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俐芊的勸說沒有發揮任何效用,管皓薰回到家時,陸宜家正在打包行囊。
「宜家,你听我說。」
「我不想听!」陸宜家推開他。
「你停下來听我說幾句話好不好?」
「不好!」陸宜家抓起一個小提袋,將幾份草稿、大綱扔進去。
避皓薰連忙抓住提袋,不讓她走。
「宜家,你听我解釋好不好?別不講理。」
「我不講理?哈!現在變成我不講理了?」陸宜家怒火中燒。「把我帶回家,幫我找出版社,讓我有個安心待著的住處,讓我以為我終於自由,甚至是功成名就了……這一切只是假象,這里……」
陸宜家比了比這個小窩,曾經給她無比的安全感,現在剩下的只有謊言填充後的冷漠。
「這里是你跟我哥合謀之後建築起的牢籠,而我的成功,是你送給我的。」
原來,根本不是自己的寫作能力受到認同,而是管皓薰的私下運作。
這是對一個創作者最大的侮辱。
她居然必須動用到他人的力量才能讓自己成功,這此編輯把稿子丟到她臉上還教她覺得屈辱。
「總之,我再也不會留在這里受你的愚弄了。」
「宜家,你要走,也先听我說幾句話再走。」
避皓薰知道現在兩人的舉動很蠢,像重現八點檔老套橋段,一人要走、一人挽留,兩人拉拉扯扯就可以用掉好幾集。
盡避知道自己很蠢,他還是不肯放手。
「事實我都已經了解,你還有什麼好說的?」陸宜家頭也不回。
「宜家,我在收留你的時候,並不知道你的身分,我是真心誠意想要幫助你,沒有任何陰謀詭計。」管皓薰口氣哀傷,似乎是從內心深處發出的哀慟。
陸宜家沉默兩秒鐘,考慮原諒他的可能性,但他的罪行重大,陸宜家不肯輕易放過他。
「你侮辱了我的作品,你知不知道?」她指控。
「我不忍心……那天我看到你抱著退稿哭泣,我听見你的哭聲,我忍受不了,我不想要你再受傷……」
避皓薰的表情,誠懇得教陸宜家無話可說。
「是!我沒能力養活自己,但也不需要你來同情我。我寫小說是為了自食其力,不是要你有機會賞我一口飯吃。說什麼為我好?你是為我好還是為你們自己好?你們有沒有來問過我?問我要的是什麼?你們的腦袋當中只想著控制、操作,張著你們的天羅地網,讓我沒頭沒腦的在里面團團轉。」
陸宜家的罵人功力,管皓薰可是見識到了。
口口聲聲「你們」、「你們」,直接把他歸類到陸鴻志那方陣營當中。
他一句話也反駁不回去,有幾句話全然是誤解,有幾句話卻說中了他的心事。
他不得不承認他也有幾分私心,希望將陸宜家護在他的羽翼之下,讓她不用承受現實給她的屈辱。
「我……」
罷要開口訴說心事,又被陸宜家打斷。「還有,你騙我,你從來沒跟我說過你是上市企業的繼承人!」
「那只是前人的余蔭。說到繼承,外界的揣測並不正確,接班人不會是我。」管皓薰嚴正否認。
「開家小咖啡館是學古人大隱隱於市嘍?」
「研究咖啡是我的嗜好。」
「開出版社呢?你的嗜好可真多。」陸宜家口氣酸到不能再酸。
終於,管皓薰露出無奈的表情。「宜家,這樣一切都是誤會,我沒有惡意,更不是存心欺騙你,你不需要用這種態度逼我承認錯誤。」
「我沒逼你承認錯誤,我只是想說一個人能擁有這麼多身分,真不簡單。」
電光石火間,陸宜家想起一件事情。
她上上上本小說的男主角不正是如此嗎?
男主角白天是某跨國企業總裁,晚上他在某高級俱樂部兼職當頂尖舞男。閑暇時,他是國際聞名、見首不見尾的攝影大師,並趁著周游各國展覽之便,執行殺手的暗殺任務。男主角以神秘而難以捉模的四重身分不斷出現在女主角的生命中,發生浪漫又危險的熾熱戀情。
「果然,現世報這種東西是存在的。」陸宜家幽幽一嘆。「下次,絕對絕對不寫這種媲美外星人的設定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陸宜家將目光飄遠,恨上天給她的報應真的太狠毒了。
「宜家,你在說什麼?」
「沒事,你當我在祈求上帝原諒我的罪行。」
「在上帝原諒你的同時,你能不能順便原諒我的錯?」管皓薰表情急切,一臉憂傷地看著陸宜家。
陸宜家盤起雙手看他,一種五味雜陳的感覺在她心中翻攪。
「我的財產呢?你為什麼要跟陸鴻志合謀,教我接收那筆我根本不想要的財富?」
「我是為了你好,如此龐大的財產你不要,未免可惜。」
「我可以自己養活自己!」陸宜家揮拳。她這些日子以來,不都自食其力嗎?
她沒必要承接先人余蔭。
「靠你三個月過一份稿嗎?連付房租都有問題。我不希望你過這種苦日子,有錢至少可以不用為五斗米折腰。雖然我不喜與那些名門貴族為伍,但我絕對不會看輕金錢的重要。」管皓薰幾句話合情合理,又一棒打中陸宜家的痛處。
這一棒痛徹心扉,陸宜家咬牙切齒地說︰「好,我跟你再也無話可說了。從今天起,你定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她承認自己在遷怒,將陸鴻志施加在她身上的一切壓迫統統轉嫁給管皓薰。
至少,她找到了唯一一件可以說不的事情。
「宜家,別說氣話,別在氣頭上毀掉我們的友情。」
「別說友情,是你把友情建立在一連串的謊話上,毀掉這一切的絕對不是我。」陸宜家咄咄逼人。
「宜家,我們坐下來談談。」從進門到現在,陸宜家東收西收,沒有停下腳步,管皓薰跟著她打轉,頭昏腦脹,只想坐下來讓腦子清醒一下。
「沒什麼好談的。」陸宜家丟了一個白眼給他,往外走去。
她連再見也不想多說。
「我愛你,宜家。」管皓薰無計可施,急急拉住陸宜家,說出肺腑之言。
他有一千個以上的機會可以說出這句話,可是他沒有,白白的等待,以為愛情可以經由栽培與灌溉而來,最後,只能在最不對的時機說出這一句話來。
沖口而出之後,才發現這是最錯誤的決定。
他不該說的。
「你愛我?」陸宜家瞪大了眼楮,冷笑。
早就知曉的情感,在起初曾讓她心思浮動。試著去揣想兩人的可能性,並偷偷的編織著一份屬於未來的冀望,但這一切都是假的!避皓薰並不像她心中所想的完美,他對她說謊,偷偷安排了一切,替她成就事業、幫她接收財富,並可笑的以為這一切都是為了她好。
他的行為,跟陸鴻志有什麼差別?
「是,我愛你,你不要誤解我為你做的一切。」
避皓薰說得一顆心隱隱作疼,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因為一個女人的離去而慌亂到這個地步。
他願意付出一切求她別走。
他知道,這一走陸宜家就不會回頭。
「如果愛我,就給我自由。如果愛我,就不要一次次的欺騙我。如果一份愛情,連坦承都做不到,我寧可不要!」
陸宜家砰的一聲將大門重重關上,順便把管皓薰的愛丟回他的臉上。
依陸宜家愛恨分明的性格,這一去幾乎等於永別。
避皓薰坐倒在沙發上,沉默不語。
一切都結束了。
舊東家,封殺。
另投他處,退稿。
陸宜家幾乎走投無路。
離開管皓薰已經有一個多月,她搬回自己的住處之後,努力寫出一本小說,決定重新開始。但這本小說依舊不被青睞,才三天就被出版社退了回來。
「俐芊,我該怎麼辦?」
照例,陸宜家前往好友住處哭訴。
「去還你那二十本書債,我保證,只要你寫出來的字,就算是一堆廢話,他們也會收的。」杜俐芊優閑地說。
「好一個殺人不見血的侮辱……」陸宜家冷冷睨了杜俐芊一眼,她最不想听到的就是這句建議。
「絕對沒有。我的意思是說,管皓薰將你視若珍寶,願意用自己的錢財為你的夢想鋪路,何樂而不為?」
陸宜家恨之入骨的舉動,在杜俐芊眼中卻是無可救藥的浪漫。
她這次沒有站在陸宜家這一邊,反而頻頻為管皓薰說好話,勸陸宜家回到他的身旁。
她閃著亮亮的眼神,不停地稱贊管皓薰的行為猶如拯救公主的騎士一般偉大。
天地良心,陸宜家深愛杜俐芊這位好友,不論她干多少蠹事她都願意在她身邊與她休戚與共,但這次她只想把她的嘴巴堵起來,直到她再也不敢提到管皓薰三個字。
「你可以回去管皓薰身邊,一舉解決你事業、愛情兩樣問題。」
「別提這種不可能的建議。」
「他愛你,他所做的事情並沒有傷害到你,他支持你的事業,並讓你接收下一筆小老百姓一輩子用不完的財富,哪一點有錯?」
「不用了。」陸宜家搖搖手。「我絕對不給欺騙我的男人第二次機會,說謊是會習慣的,我不能冒這個險。」
「可是你一向接受善意的謊言。在我看來,管皓薰說的謊並非惡意,你說對吧?」
「不對。只要事情牽涉到陸鴻志,那就絕對跟善意無關。」陸宜家反駁的很快。
「遷怒。」杜俐芊喃喃抱怨。
陸宜家白了杜俐芊一眼。「嗯?」
「你遷怒。你討厭陸鴻志,可是能力不足,無法動到他任何一根寒毛,只好將氣統統出在第三者身上,把原本的家庭糾紛擴大為愛情災難。你討厭的不是管皓薰的欺騙,而是陸鴻志的介入。」
杜俐芊的話太過一針見血,陸宜家連反駁的余地也沒有。
這個世界上,除了當事人之外,杜俐芊是最了解這件事情的旁觀者,她看著陸鴻志如何介入陸宜家的愛情,接管她整個人生。
「如果不是他,雅樹也不會三番兩次向我提出分手,更不會最後想不開……」
「宜家,他已經死了……」杜俐芊低垂下眼楮,輕聲說。
陸宜家臉色大變。
不,不要向她提這麼殘忍的事情。
「你再怎麼哀悼,怎麼將恨你的家人當做憑吊的方式,都不能改變他離開的事實。」
「俐芊。」陸宜家試著想要打斷她,可是杜俐芊不肯住口。她縱容了好友一整年,幫助她度過這段流落在外的生活,現在該是給予忠告的時候。
「听我的話,回家去,在這里跟柴米油鹽掙扎,不適合你。」
「我恨他們,回去免談。」
「至少,跟管皓薰和好?」
「他是幫凶,別想我會跟他說話。」
陸宜家一口拒絕,拂袖而去,杜俐芊只有嘆氣。
宜家是個熱情坦率的好女孩啊!偏偏對某些事情是無可救藥的偏激,偏激到她必須要一次次跟她吵到翻臉。
不管是她的家人,或她的愛情觀……
少計較一點的人會比較幸福,然而陸宜家計較著陳年愛恨,拘泥在一些小事上,不肯讓自己多幸福一點。
避皓薰明明是最適合她的人,她卻一手將他推開。
陸宜家怒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隔天她又提著豆漿油條上門,一面吃早餐一面問杜俐芊︰「俐芊,如果我要開一家出版社,挖你過來,你肯嗎?」
「朋友本來就該兩肋插刀,當然肯。」杜俐芊一口答應。
「真的?」陸宜家以為杜俐芊會眷戀目前在出版社當中的地位,沒想到她如此爽快。
「當然。不過稿酬要比照辦理,一塊錢都不能少喔!」
「啊?多少?」陸宜家知道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好友對工作最精明,不可能讓自己吃虧的。
杜俐芊在白紙上寫下數字,遞給陸宜家。「這個價碼。」
「天啊!非得這種天價才挖得動你?」陸宜家一口豆漿差點噴出來。
「這不算高了,我听編輯說另外一個大牌拿的價碼是這樣。」杜俐芊又寫下一個數字。
陸宜家眼楮瞪得更大。
欲哭無淚,第一次如此真實體認到自己與天後的距離。
「我能力有限……俐芊……」她垂頭喪氣。
「別這樣,如果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打個八折給你。」杜俐芊不忍心,一邊偷吃陸宜家手上的燒餅油條,一邊安慰。
「什麼條件?」
「我想當總編,我沒當過編輯,很想試試看,過過審稿的癮。不過,當總編的薪水必須另計。」
這有什麼問題,陸宜家相信她的審稿眼光。
「你說的,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杜俐芊伸出手,與陸宜家擊掌為誓。
陸宜家劍及履及,第二天就前往銀行貸款。陸宜家不喜歡銀行的氣氛,有些坐立難安。
行員飛快的將資料輸入電腦當中,口中禮貌詢問︰「您要貸款一百萬?」
「是。」
「請問您的工作是?」
「小說作者。」
行員的眼楮偷偷溜過來,瞧了陸宜家一眼,又飄回電腦螢幕上,繼續保持有禮的微笑︰「我明白了,您的職業好特別……」
沒看過言情小說作者嗎?陸宜家懷疑自己臉上是不是長了第三只眼楮。
「應該收入不錯吧?」分不清楚行員到底是在做例行調查,還是純粹的好奇。
「馬馬虎虎。」陸宜家咕噥著。
電腦螢幕顯現出陸宜家的資料,行員眼楮瞪大,驚呼︰「您確定您要貸款一百萬?為什麼呢?現在利率過低,現金放在銀行當中並不是一個很好的理財方式……」
「那些是用來繳房租的,先生,我沒有興趣做什麼投資,那些錢我另有用處。」陸宜家打斷他。
不多不少五千元,那筆錢是她月底要交房租用的,這是她最後的一筆資產,確保這個月不會被掃地出門。
行員再度露出震驚的表情,月兌口說道︰「付租金?一定是很不得了的房子。」
「一到半夜,老鼠在天花板上游行,腳下蟑螂四處亂竄,沒有冷氣,用電風扇必須要多出一些電費,的確是很不得了的房子。」陸宜家翻翻眼楮,不耐煩的用手指點點桌面。「我是來貸款的,先生,請認真一點。」
「您確定要一百萬?」行員再度詢問。
「太多了嗎?如果不行,八十萬、不,五十萬也可以……」陸宜家試探著問,懷著希望。
人就是這樣,被現實慢慢的磨去銳氣,要求愈來愈少。陸宜家一邊感嘆著,一邊琢磨資金調度。
「但是,您的財產……光一個月利息就不止這一些……」
行員交出剛剛登錄好的存摺傍陸宜家,指著最後一行,要她看清楚結余。
那是一行連零都很難算清楚的天文數字。
餅了一整年平民老百姓生活的陸宜家,看到數字後,一時間有點頭暈,像一堆鈔票突然從天砸下來打在她的頭上。
「這錢是怎麼來的?」陸宜家瞪大了眼楮。
「是從其它行庫轉來的。」
翻了翻紀錄,這筆錢是一個月前入帳。定下心來看清楚數字,跟當天偷听到的現金金額相距不遠。
這筆錢當然是陸鴻志與管皓薰聯手設計她的杰作。
這筆「不義之財」她真的應該動用嗎?
陸宜家心動了……有了這筆錢,她不但可以無後顧之憂的做想做的事情,連俐芊那筆可觀的跳槽費也是九牛一毛……
但她曾經為了這筆財產對管皓薰發了一頓脾氣,現在收下,是否證明當天只是惱羞成怒之後的矯情?
陸宜家有些騎虎難下。她該動用這筆錢的,可是……
仇恨如果可以因為金錢而破例,那麼對於愛情,她是否可以不用如此嚴苛?
她想著那天晚上離去時,管皓薰臉上受傷的表情,再想到她在大庭廣眾之下給管皓薰的一巴掌。
天!她居然待管皓薰如此苛刻,為了這些事情,競完全不顧他的面子尊嚴?
陸宜家這時才發現自己的偏激與失態,更赫然發現管皓薰對自己的縱容。
對於那一巴掌,他沒有生氣,一點也沒有,反而苦勸她留下。他的寬容只是教陸宜家更慚愧自己的潑婦罵街。
自從那一別,她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了。
她知道,他一定還是在那個僻靜的巷子當中,守著那家小咖啡館,過著平凡儉樸的生活,他並不是像她所控訴一樣表里不一,他是真心誠意喜歡平淡的生活。
她該不該回去看看他?找個台階下?
不過,好馬不吃回頭草,她從來不會向人低頭,這一次她也不想例外。
沉思中,有股寒氣緩緩逼近,像是從西伯利亞南下逼近的冷氣團。
「陸先生。」行員突然站起來,躬身成九十度。
「我是陸小姐。」陸宜家糾正他。
男人必恭必敬看向陸宜家背後,眼神當中融合了懼怕與尊敬。
用力回過頭去,果然是陸鴻志與侯市君這兩個皮笑肉不笑的男人。
陸宜家臉色發白,暗暗叫苦。
「宜家,你是來參觀我的新辦公室嗎?快上來坐坐,別楞在那里。」陸鴻志微微牽動嘴角,像是笑,卻更像是算計對方的表情。
「宜家小姐,我早有預感你會來,老早準備好你最喜歡的一款咖啡,是管先生提供的,一定合你的胃口。」侯市君歡欣的說,臉上溫雅的微笑看來人畜無害。
笑里藏刀!口蜜月復劍!這些形容詞用在這兩個男人身上,真是再適合也不過了。
這一對搭檔,怎麼看都像是從小說當中活生生走出來的公式型主角。
「你們為什麼會在這里?」陸宜家挑起眉毛。
明明千挑萬選,選了一個跟永華金融毫無關系的銀行,她不相信自己會有這麼倒楣,居然可以與陸鴻志不期而遇。
陸宜家沒有發覺自己正在後退,不自覺跟陸鴻志的距離愈拉愈遠。
她的舉動,讓陸鴻志的臉色微微黯然了下,但他隱藏得很好,除了侯市君之外,沒有任何人發覺。
「這家銀行上個月已經被我們並購了,你該不會連財經頭條都不看吧?」陸鴻志很夸張的搖搖頭。
「我只看影劇版跟笑話,我不是位高權重、掌管千億資產的菁英份子,沒有把經濟時人或商業周刊當休閑讀物的習慣。你有意見嗎?」
面對妹妹咄咄逼人的態度,陸鴻志沒生氣,他面帶微笑,用兩根手指夾起陸宜家正在申請的文件,搖搖頭,嘆息一聲︰「宜家,這筆錢還不夠支付你以往到南國小島度假一周的費用,要來做什麼?」
「……」陸宜家抿著唇,不說話,看他要嘲笑她到什麼地步為止。
如果她要寫一個邪佞狂傲、冷酷多金的總裁,眼前就有一個很好的範本。
這樣的男人多半會栽在一個白痴沖動、沒大腦的女孩手中,而他身邊精明干練、犀利敏銳的總裁特肋,總有一朝也會被高傲多刺的玫瑰刺傷。善惡到頭終有報,陸宜家期待著他們被愛情刺傷的那一天,如果不幸,現實生活當中這些統統沒有發生……她就自己寫!
愈想愈得意,陸宜家雙手插腰,十分快樂的呵呵冷笑起來。
「我有東西要給你。听人說你在,特地趕來見你。」陸鴻志難得的誠懇。
「如果是錢,我十分歡迎,一百萬對陸總裁來說,只是九牛一毛吧?」陸宜家故意用輕佻的模樣伸手討錢。
「一百萬你自己有,我不用操心。我是來送你生日禮物的,上次你走得太匆促,一直沒有機會拿給你。」
陸鴻志回頭示意,侯市君上前一步,恭恭敬敬遞上一個信封。
「是什麼東西?」
「一張照片。」
「我要一張照片做什麼?」
「那是你十歲生日那天所拍的全家合照。」陸鴻志面露懷念︰「你還記得嗎?你穿著一身白色洋裝,像位不折不扣的天使,交握著手在蛋糕前面許願,說你要一個白牆紅瓦的大房子,一輩子跟爸爸、媽媽、哥哥在一起……」
陸宜家啞然地看著陸鴻志,懷疑她耳朵當中听到的濃厚感情。
眼前的男人,明明是軟禁她、欺騙她,將她當作瘋子處理的哥哥。
也是從頭至尾反對她與江雅樹的戀情,害得她愛情路上風雨飄搖的罪魁禍首。
他對她做的壞事罄竹難書……
但,他依舊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親人。
一席話,觸動了陸宜家內心深處對過去時光的眷戀。
如果他不是對她如此偏激、如此一意孤行,他們現在依然是相依為命的兄妹,同心協力的為陸家的未來打拼……
「宜家,別再委屈自己……」陸鴻志的眼中有心疼。這一年來陸宜家住在怎樣的環境當中,過著多卑微的生活,他清楚得很。
「別假惺惺了,這一切還不是你害的?」陸宜家怒聲道。
「你仔細想想,江雅樹的死,是我的錯嗎?縱然我對他態度不佳,但也從未干預過你們的感情。」
「你軟禁我,把我當瘋子看待。」
「宜家,你當時的確有輕微的精神焦慮,所以我特地從國外請心理醫生來開導你,我是為了你的健康著想。」
「我沒有焦慮。」
「別否認了,宜家,你夜夜失眠,沒有一個晚上睡得好,你的情形我都看在眼里。」陸鴻志的神情有心疼、有不舍,陸宜家楞住了。
不!她絕對不會對陸鴻志心軟。
他曾經軟禁過她、傷害過她,這個仇,她永遠不忘。
陸宜家霍地起身,趨向前去。
「宜家?」在陸鴻志的驚叫聲當中,陸宜家一把抓起信封,推開大門離去。她腳步匆匆,飛奔出銀行。
她不要留在陸鴻志的視線範圍內,她也絕對不會因為陸鴻志的柔情攻勢而動搖。
連管皓薰她都可以丟到千里之外再也不理,更何況是他!
陸宜家穿越馬路,在馬路上不顧危險的狂奔,直到一頭撞上路人,才停下來。
「小姐,有沒有事?」
陸宜家跌了個狗吃屎,有人好心拉她一把。
「我沒事。」
嗚!好痛!陸宜家痛得齜牙咧嘴。但她沒有對人訴苦的習慣,站起身子拍拍衣裳,故做瀟灑。
她手上還抓著那個信封,往手心一倒,一張照片緩緩飄落。
白色洋裝的純真少女,合掌祈求著美好的未來,身旁圍繞著她摯愛的父母、兄長。
那屬於舊日美好的一切從記憶中緩緩滲出,想著方才陸鴻志說話時的寵溺與眷戀,忍不住一行淚水汩汩流下。
陸宜家掩住面孔,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