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福晉請安。」一個青衣女子端進一盆洗臉水,早晨的陽光伴著她,傾泄進屋里。
「妳是……」揉了揉迷蒙的睡眼,海瑩從床上坐起身,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我是這驛館主事的妻子。」她笑了笑,「福晉昨晚可睡得好?」
不好,當然不好!昨晚兩人不歡而散,她傷心了一夜,輾轉反側直至天明時分才睡著。
「本不該這麼早就打擾福晉的,不過赫連貝勒催我快些伺候您起身,怕您誤了上船的時間。」
「上船?!」海瑩一怔。
「說是幅晉跟您的朋友要到什麼地方去。」她拿起熱毛巾替海瑩輕輕擦拭疲憊的容顏。
「跟我的朋友?」
「對呀,貝勒爺讓我轉告福晉,他已經捎了口信給您那位朋友了,那位朋友會在碼頭等您的。」
呵!她也沒說真的要跟菲利普回去,他倒急,早早命人催她起程。
海瑩心中頓時感到一陣寒涼。原本,她還有一點兒想留下來的念頭,但現在看來,人家已經對她不耐煩了。
既然身為一個多余的人,她何必賴著不走。
「福晉,請淨牙。」
海瑩瞥了眼她捧上的盤子,不覺一怔。
盤中擺著雕成小刷子的柳條,一碟細碎青鹽,還有一盅濃濃的茶水--
柳條刷牙、青鹽擦牙、茶水漱口。
如此完備的淨牙器物,除了王府和自個兒家里,在外頭她還從來沒見過。
這兒不過是普通的驛館,主事的夫人怎麼會清楚知道她平日的生活習慣?
「赫連貝勒說福晉喜歡這樣淨牙,所以我們就特地去備了這些器物。」青衣女子善解人意地為她釋疑。
「是他?」海瑩不由吃驚,「他怎麼會知道……」
雖說青鹽擦牙、茶水漱口是每個大戶人家都知道的規炬,但用雕刻得如此精致的柳條來刷牙,卻是她個人的習慣。
赫連從未與她共同生活過,怎麼會了解得如此清楚?
「貝勒爺還說福晉喜歡用清水淨臉後再用羊女乃洗臉,可是我們一時半刻找不到羊女乃,您看,用牛女乃代替行嗎?」
用羊女乃洗臉這種奢侈的舉動,不過是她先前為了討人厭,故意做給王府里的人看的,他怎麼信以為真地記下了?
「貝勒爺還說,倘若您沒睡好,早上起來眼楮浮腫,便為您敷些冰塊。」主事夫人捧上另一個盤子,「幸好我們驛館的地窖里藏有冰……哦!對了,還有這切了片的小黃瓜,也是貝勒爺吩咐給您敷眼楮用的。」
赫連……她真是敗給他了,難為他記得這些婆婆媽媽的小事,還有女孩子們在閨中討論的美顏秘方。
海瑩的胸口霎時一陣激蕩,似有一股暖流流過。
「他還說了什麼?」她忍不住低低地問。
「貝勒爺還讓我給福晉送來幾件衣裳。」主事夫人笑著回答,似乎不太好意思,「這些衣裳原是我的,因為貝勒爺說您出門出得急,沒帶多少行李,這會兒又來不及找裁縫給您做,所以就請您將就著穿我的。您放心,這衣裳是全新的,我從沒穿過。」
「真是謝謝妳了。」海瑩不禁感激頷首。
「哦,差點忘了,這兒有一塊白虎皮制的披肩,不知貝勒爺從哪里弄來的,只說天氣越來越涼了,福晉出門在外,夜里得披著它才行。」
虎皮何其珍貴,何況是白虎……
海瑩觸模著那厚軟的皮毛,四周的寒涼似乎全飛散了。
「哎呀,差點忘了最最要緊的東西。」主事夫人最後遞上一只雕花木盒,「也不知里面裝了什麼,沉甸甸的,貝勒爺要我務必親手交給福晉。」
海瑩側過身子輕輕打開木盒,喀啦一聲,一片明亮的光澤剎那間映入她眼眸。
盒分兩層--一層是珠翠交錯的首飾,另一層則鋪滿了金錠。
難怪這麼沉甸甸的,這里面的東西雖然談不上價值連城,但也夠普通人家過個十年八年了吧!
沒想到,他居然連盤纏都替她備了。
「福晉,馬車已經在外面等著了,淨完臉後趕快上路吧!否則恐怕要遲了。」見她呆愣半晌不作聲,主事夫人只得催促。
「貝勒爺……還在驛館里嗎?」不知道這會兒,他是否已經出門辦公去了?她覺得無論如何,自己應該向他告個別。
「在是在,但福晉您呀,就甭管貝勒爺了。」
「為什麼?」海瑩不解。
「貝勒爺……」主事夫人支吾,「好好好,算我多嘴,把實話都告訴福晉吧!不過,您听了可別生氣,听說今兒貝勒爺要在驛館里見幾個地方官員。」
「我只去跟他道個別,不會打擾他的。」
「您不知道,這些地方官員可會奉承呢,他們來見貝勒爺哪會空手來呀!我剛才瞧見,本地花樓的幾個紅牌也跟著來了……」
「什麼?」海瑩睜大眼楮。
「那些花魁大概是孝敬給貝勒的吧!埃晉可千萬甭把這事兒放在心上,男人們總有逢場作戲的時候,看在貝勒爺對您如此體貼入微的份上,您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他去吧!」主事夫人好心勸慰。
「我怎麼會把這事放在心上?」海瑩像被雷震著了,半晌才喃喃自語,「我就要出遠門了,管不著他了……」
就算她是他貨真價實的妻子,也管不著丈夫的風流賬,何況,他們只是……作戲的伙伴而已。
他吩咐人給她送吃送穿的,已經算仁至義盡了,她怎麼可以反過來約束他?
梳洗完畢海瑩便低著頭穿過前院,完全不敢往他的屋子瞧一眼。
馬車緩緩上路,她坐在車內,將簾子掀起看著景象。
碼頭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繞過兩條小巷,便可以看到長長的河堤。
她心里突然涌起一種感覺,彷佛自己離開了綠洲,正前往荒涼的沙漠。
為什麼會這樣?菲利普不是會在那兒等她嗎?他們不是就要前往她朝思暮想的國度了嗎?為什麼……她反而心里空蕩蕩的?
身後似乎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吸引著她,要把她拉回赫連的身邊,心中也彷佛有什麼珍貴的東西遺失在驛館,讓她依依不舍、滿懷留戀。
可是……她還有顏面回去嗎?
他送這送那,無非是想盡快把她打發走,她若再賴在他身邊,豈非厚顏無恥?
但他送的這些零零碎碎的東西,又如同一股暖流,注入她的心胸,讓她感覺溫暖無比。
此時此刻,她也弄不清他到底是在打發她,還是關心她。
他是否有一點點喜歡她?否則,怎麼連她生活習慣的小細節都記得那麼清楚。
可如果他喜歡她,怎麼會舍得放手讓她投奔他的情敵?
倘若、倘若現在掉頭回驛館,他會有怎樣的表情?
倘若,撞上他與青樓女子尋歡作樂的情景,那該怎麼辦?
碼頭越來越近了,都能听見輪船的嗚鳴聲了,海瑩十指糾結,心煩意亂,不知所措。
從前不是沒有人送過赫連這樣的禮物,但他從沒收過。
據說天津所有青樓里最美麗的女子此刻都站在他的面前,但他卻看不出她們的美,彷佛失去嗅覺的人聞不到花香。
海瑩……現在大概已經上船了吧!船開往遙遠的國度,不知這輩子還能不能再見到她.
听說大不列顛及愛爾蘭王國很冷,他曾看過一幅西洋的油畫,描繪著倫敦的景致,他忘了詳細景致,只記得畫中大雪紛飛。
她到了那兒,會不會凍著?
赫連覺得自己是世上最蠢的人,因為,哪個男子舍得把自己的心上人推入情敵的懷抱?
如果,昨天晚上她沒有問他那個問題,說不定他就會俯吻她了。如果吻了她,不論她願不願意,他都會強行把她留在身邊。
但就差了那麼一點點,她突如其來的話語彷佛一瓢冰水,澆滅了他的。
既然她在如此良辰美景之際,仍然念念不忘那個菲利普,那麼他就成全他們吧!
「貝勒爺,這可都是咱們天津城里的紅牌呀,不知哪一個人了您的眼?」一名地方官員露出討好的笑容。
赫連懶懶靠在臥榻上,意興闌珊地往花叢掃一眼。
忽然,他看到靜靜站在角落里的一個花娘--
她沒有濃妝艷抹,也沒有故意搔首弄姿,她只是定定地站著,眼楮里有一抹孤傲。
剎那間,赫連被她吸引了。
她站立的姿勢、她臉上的表情,特別是那一雙明如寒星的大眼楮……多像海瑩啊。
「妳過來。」赫連向她招招手。
「貝勒爺是挑中小女子了?」那花娘冷冷道︰「不過,想留下奴家,得有一個條件。」
「條件?」
「要留下,只能奴家一個人留下。」
其余的花魁聞听此言,立刻把刀子一般銳利的目光投向她。
赫連不由得哈哈大笑。像,太像了!就連說話時倔強的語氣,也像極了海瑩。
「好。」他轉身對地方官員吩咐,「就讓她一個人留下吧!」
「貝勒爺好眼力呀!」官員低語道,「此女子是天津城里達官顯貴無不想一睹芳容的紅牌,只可惜脾氣古怪得很,要她接客除非是她看得上的人。我們今兒費了好大力氣才把她請來,誰料到,她竟肯獨自伺候您,嘿嘿……」
「哦!這樣說起來,我豈不是要受寵若驚了?」赫連眉一挑。
「不敢、不敢。」官員連忙帶了其余花魁,唯唯諾諾地退下。
原本熱熱鬧鬧的一方空間只剩兩人,赫連饒有興趣地打量著眼前的女子。
「貝勒爺想听曲嗎?」花娘開口問。
「妳帶了樂器來?」
「奴家的丫鬟在外面,奴家帶來了琵琶。」
「琵琶我听膩了。」赫連若有所思的頓了一下,才說︰「妳會奏西洋的樂器嗎?比如說……小提琴。」
「呵!奴家是鄉下人,哪會那些洋玩意。」
「那麼跳舞呢?」
「恐怕貝勒爺想看的也是西洋舞吧!」
「真是一個聰明的姑娘。」他頷首稱贊。
「奴家雖然不會,但曾見別人跳過,如果貝勒爺不嫌棄,奴家可以試一試。」花娘說著緩緩靠近,一只手搭上他的肩,「不過,西洋舞據說要兩個人跳才象樣,貝勒爺可否幫奴家一個忙呢?」
說著,她扭動腰肢,引著赫連隨她站起身,接著順手將披肩一月兌,露出紅菱般的肚兜和雪藕般的臂膀。
她擊了擊掌,門外候著的丫鬟立刻奏起樂曲,她摟著他的脖子,在樂曲聲中緩緩移動腳步。
赫連閉上眼楮,任憑她在自己懷中輕歌慢舞,感覺她的雙手一在挑逗著他的軀體--縴縴十指揉著他的胸肌,然後往下輕觸他的腰間。
明知道懷中的人不是腦海中想念的人,但他仍忍不住將她視為代替品。
在想象中逐漸攀升,彷佛有一把熊熊燃燒的烈火,籠住他全身。
「呵……」他不由倒吸了口氣,雙頰酡紅,力臂一收,將那花娘抱得更緊。
沉醉中,他忽然听到砰的一聲,冷風頓時灌進來--有人撞開了門,闖了進來。
「好大的膽子!」赫連睜開雙眸,正想對著來人怒吼,話語卻霎時哽于喉間。
他懷疑這是否是自己的幻覺--海瑩,他想念的人,正昂首挺胸站在他的面前。
她不是走了嗎?她不是已經乘著風帆遠去了嗎?怎麼會如仙子般出現在他面前?
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赫連,愣住了。
「妳是誰?」花娘不滿地開口,「貝勒爺已經說了,只留我一個人,妳怎麼敢冒冒失失闖進來?快出去!」
「很不巧,我是他的妻子。」海瑩臉色難看至極,冷著聲回答,「所以,該出去的是妳。」
「哦……」花娘的目光在他們臉上來回流轉,似乎明白了什麼,笑了,「原來如此,我早就該料到。」
「料到什麼?」海瑩睨她一眼。
「早該料到這位貝勒爺為什麼這樣好說話,肯只留下我一個人。」花娘撿起地上的披肩,整理衣衫,「因為,我們倆有幾分相似。」
「呃?」沒想到她會如此回答,海瑩不禁一怔。
「福晉請放心,我是識趣的人,馬上就走。」她朝赫連盈盈一拜,「貝勒爺,奴家告辭了,倘若日後再想找替身,奴家在滿花樓等您。」
「妳……」海瑩听了這話,不知是該歡喜還是該氣憤,只能無可奈何地看著得意微笑的花娘揚長而去。
她恨剛才瞧見的香艷情景,恨赫連居然敢寄情于青樓女子,但當她發現對方的確與自己有幾分相似時,又不禁隱隱地歡喜……
雖是秋日,但屋內的溫度卻令她覺得渾身發熱,她拭去額角的汗水,無語地坐到椅上。
「妳怎麼回來了?」隔了好一會兒,赫連低啞的開口。
「沒趕上乘船的時間,所以就回來了。」她沒好氣地答,說完嘟著嘴。
「沒趕上?不可能啊!」赫連有些吃驚。她出門的時間距離開船明明綽綽有余。
但他畢竟是聰明人,馬上猜到她話語背後的意思,緊繃的俊顏瞬間放松了。
呵!她不是沒有趕上船,而是不想上船吧!
不想離開就表示這塊上地上有什麼值得她留念的東西,比大不列顛及愛爾蘭王國的綠野、法蘭西的玫瑰更能牽絆她的心。
昨天還在為她愛一只小豬勝過愛他而暗自生氣,此刻,他對小豬的嫉妒蕩然無存。
赫連微微地笑了。
這會兒她仍硬撐著,不肯流露出真實心情的倔強模樣,更令他覺得好笑。
「過來。」他命令般地喚她。
「我為什麼要過去?」她的身子往椅背靠,小嘴仍然翹著。
「妳擾了本貝勒的好事,這下子是否應該補償?」
「做為一個堂堂貝勒,居然跟青樓女子做那種苟且之事,還好意思說呢!」海瑩輕哼一聲。
「做為一個男人,一旦欲火被挑起卻得不到撫慰,會很傷身。」他斜倚著椅子看著她。胸襟已被挑開,隱隱露出壯實的肌肉。
「真的嗎?」那一句會傷身勾起海瑩的惻隱之心,好奇地瞪著他。
「所以,妳現在得幫我一個忙。」赫連唇角微揚,話語充滿暗示的意味。
「什麼忙呀?」她痴傻地問。
「過來替我降火。」他向她伸出一只手。
「啊?!」她被嚇了一跳,然後領悟他話語中的含意,幾乎跳起來,想往外逃。
但已經晚了,他一手扯裂身上的衣裳,半果地站起身,大步上前擋住她的去路,牢牢將她困在自己的懷中。
「放、放開我……」他的肌膚好燙,引得她的身子也跟著發燙。
「我不是沒有給過妳逃走的機會,既然妳自己跑回來,就不要怪我無禮了。」赫連不顧她瑟瑟發抖的模樣,冷不防的,霸道的唇含住她的櫻桃小口。
海瑩捶打著他的胸,雙腳亂踢,想掙扎卻無從掙扎,整個人被他一舉抱了起來。
他的舌,柔軟而熾熱,填滿了她的嘴,他的氣息,濃烈而馥郁,包裹住她全身……
她不知自己在期待什麼,一股暖流倏地從大腿間涌出……
他沉重地喘息著,在她耳邊呢喃,「既然回來了,以後就不要走了,好嗎?」
明明約好要做假夫妻的,將來怎麼可以不走?
但現在她的理智處于崩潰邊緣,想也沒想,她就胡亂地點了點頭。
看到她屈服,更挑起了他的,他低吼一聲,大掌用力地抱緊了她……肚兜的帶子被挑開,褻褲緩緩滑下,他不顧她疼痛的輕吟,將忍耐已久的昂揚剌入她的嬌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