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有注意財經新聞的人,對陸鴻志這個人都不會陌生。
他自從二十六歲接下陸家集團的重責之後,便努力整頓搖搖欲墜的家族事業,
將各項金融事業發展的井井有條,雖稱不上一飛沖天,但陸家瀕臨破產的謠言,也因為四年多來業績的蒸蒸日上而煙消雲散。
這樣一個身負數十億產業重責的男人,會在忙亂的工作日午後,來到一家小咖啡館獨自品嘗咖啡,管皓薰不認為這會是個巧合。
在櫃台後泡咖啡的管皓薰,幾次與陸鴻志的視線接觸,明確的感覺到他是有目的而來。
「老板。」陸鴻志舉手招人。
「請問需要些什麼?」管皓薰擦擦手,拍拍圍裙上的灰塵,走到陸鴻志桌旁微笑詢問。
「請坐。」陸鴻志手一擺,指著他對面的座位。
避皓薰眉頭一挑,不亢不卑的再重復一遍︰「請問需要些什麼?」
「不敢當,管二公子請坐,我有幾句話想要請教您。」雖然說是「請教」,但陸鴻志的口氣一點也沒有客氣的成分。
「我姓管,但並不是您稱呼的管二公子。」管皓薰不肯坐,也不肯承認自己的身分。
「請坐下,我是為了陸宜家而來。」陸鴻志冷冷笑著,一語擊潰管皓薰臉上從容的微笑。
避皓薰斟酌片刻,終於坐下。
「請說明來意。」管皓薰看著陸鴻志。
「陸宜家是我逃家一年的妹妹,據說她現在住在你的家中,我想知道你們的關系,並請你把她交出來。」
清楚明了的用幾句話交代了一切,簡潔俐落,頗能看出陸鴻志的性格。
避皓薰沒有把心中訝異表露出來。
陸宜家是陸鴻志的妹妹?
他想起那天晚上在俱樂部的邂逅,再想起陸宜家如驚弓之鳥般的逃亡。她躲在他家,一個多月不敢回自己住處,一切都透著古怪,管皓薰早料到陸宜家的來頭不小,背後藏著無數秘密,但沒想到真相會是這樣。
「請帶我去見宜家,我要接她回家。」
「宜家是成年人,她回不回家自有她的考量。」
「你對於宜家的事情,知道多少?」
「不多,但身為她的朋友,我願意不計一切站在她身後支持她、幫助她。宜家不是三歲小孩,她想回家的時候自然會回去,如果她不肯回,那肯定是那個家有問題。」管皓薰果斷且堅定的一口氣說完。
「這是很嚴重的控訴。」
「我沒有做任何控訴,一個家值不值得回去,各人心中自有定論,我不幫宜家做決定,你也不行。」管皓薰沒有讓步,他臉上的犀利笑容與乎日的溫文儒雅回異,他目光冷然堅定。
「管皓薰!」陸鴻志動了氣。
「原來陸總裁知道小人大名?失敬失敬,徵信社的資料上怎麼形容我?管家的黑羊?與家族形同決裂?」
避皓薰溫文而冷靜的笑,他骨子當中的叛逆,希望陸鴻志可以在種種資料當中看得到。
如果他想要使用強迫性的手段讓陸宜家回去,他不會善罷干休。
「總裁,冷靜。」一個男人悄悄走近,按住了陸鴻志想要跳起來的身體。
「市君,我不是要你在外面等著嗎?」陸鴻志見到來人,皺皺眉頭。
「王律師來電話。」他交出一支手機給陸鴻志。
「失陪。」陸鴻志接過,冷然站起,走到一邊與律師展開漫長的協商。
避皓薰想走,卻被淺笑著的侯市君留住。
「管先生是宜家小姐的朋友?」
「是。」你想怎樣?管皓薰沒有給他好臉色。
「幸會幸會。」侯市君不改友善態度,微笑伸出手。
伸手不打笑臉人,管皓薰不情不願的跟他握了握。
「宜家小姐對我們下人很照顧,有管先生這麼可靠的人來照顧我們家小姐,總裁跟我們這些家里的下人也都放了心。」
「方才,陸總裁可不是這麼說的。」管皓薰冷哼。
「容我問管先生一句,您是否明了宜家小姐這幾年的遭遇?」
「不明白。」愛一個人未必要了解她。
「知不知道宜家小姐為了什麼逃家?」
「不知道。」
「那您知不知道,宜家小姐有個男友死在軍中?」
又是一個驚人的消息。管皓薰面色沉重。「不知道。」
一問三不知,管皓薰忽然發覺自己對陸宜家的了解少得可憐,雖然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情,但他不可能在沒有地基的土地上築起愛情的高塔。
微攏英眉,他終於發現從過去到現在自己沒察覺的盲點,這些微的動搖馬上被侯市君瞧了出來。
「如果管先生允許,就讓我跟您說說過去一年多來發生的事情。」侯市君氣質縴細,微笑後更顯氣質,他誠懇地看著管皓薰。
明知道對方玩的是請君入甕的把戲,但管皓薰還是呆呆的往里面走,他想知道一切,更想知道陸宜家的感情。
「請說。」管皓薰嘆口氣,因為好奇,他選擇妥協。
「所以?管老板說他愛你?」杜俐芊口氣又驚又喜,足足比平日聲調高了八度。
「宜家,你沒有騙我吧?他終於告白了?」
「是的,我親耳听見。」
陸宜家難得早起了些,夕陽還沒西下就已經臥在沙發上享受日光打在身上的感覺,她一手持著無線電話,另一手抓著水果盆中的小番茄,一顆顆丟入嘴巴當中。
「你打算怎麼辦?」杜俐芊詢問。陸宜家對她口氣當中的小心翼翼好氣又好笑。
「不怎麼辦,就裝傻嘍。」陸宜家輕松的說。
「呵!有進步。我以為你會逃走,頭也不回,直到天涯海角,等待他將你遺忘的那天才敢回頭,但這一天始終沒有到來,因為愛是這樣的短,遺忘卻是如此的長……」杜俐芊引用聶魯達的詩,輕輕朗誦起來,語調感傷。
「俐芊,我沒有這麼多愁善感。我跟老板是朋友,很好的朋友,現在是,以後當然也是。我不會讓一些不必要的情感來破壞我們的友誼。」
「可憐的老板,一片痴心被你當作不必要的情感。」杜俐芊嘆息。「你不覺得老板很適合你嗎?」
陸宜家沉默,她不否認兩人的契合。
但愛情不只是兩個人之間的關系,還有兩個家族之間千絲萬縷的糾纏,她一天沒有月兌離陸鴻志的控制,一天不想把無辜的受害者拖入這場鬧劇當中。
「其實,你也有些喜歡他……不是嗎?」杜俐芊循循善誘,想要逼出只字片語。
「就算有些心動,但又如何呢?這個世界上沒有永恆不變的東西,時遷日移,所有的事物都在轉變,這渺小而微不足道的心動,很快就會淹沒在其它更重要的事物當中。」
陸宜家沒否認自己的心動。
「宜家,你不用活得如此辛苦,把事情想輕松一點,談戀愛的目的在於樂趣,是為了找一個人來疼你、愛你,分享你的喜怒哀樂。」
「我的每場愛情都像災難,榨不出一滴樂趣。我還是一個人快快樂樂過活比較好,我的苦自己擔,我的快樂與你分享。」陸宜家很真心的說。
杜俐芊嘆口氣,有些哀傷。
「宜家,我願與你同甘共苦,但是……我不希望你孤單到老。考慮一下接受老板的情感。」
好友的一片真心,陸宜家懂。
「我知道,我會考慮的。」她輕輕地說。
幣上電話後,陸宜家陷入沉思,思考著自己是否能接受另外一段感情。
一年了,這一年來,她沒有任何時間哀悼。
先是社會抗爭,後是家庭抗爭,接下來開始為了柴米油鹽奮斗,她沒有時間靜下來想一想自己的未來與幸福。
思緒還沒飛回那段苦澀的過往,身後就傳來腳步聲。
現在陸宜家已經不會因為旁人的接近而心慌,她靜靜地等著那人走過來,將手放在自己的肩上。
「宜家?」
陸宜家順勢將臉靠在管皓薰手臂上,沉浸在他無止境提供的溫柔當中。
他的衣上染著咖啡香氣,讓陸宜家眷戀的吸取著。
有時,陸宜家會恍惚得以為自己早已嫁給了他,這是自己的家,而她是管皓薰心愛的妻子。
洞察了管皓薰的心思之後,陸宜家才發現到自己過去的盲目,竟然沒將管皓薰如此明顯的愛意收入眼中。
「這麼早回來?」她抬眼。
「將店交給工讀生,放自己一天假。」管皓薰將一袋東西放下。
「你買了什麼回來?」陸宜家扭頭去看。
「你瞧瞧。」
避皓薰將杯組一一擺放在陸宜家面前。他買了許多咖啡杯,都是兩兩一組、成雙成對的。
「好看吧?我挑了一下午。」管皓薰興高采烈地說。
陸宜家微微笑著,瞧著他孩子氣的舉動,不語。
許久沒有感覺對一個男人有這種心情,所以陸宜家有些怔忡。
她還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再相信男人,尤其是在經歷這一切的波折之後。
陸宜家拿起印著粉紅色小花的玻璃杯。
「這一個好可愛。」
「給你用。」管皓薰連忙說。
「那這一個呢?」陸宜家拿起成對的藍色小花玻璃杯。
「當然是我的。」管皓薰一臉幸福。
陸宜家忍俊不住,呵呵笑起來。
「你在笑我?」
「沒有。」她掩唇。
若是以往,她會以為這是單純添購生活用品,現在,她慧黠的眼神藏在濃密的睫毛下,猜著管皓薰沒說出的心思。
「你果然在笑我!說,你在笑什麼?」
避皓薰繞過桌子過來逼供,陸宜家想躲,沒有躲成,被他搔到腋下,兩人鬧成一團。
「杜小姐說得沒錯,你怕癢。」
「你們聯合起來算計我?」
陸宜家邊躲邊笑,心知肚明好友會玩什麼把戲。她準是猛敲邊鼓,要管皓薰采取行動,說不定燭光晚餐就是她拱出來的花招。
「豈敢。杜小姐對你十分推崇,將你視為黑暗中的燈塔,生命中的貴人。」
「才怪!俐芊最喜歡用夸飾法了,你別信她。」
笑鬧著,陸宜家絆了一跤,追在後頭的管皓薰煞車不及,也跌成了一團,幸好著陸點在地毯上,兩人一上一下,形成曖昧的姿勢。他只手撐在陸宜家的身畔,身子則懸在她的上方,陸宜家不但沒有急急避開,反而坦然的仰望著他。
兩人靠得很近,瞧著對方的眼楮,一時間沒有言語。
避皓薰輕輕的喚︰「宜家……」
「嗯?」
他無法言語,一顆心已經沉淪在陸宜家信任的眼眸當中。
懷中的人兒沒有絲毫動彈,半晌,她悄然閉上雙眼。
避皓薰遲疑,他知道此時此景,應該低下頭去,品嘗佳人默許的吻,但名分未定,他不敢妄動。
小小空間寂靜無聲,連汗滴在地上的聲音也听得見。
曾有過的時機稍縱即逝,陸宜家睜開眼,眼中有著驚愕,更包含不信。
她安靜地跳起身子,思索著如何打破僵局。作繭自縛的她,一陣沉默後,小聲交代︰「我……我回房間寫稿……」
「宜家……」管皓薰從後握住她的手,緊緊的捏著,怕下一秒就讓她逃月兌。
一股曖昧的氣流在兩人之間流動,欲語還休的張力讓整個空氣滾燙起來,管皓薰熾熱的眼神似乎訴說著什麼。
「我……」
一瞬間,陸宜家以為他就要說出來了。
但管皓薰在幾秒鐘的停頓後,卻臨時換了話題。
他拿起藏在雜物當中的一份合約。「要寫稿,等簽完合約再寫。這是幾份法律文件……非治要我帶回來,都是一些簡單的版權讓渡條款,你簽好我幫你送回去。」
避皓薰將幾張紙疊好,放在陸宜家面前。
「簽第一張就行了,一式三份。」
「好。」陸宜家沒有細看,草草簽了名,交還給管皓薰。
「請幫我拜托一下墨先生,稿費快一點下來,再沒有收入就有斷炊之虞。」她順口說道。
「你住我這還擔心什麼?」
「寄人籬下太久,我怕那些婆子丫鬟會嚼舌根,怪我心眼小,又是個多愁多病身。」
「沒人敢這樣對你,黛玉小姐。」管皓薰听出典故,笑道。「我說過,這里歡迎你一直住下去。」
「你願意繼續讓我白吃白喝下去?」陸宜家抬頭笑道,方才的尷尬在幾句笑語之後一掃而空。
「當然。」
避皓薰眼神溫柔地看著陸宜家,原本就對陸宜家的生活拮據感到不忍,在知道她的身世背景之後,他更加心疼。
一個被捧在手掌心當中的千金小姐,硬要在外飄泊、自力更生,做一些從來沒做過的事情,天知道她受了多少苦。
避皓薰的眼神飄向手中的合約書。
他說了謊。
方才的合約書只有第一張屬於出版社,下疊著復寫紙,陸宜家在不知不覺當中簽署了接收遺產的合約書。
避皓薰看過遺產列表,知道這份財產對陸家意義重大,不論是對陸宜家或是陸鴻志。
所以他干犯大險,耍了一點詭計。
不知道陸宜家知道真相後,會怎麼看待他?
「你怎麼了?在想什麼?」陸宜家察覺不對,抬眼看他。
避皓薰有些辛酸,兩人既然熟到可以同住一個屋檐下,但她還是無法信任他,什麼也不願意告訴他。
就陸宜家告訴他的資料,他只知道她父母雙亡,自C大外文系畢業後,就一直以寫小說為生,杜俐芊是唯一好友。
當然,他現在已經知道更多更多她不願說出的身世背景。
他沒有辦法怪她,因為她所隱瞞的,正如他隱瞞的一樣多。
兩個互相欺騙的人,這段愛情從一開始就蒙上了重重的陰影。
現在想要坦承,已經失了先機,管皓薰有預感,如果他現在說出自己的身家背景,陸宜家會在第一時間離開他,逃得遠遠的。
他不會讓她有逃走的機會。
「宜家,你從來沒有提過你的家人……雖然父母都不在了,但你總有兄弟姊妹吧?」
「呃,有是有……」陸宜家有些不情不願的開口。
「說說看,我想多了解你的家人。」
「為什麼突然問到我的家人?是不是你踫見了什麼?」陸宜家不肯正面回答,要她描述那個討人厭的哥哥,比教她死還痛苦。
「沒有,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點。」
「我不想答,你別逼我。」滿身的刺翻出,陸宜家的口氣尖銳,氣氛冰冷。「我早就跟家里斷絕關系了,你問了也沒用。」
「你不可能一輩子月兌離家庭,那終究是你的家。」他柔聲的勸。
「誰說不可能?」陸宜家堅持,口氣絲毫不退讓。
靜默片刻,管皓薰嘆口氣。
「宜家,告訴我……如果有一天……我是說如果……你發現我騙了你,你會有什麼反應?」
「我會離開這里,與你劃清界限,頭也不回。」
陸宜家的眼神犀利,一瞬間,她想起了許多傷痛往事。
她不原諒欺騙她的男人,絕不。
「你是認真的嗎?」
「以我母親的墳墓發誓。」
輕嘆一聲,管皓薰從來沒有如此絕望過。
墨非治的能力比陸宜家原本想像的還要好,他在短短一個月當中,將一批新書發行上市。版面精美、封面出色,連通路都比一般言情小說廣,讀者很快注意到這家新出版社的存在,起步的相當順利。
新書發行的那一天,陸宜家特地請杜俐芊上大飯店吃飯,慶祝她事業的一個新起點。
「听說老東家下令封殺你?」杜俐芊替好友擔心。
「我早已經有心理準備了,不要緊,我現在有二十本書債要還,不怕他們封殺。」陸宜家有恃無恐。
「來瞧瞧你的新書。」
杜俐芊興高采烈地翻開小說,念著折頁上的簡介︰「文思出眾,才可詠絮,寫情寫意,動人心扉……」
「別念了,真夸大。」陸宜家將書搶回來,面部微紅。
「的確是夸大了一點……」杜俐芊點頭稱是。
「你就不能說幾句好話嗎?」听到好友贊同,陸宜家反而又不樂意了。
「可是,宜家……」杜俐芊大略翻了翻,無力地嘆口氣︰「我從未看過一本言情小說當中有如此多的尸體,這就像是克莉絲蒂筆下的荒島,配角一個接一個消失,最後只剩下男女主角……」
「人不是他們殺的。」陸宜家連忙說,她這次沒讓男女主角殺人。
「我知道,可是,真相只有一個……」杜俐芊淺笑,眼中有找出凶手的犀利與慧黠。
「那是?」陸宜家用眼神催促她。
「你,徹頭徹尾的不相信愛情。你編造不出讓他們相愛的理由,所以你鏟除他們身邊所有的障礙物,讓天地問只剩下一對男女,他們迫於現實只能相守在一起,他們沒有選擇……」
「他們是相愛的,真的。」陸宜家氣急敗壞。「你一點都看不出來嗎?」
「看不出來。」
「你到底看到了什麼?」
「看到你對愛情的消極與絕望。」
「那絕對不是真的!」
「宜家,你在自己騙自己。」杜俐芊搖頭,陸宜家已經病入膏肓,自己無能為力。
這一餐飯吃得很難以下咽,提到小說,杜俐芊的話匣子一發不可收拾,連帶批評陸宜家的愛情觀,將她炸得灰頭土臉。
「俐芊,以前整天以淚洗面的你比較可愛。」陸宜家終於舉手投降,杜俐芊嫣然一笑。
「我比以前有主見多了,是不是?洺禹也夸獎我愈來愈像正常人了。」
「以前像小龍女,現在像黃蓉,整天為著兒女的婚事操心。」
「乖女兒。」杜俐芊伸過手來模模陸宜家的頭,臉上有一個真心的笑容︰「我希望你跟老板在一起,你們很相配,真的。我從第一次見到老板,就有感覺他會是你的真命天子。」
「你從哪點看出來我們相配?」
「因為他細心、體貼、尊重你。」杜俐芊對愛情的敏銳,陸宜家果然望塵莫及,她一眼可以瞧見的東西,她花了一年才感受到。
兩位好友吃完中飯,高高興興的離開餐廳,經過飯店中庭時,陸宜家忽然看見三個熟悉的身影。
大野狼、狐狸跟……獾?
「皓薰,你怎麼在這里?」
陸宜家拍了拍自己腦袋,大野狼跟狐狸是她對陸鴻志跟侯市君的代稱,但將管皓薰形容成獾?
「宜家?」管皓薰跳起來,冷靜自持蕩然無存。
和他一起站起來的還有另外兩個男人。
「宜家。」陸鴻志氣定神閑。
「宜家小姐。」侯市君彬彬有禮。
大野狼、狐狸跟獾同時微笑。
氣質回異的三人,齊齊露出一口白牙,看得陸宜家心里隱隱覺得不安。
兩人悠然自得的模樣,與管皓薰的尷尬苦笑形成強烈對比。
最簡單的解釋就是,陸鴻志終於找到了她的藏身之所,所以將管皓薰找來興師問罪一番,準備用嚴刑拷打逼他交出陸宜家。回頭看看,生性懦弱怕事的杜俐芊已經不知道躲到哪個角落去了,陸宜家無暇照顧她,直接開火。
「這是怎麼一回事?」
陸宜家目光閃爍,快速打量每個人。
她決定先將目標鎖定在陸鴻志身上。「你想為難我的朋友?」
陸鴻志皺了皺眉。
陸宜家沒讓他有插嘴的機會,指著管皓薰,大聲抗議︰「皓薰是我的好友,他收留我是一片好意,如果你敢對他……」
「宜家,你听我說……」管皓薰試著發言。
「你不用開口,讓我來說。」陸宜家打斷他,眼光灼灼瞪著陸鴻志。「陸鴻志,你要綁架我、操控我、囚禁我都隨你,但你要動我的朋友就不行!別以為我沒有能力只能任你擺布,所謂殺人不過頭點地,你想怎麼樣?把我逼到死角,教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瞧瞧,真是個好妹妹不是?
一照面,還沒說上三句話就定了忠奸。
他這個親生哥哥是奸,而那個外人是忠。
怒氣隱隱發作,表面上還是一臉的笑。
「我能對他怎樣?」陸鴻志攤手,故做無辜。「我不過是一個腳踏實地的商人而已,能做得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哈!不提還好,我這下可想起來了,高中時代,有個約會我的男生……」
陸鴻志面露疑惑,陸宜家提醒︰「家中開租書店的那個。」
「呵!我想起來了,美好的回憶。」陸鴻志笑。
「你害得他們家倒閉。」陸宜家怒吼。
此話一出,管皓薰面露詫異,侯市君則是微微一笑。
陸宜家咬牙切齒,回想當年的慘劇。那個男孩只約她看過一兩次電影,兩個人並沒有真正的發展,但陸鴻志不知道從哪里得來男孩的消息,二話不說在男孩家鄰近處開了一家又新又大的租書店,一舉搶走所有顧客,報復意圖明顯。
「我只是剛好手頭有錢,試驗一下自己經營商店的能力。商場如戰場,他們的倒閉並非我的過錯。」
夏蟲不可語冰。
陸宜家翻翻白眼。「我願意接受你所有安排,請你不要為難皓薰。」
「好偉大的情操。」陸鴻志夸張的拍了拍手。
「宜家小姐,你終於肯跟總經理和好了?」侯市君也捧場的歡聲道。
最尷尬的人當屬管皓薰。陸宜家這顆炸彈一爆,謊言粉身碎骨,他計畫當中的愛情也將一起陪葬。
「宜家……」管皓薰抓住陸宜家的手,表情復雜,有口難言。
陸直家以為他受了驚嚇。
她很了解陸鴻志變態的個性,老是喜歡嘮嘮叨叨一堆恫嚇的話語再宣判死刑。
「皓薰,不必理這個男人。如果他恐嚇你、逼迫你,盡避告訴我。」陸宜家緊緊握住避皓薰的手。
患難見真情,這一刻,陸宜家願意與管皓薰一起投奔到天涯海角。
忽然明白了這已經可以名之為愛。
「宜家,我自己應付得了。」
「這男人十分狡詐。」
「我有過之無不及。」管皓薰苦笑。
陸宜家沒弄清楚他的話中含意,繼續說下去︰「他只是要我回去簽個名,繼承財產,然後他偷拐搶騙,設法從我的遺產中刮走他想要的,就這樣而已,你不用擔心。」
情況糟到不能再糟。
避皓薰曾經揣摩過謊話揭穿之後的嚴重性,但大庭廣眾之下被抓個正著?
很遺憾,他真的沒有想過。
「陸總經理,我先帶宜家回家去。好嗎?」
避皓薰阻住劍拔弩張的陸宜家,牽住她的手,對陸鴻志頷首致意,他要找個地方跟陸宜家好好談談。
「不用對他這麼客氣,我要去哪更不需要經過他的同意。」陸宜家眉頭一挑,對管皓薰溫文有禮的態度十分不滿意。
在她的標準當中,這叫做示弱。
陸鴻志看著管皓薰急於將陸宜家綁走的神情,以及那雙緊緊握住的手。
他嘴角淺笑︰「何必急著走?既然來了,剛好大家坐下來聚一聚,將事情攤開來說。」
「有什麼事情可說?」
陸宜家最痛恨陸鴻志這種聲調,懶懶的,帶點溫柔,多半出現在他要算計他人且大獲全勝的時候。
「宜家,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知道管二公子最近新投資的事業?」陸鴻志緩緩的道出。
「陸鴻志!」管皓薰忍無可忍的怒道。
「怎麼?不能說嗎?」陸鴻志輕笑,像是高興一舉將兩個人逼入死角。
避皓薰知道阻止不了他,只能冷冷地看著陸家兄妹倆。
避二公子?誰啊?
陸宜家環顧四周,只有管皓薰姓管沒錯。
她看著陸鴻志︰「你說什麼?」
「宜家,枉你聰明一世,卻從來沒有想過,到底是什麼笨出版社會一口氣簽下你二十本書?」陸鴻志緩緩的說,口氣輕佻。
再有耐心的人,也會被陸鴻志做作的口氣逼到發瘋。
陸宜家深深吸一口氣,從一數到十,逼自己別在眾人面前破口大罵。
「你沒看過我的書,沒資格侮辱我,更沒道理說我的出版社笨。」陸宜家壓抑住自己的怒氣。
「我有看過你的小說。」陸鴻志鄭重宣布。
「好,很好,你為了要侮辱我,特地找書來看,我佩服你的毅力。請你快點宣布謎底,我要走了。」
「管二公子為了收你那幾本爛稿子,花上千萬成立一家出版社,一片深情令人感動。听管二公子說,他還命令總編輯定了一份優渥合約,二十本,本本都以天價收購……」陸鴻志滿臉欣慰。「陸家能有這樣的好女婿,我實在太高興了。」
避皓薰無言以對,擔心地瞧著陸宜家呆楞住的側臉。
花了三秒鐘將一切線索整理成形,陸宜家霍地轉頭,看向管皓薰,一張俏臉氣得雪白。
「出版社是你開的?」
「宜家,我可以解釋……」驚慌也無濟於事,管皓薰一臉肅穆。
「出版社到底是不是你開的?」陸宜家目光犀利,冷冷的問。
「是。」管皓薰俯首認罪。
陸宜家的臉色白了又紫、紫了又白,她雙手發抖,憤怒支配著她的身軀。
「托管二公子的福,遺產交接的文件,也順利簽署完成,送到律師手中了。」陸鴻志這句話猶如火上加油。
「文件?」陸宜家瞪著管皓薰,希望他能給一個合理的解釋。
「就是上次我帶回家給你簽的那一些,記得嗎?那些不是出版社的合約……至少,下面幾份不是……」管皓薰嘆口氣,緩緩說出事實。
陸宜家的臉色糟到不能再糟,她望著管皓薰,再也听不見陸鴻志的冷嘲熱諷。
「你為什麼要騙我?」
「我想幫你得到那份財產。」
「你知不知道,那份財產我根本拿不到,統統都在陸鴻志手中……那不是我的,不是!」
「總有一天會是的。」管皓薰听陸鴻志分析過利害關系,他辯解道。
「他一心想要這筆財產來擴張他的勢力,怎麼可能會把錢送還給我?如果沒有這筆遺產,他根本不要我這個妹妹,你太天真了……」
「宜家,天真的是你,你真以為不收這筆錢就可以改變什麼嗎,你只會毀了你家,還有毀了你自己!」
這句話終於擊潰了陸宜家所有的理智,她惱羞成怒。
「你知道什麼?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冷靜點,宜家。」管皓薰過來,想拉住激動的陸宜家。
她想將手拉出,卻敵不過管皓薰的力氣,越發惱怒的陸宜家用力從他的掌握中抽出,狠狠往他臉上甩去。
「啪!」清脆的巴掌聲在餐廳當中回蕩。
四方賓客驚愕不已,紛紛看向陸宜家,遠處一個人影急奔過來伴隨著著急的尖叫,撲上陸宜家,一把拉住她。
杜俐芊慌張道︰「宜家,你做什麼?」
望著自己還停留在空中的手掌,陸宜家也怔住了。
她做了什麼?
「老板,對不起,宜家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太激動了。』杜俐芊轉向管皓薰,眼淚汪汪的道歉,仿佛做錯事的人是她。
「沒關系,是我不對。」管皓薰嘴巴安撫杜俐芊,眼楮則看著一臉茫然的陸宜家。
陸宜家轉頭就走。
「宜家,等等我!老板,對不起,我去勸勸她。」杜俐芊對著管皓薰微微一鞠躬,拔腿追上。