?」

媚君心扶著微脹的額頭,從床上坐起,疑惑地看著這個從未見過的宮女,如若沒有听錯,這個宮女方才還連名帶姓地叫喚她。

「我嘛,」機靈地轉轉眼珠子,女孩嬌笑,「你就叫我小丫頭吧,張大哥就是這麼叫我的。」

「張大哥?」她定楮看著這宮女,發覺這人的眉目間隱了些特殊的韻致,不像那些沒有見過世面的閨中小丫頭,倒像是坊市的瓦子蓮花棚里招待過客人的機靈丫鬟,莫非……「是張縝安排你入宮的?」

「你還記得張大人啊?我還以為你腦子里只塞了‘叱翱’這個人的名呢!」

小丫頭听她昏迷之中還在聲聲呼喚著這個人名,不由得與她打趣。

「叱翱……」心口如同被刀子一片片地剜割,她捂著心口痛苦地閉上眼,暗暗地咬唇,咬得唇破血流,也絲毫不能減輕心中的痛苦。

見她痛不欲生的模樣,小丫頭暗自吐了吐舌頭,——幸好沒有把叱翱被棄尸在亂墳崗的事兒告訴她,免得雪上加霜,讓她再受刺激。

機靈地轉動著眼珠子,小丫頭故作不解地問,「媚姐姐胸口疼麼?是不是又犯了心疾?哎呀,這會兒連聖上也找不到韓太醫,這可怎麼辦?總不能耽誤了媚姐姐的好事呀!」

「我有什麼好事可耽誤的?」緩過神來,媚君心顰眉問。

「成親呀!」小丫頭兩手一晃,變戲法似的捧出了一頂金燦燦的鳳冠,「今兒個良辰吉日,宮中舉行大典,聖上要冊封你為皇後,我可得抓緊時間幫新娘子打扮妥當,風光出嫁!」

「出嫁?!」听來可笑,她挑了挑眉,猛地掀開被褥,下了床,推開擋住去路的小丫頭,徑自往門外闖。

小丫頭見她面色不善,出去定要闖禍,急得大喊︰「柳媚兒,站住!」

心頭一震,媚君心停了腳步,愕然瞅著小丫頭,「你剛剛叫我什麼?」

小丫頭嘟著嘴兒問︰「你還記不記得你的師父——秋娘?」

「記得!」憶及師父秋娘,媚君心神色間滿是孺慕之情,「師父待我猶如親人一般,不但教我舞藝,還請來名醫為我療去身上劍創傷疤,她老人家的恩情,我此生難忘!」

「那你還記不記得秋娘是怎麼死的?」小丫頭問。

「記得!」媚君心沉痛地點頭。

「記得就好!請姐姐隨我來。」小丫頭將早已準備好的兩個木匣子捧在手中,率先走出房門。

媚君心猶疑片刻,最終還是跟著小丫頭走了出去。

媚娥宮掖庭西側有一座小園,草葉枯黃,落葉遍地沙沙作響。二人來到此處,小丫頭指著園中一棵樟樹,問︰「秋娘當年就是在這棵樹上自縊的,姐姐知道她這是為了什麼嗎?」

媚君心走到樹下,伸手撫摩粗糙的樹干,幽幽一嘆,「師父是為情所困,為了張縝……」

「不錯!三年前,秋娘與張大哥情投意合,即將結為連理,而天帝只為了見識一下桑家瓦子紅牌花魁的舞姿,就把秋娘強搶入宮。烈女不侍二夫,秋娘寧死也不願屈從!媚姐姐,你可知道張大哥見到秋娘冰冷的尸身時,是怎樣一種感受?」小丫頭說著,眼眶微微泛紅,「張大哥這些年忍辱偷生,一心只想為所愛的人報仇雪恨,你卻如此倔強沖動,非要去圖個解月兌不成?你難道忘了——你是誰?」

「我是誰?我是……」喃喃著,她的思緒波動,小丫頭的話,當真觸動到了她的心!

「張大哥安排我混入宮中,就是為了告訴你一件事——天帝的心,為你而亂!我們所等待的時機已經成熟!」小丫頭把手中捧的兩只匣子打開,「這是張大哥托我轉交的最後兩份禮物,一個匣子裝著霞帔,一個匣子放了白綾。姐姐如今也為情所困,是要步上秋娘的後塵,拋起白綾自縊在這棵樹上,還是要佩帶霞帔,為自己所愛的人做一些事?」

媚君心目光微閃,緩緩伸手接過一個匣子,匣子里疊放著七尺白綾。她抽出白綾,抬眼看了看小丫頭。小丫頭也看著她,目光中透出失望之色。她突然笑了,嫵媚的眸子里焰芒熾烈,艷色灼灼!「丫頭,你方才問我是誰,我此刻便告訴你,我是媚君心!媚——君心!」揚手一拋,七尺白綾拋于風中,她再次伸手,從另一個匣子里取出刺繡了金鳳的霞帔,指尖輕柔撫過。

今日,她要披上霞帔,參加冊封盛典!

卯時二刻,大將軍府。

「兀刺將軍!兀刺將軍——」

一名將領手中高舉半塊虎符,匆匆奔入府中,沖正在書房整理軍機密函的兀刺跪稟︰「將軍,聖上命屬下送來虎符,今日盛典,由將軍負責調遣兵馬,護衛皇宮大內!」

一枚虎符,半塊在聖上手中,半塊落在了兀刺手中!京師南北兩軍,北軍由他調度,掌京師的徼巡,南軍由衛尉統領,掌宮門內屯兵。擔當南軍衛尉一職的,正是張縝!如今,聖上卻將宮內警戒的重任托付給了兀刺。

「知道了,你退下吧。」

兀刺接過半塊虎符,淡然揮了揮手。

那名將領退出書房後,書房左側那面牆壁突然滑開一道暗門,大將軍府的探子由暗道走出,疾步走到主子面前,拱手稟告︰「主子,您讓我盯的人今日便有所行動!」

「張縝終于按捺不住了?這個陽奉陰違、背地里耍花槍的跳梁小丑,這就要撕破臉皮與聖上兵戎相見了?」從探子手中接來密函看了看,兀刺手模虎符,暗自揣測︰「看來聖上也有所覺察,料定今日會有凶險,他終于把虎符交到了我的手中!」

「主子對聖上向來忠心不二,聖上這才放心把一半兵權交到您手中!」探子瞧了瞧那半塊虎符。

「哼!在他眼里,我只不過是一只為他賣命效力的忠犬而已!」兀刺捂住繃帶纏綁的右臂,眼神忽轉幽冷,盯著手中虎符,緩緩地收攏手指,將它攥入掌心。

探子放下密函,穿入暗門,迅速離開。

將虎符收放妥當,兀刺霍地站起,大步走出書房,穿過庭院,走到一個鐵皮小屋前,伸手探了探門上鐵鎖,確保小屋里的人逃不出這扇鎖死的門後,他就站在門外,隔著門板往里喊話︰「卜玄子,你這酸丁還活著嗎?」

話落半晌,听不到屋子里有人答話,兀刺不死心地喊了聲︰「酸丁,十七年前你與天帝打賭——十七年後滅了大宗皇朝的,是破軍煞星?」

屋子里靜默片刻,忽然蕩出一個愴然悲笑的聲音︰「十七了……十七年了!我等這一天,等了整整十七年!終于有人來撼動帝座了?好啊!好!天帝施暴政,失民心,內憂外患,他哪里能保得住他的江山社稷?」

「十七年前,你與聖上打賭,才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你這刁滑的酸丁!什麼破軍煞星?壓根就沒有這個人!」出鞘的劍又收了回去,兀刺對著門里的人冷哼,「罷了,留著你這條老命,看看這賭局里,誰輸誰贏!」話落,他往門上設置的暗格里塞了一個水袋和干餑餑,關上暗格後,徑自離開。

听得門外腳步聲遠去,鐵皮小屋的門被人從里面推了幾下,鐵鎖 啷作響,推不開這道門,屋子里的人發出困獸般的低嗚聲。晨曦從卷裂的鐵皮縫隙里透進來,黑暗的小屋里有了些微的亮光,道道光線照著牆上深深淺淺的一些鑿痕,一個鑿痕就代表了一天光陰的流逝,這小屋的牆上竟滿是鑿痕,一個蓬頭垢面的人站在牆角,枯瘦如爪的手抓了一塊石磚里敲出的碎石片,顫巍巍的往牆上又鑿下一道痕跡。

十七年了、十七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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